正文_第八章

“你對你的員工倒是關心。”

鋼琴曲輕柔動聽,但也擋不住季燁岑聲音裏的冷意,他看著坐在對麵的孟南柯,伸出左手端起正冒著熱氣的咖啡。

為情所困的人總會莫名的尖銳,孟南柯表示充分理解,在他看來,季燁岑這個千年不化的雪人,這次倒是真的遇到了小太陽,不,應該叫小月亮才更準確……

他略微惡趣味地腦補了一下,忍不住悶笑出聲,直到被季燁岑冷漠的目光盯得發毛,才堪堪忍住笑意。

“先別說我,快給我說說,你這隻右手到底是怎麽受的傷?”

原本完好無損的修長手指已經微微發腫,關節處還纏著厚厚的繃帶,任誰看都會覺得揪心的疼。孟南柯知道季燁岑一向愛惜自己的雙手,這麽多年來,除了那次特殊事件,他的手從未受過傷。

季燁岑抬起右手看了看,手背上一條清晰可見的猙獰疤痕,手指又紅腫流血包著紗布,確實是有些不堪入目。這隻最不該受傷的手,如今卻傷痕累累,他嘲諷一笑,“我果真不適合做醫生。”

“別轉移話題,先告訴我怎麽受的傷。”孟南柯一點都沒有關心一下的自覺。

“怎麽,季樺萱不算,你還想替我打抱不平?”季燁岑挑眉問道,戳中了孟南柯的痛處。

被人踩住尾巴的感覺當然不會好過,依著孟南柯一貫的做法,他應該拍案而起,再把滾燙的咖啡潑在季燁岑臉上,然後用拳頭狠狠揍一頓敢於挑釁他的人。可他什麽都沒做,過去那個遇事隻會揮拳頭的毛躁小子,如今也懂得了識時務者為俊傑,誰叫麵前的這個人,是她的弟弟呢。

“我記得要你給她吃些苦頭,可現在看來,你好像根本就不記得這回事。”薄薄的雙唇說著冷漠的話,孟南柯聽得皺起了眉頭。

“當年的事,我聽你姐姐說過一些,一切不過是機緣巧合,算不得誰對誰錯,何況已經過了這麽多年,還有必要抓住不放嗎?”孟南柯難得的苦口婆心,心想這忍辱負重不說,還得兼職心靈導師。

“我不管,如果你不動手,那我就親自……”

“親自怎樣?報複她?季燁岑,你自己都不知道,現在的你就像個陷入青春期的高中生,一點成熟男人的風範都沒有。”孟南柯看著季燁岑壓抑不住怒氣的樣子,禁不住說了重話。

“是她騙了我,我隻不過想為難她一下,這樣也不行嗎?”季燁岑有些頭痛,他太久沒睡過安穩覺,隻能用力按壓太陽穴。

他的眼底一片青色,臉色不好,手還受了傷,不知道是不是正發著燒,在明月光出現之前,季燁岑還能保持表麵的平和,至少在外人看來,他仍是一個生活的一絲不苟的青年才俊,可現在,孟南柯在他的身上看到了頹廢。

如果季樺萱還陪在季燁岑身邊,哪怕有一個全心全意讓他依靠的人陪著他,季燁岑都不至於將自己緊繃到這樣的程度。

可季樺萱去了國外,因為孟南柯犯了錯……想到這裏,孟南柯再也說不出一句苛責的話,仔細想想,季燁岑從不曾做錯什麽,他隻是一直沉默著忍受,讓所有人都忘了他也是一個受過傷的人。

“我知道了,你隻管照顧好自己。”

如果季燁岑難以從過去抽身而出,那他或許應該幫一幫他,至少不要讓季燁岑親手毀掉他和明月光的一切。

JY集團總部大廈頂層,明月光第N次對前台秘書圍追堵截。

早已敲定的采訪計劃被一推再推,明月

光起初沒有足夠重視,她以為板上釘釘的事就不會出現變故,可現在她知道錯了,釘子也是有可能被拔出來扔掉的。

“請你再聯係一下董事長好嗎?隻要給我二十分鍾就可以,我的問題都已經擬好了,隻需要董事長抽空回答一下就行……”

“對不起,董事長最近日程已經排滿了,別說二十分鍾,就是十分鍾都抽不出來,還是請你先回去,等有了消息我會代為通知貴雜誌社的。”

叮咚,從二十層滑落到負一層,明月光隻覺得渾身無力,恨不得趴在地上不起來。

吳允之看到明月光拖著腳步從電梯裏走出來,打開車門迎了上去。他被臨時派遣做這次采訪的攝影記者,本想和明月光一起上去圍追堵截,可無奈明月光死活不肯,他倒是能夠明白一點兒她的心思,現在全公司上下都在關注著這件至關重要的采訪,其中不乏等著看笑話的人,明月光已經來來回回奔波了快一個月,眼看著就要到了截稿日,正是火燒眉毛困窘到不行的時候,這麽丟臉的事情還是自己一個人承擔為好。

這麽想著,吳允之心情越發複雜起來,語氣中掩飾不了的帶了些關切。

“怎麽樣,還是不行嗎?”

癟著嘴點了點頭,明月光又是一陣唉聲歎氣。

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吳允之把累趴的明月光拽到車上坐好,“先去吃飯,這都幾點了,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明月光被他逗得一笑,癱在副駕駛座上提氣一喊:“開路!”

