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四十三章

晚上六點,季燁岑正準備下班時接到了孟南柯的電話。

“阿岑,有時間嗎?”

季燁岑聽出來孟南柯的語氣不對,以為他又為了季樺萱煩惱,本想勸解幾句,孟南柯接下來的話卻讓他陷入了沉默。

“明月光在B市中心醫院,我這邊有事脫不開身,你快點過去吧。”孟南柯揉著酸脹的太陽穴很是為難,他太清楚季燁岑心中所怕,自私的不想告訴他明月光出事的消息。但是他知道,如果他不說,季燁岑肯定會殺了他。

季燁岑拿起車鑰匙往外走,聽到孟南柯又說:“明月光出差前來找過我,囑托我陪你過生日,生日恐怕是過不成了,你自己路上小心。”

原本邁得飛快的腳步猛地停下,季燁岑緩和了幾秒鍾才控製住情緒,嘴角擒著一抹邪惡的笑意:“忘了告訴你,季樺萱訂了後天早上的飛機。恭喜,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

孟南柯本來坐在椅子上,聽到季燁岑的話後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那麽激動,可晶亮的雙眼和滿臉壓抑的雀躍卻泄露了他的秘密,可他還不忘反擊:“我好心提醒你,你卻打擊報複。”

季燁岑哪裏還有心情聽他臭貧,快速掛了電話,風一般衝出了醫院。

梁韻本來守在門口,想要攔住季燁岑問個清楚,她從別人那裏聽到一些消息,說什麽季燁岑已經有女朋友還整天親親我我,她要從季燁岑口中聽到準確答案。

卻不想人沒有攔到,隻看到了他