車子應聲開了出去,吳允之看她臉色好了些,眼神也跟著柔和起來。

自從第三次被拒絕采訪後,原本積極性很高的攝影部的李哥撂挑子不幹了,老唐也因為手上積壓的各類稿件抽不開身,隻剩明月光一個人單槍匹馬上陣,實在是勢單力孤。韋編看她難以為繼,隻好去攝影部調來了同樣是菜鳥的吳允之,兩個菜鳥一起折騰,希望能折騰出點兒東西來。

夢想家雜誌社裏也到了吃午飯的時間,員工們都到地下餐廳去用餐,采編部隻有韋娜一個人忙碌著。好不容易放下了筆,她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卻又想起了不久前孟總編的一番話。

那是明月光剛上班不到一個月的時候,孟南柯打了她的內線電話,告知她采訪JY集團董事長的計劃由他親自挑人,被選中的正是才工作不久的明月光。

韋娜在職場混跡許多年,自然明白其中的曲折,原本以為明月光隻是個毫無閱曆的畢業生,沒想到卻是個有背景的關係戶。她知道這些事避免不了,沒有明月光也會有別人,可她還是因此對明月光有了看法,再對待她時便更嚴厲了幾分。

又過了幾天,孟南柯再次告知她,JY的采訪計劃已經被取消,原因是JY董事會臨時換屆,內部紛亂。韋娜本以為事情到此為止,卻聽電話那頭的孟南柯又說:“先別告訴明月光,她那邊我會看著辦。”

韋娜沒有在意,可直到她看著明月光毫無所覺的天天去JY總部蹲守後才猛然發現,這姑娘怕是要被收拾了,這可不是關係戶該有的待遇。

孟總編倒也狠得下心,這樣欺負一個才畢業的小姑娘真是好意思……

高坐在總編室的孟南柯打了個噴嚏,略有些心虛地想是不是有人在背後罵他。

天知道孟南柯是被逼無奈,季燁岑淩厲的眼神和話語還在他的腦中揮之不去,他如果再不付諸行動,恐怕季燁岑真的會自己動手欺負明月光,與其如此,還不如他這個外

人插一手,說不定能無心插柳,種瓜得豆什麽的……

被蒙在鼓裏的明月光還在煩惱著,一次次失敗而歸已經將她少得可憐的自信心消磨殆盡,現在她早就不敢想為雜誌社增加銷量這種不切實際的事了,隻要伭夫人能抽空見她一麵,讓她把欠下的采訪補上,就已經是感激不盡。

吳允之看明月光就連吃飯時也愁眉不展,突然生出一個想法,他想幫一幫這個姑娘,讓她臉上的憂愁少一些。他擔心她,這樣的心情莫名破土,生根發芽。

許是太憋悶,吃完飯後明月光便覺得有些積食,吳允之將車停好,兩個人頂著太陽壓馬路。天氣實在太熱,街上走著的人本就不多,連個遮陽傘都不打直接曬日光浴的就更是奇葩了,明月光渾然不覺路人的奇特眼光,隻放慢腳步遛食,一點兒都不喊熱。

吳允之一開始倒覺得沒什麽,他向來都不怕曬,也便忽略了明月光的感受。可當許多個撐著遮陽傘抖著濕紙巾,嘴裏還不停抱怨太熱的姑娘從他們身邊匆匆而過後,他才突然發覺身邊的這個姑娘似乎與其他女孩不同,不嬌氣,不做作,從來都是安安靜靜的。

他不認為這是因為她忍耐力太強,隻單純覺得她‘粗糙’的可愛。

“熱不熱?要不找個地方喝點東西。”吳允之停下腳步,有些擔心地問。

明月光一張小臉曬得通紅,鼻尖上冒出了細細的汗珠,平時睜得圓圓的大眼睛因為陽光刺眼而微眯成一條線,她偏著頭想了想,又看向吳允之,發現他額頭上全是汗,扯著嘴角點了點頭說:“好啊,就那兒吧,我請你,誰叫你請我吃飯了呢!”

真像一隻小貓……吳允之笑著跟上她,將想說的話默默放回心裏。

這一次又沒得到采訪機會,明月光回到夢想家後便一直低著頭。她害怕看到前輩們不言而喻的眼光,更怕韋編那一言難盡的複雜神情。

韋娜自認為了解內情,倒是沒有為難明月光,反倒是安慰了她幾句。韋娜一直都是個心直口快的人,看著明月光一直打不起精神,真是恨不得告訴她真相,可思及孟南柯的腹黑屬性,隻好三緘其口,同情的看著小姑娘蕭瑟的背影。

還有五天便到了截稿日,一個星期後雜誌必須定好版麵付排,這期間容不得半點拖遝,要是誰敢開天窗,就要做好被點天燈的準備……

夢想家官方網站上頭版頭條便是JY集團董事長專訪的大幅宣傳海報,下麵留言爆滿,可見讀者對於這期雜誌的期待程度,也可見如果明月光沒交出JY的稿子,同事們對她的仇視程度。

明月光不是傻白甜,才不相信誰會因為她初來乍到而原諒她的過失,可麵對著這樣一個不可能的任務,她也隻有選擇性的忽視前方充滿荊棘的道路。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打爆JY秘書的座機手機傳真機……然後繼續圍追堵截。

在夢想家匯報完上午沒有一絲進展的工作後,明月光休息了一個小時,在老唐滿是汗水的大腦門的歡送下,再次背著雙肩包踏上了征程。

吳允之被李哥指派到了另一個組裏,明月光又回到了孤家寡人的戰鬥模式,可唉可歎。

頂樓的總編辦公室裏,孟南柯眼神哀切地盯著明月光漸漸走遠的身影,低聲問候了季燁岑幾句,繼續未完成的工作。他到底是不能理解季燁岑的狠心,猶豫片刻後撥了一串電話號碼,聽著那邊連貫的忙音,隻能無奈地收起手機,他仍留著她多年不用的手機號,為的又是什麽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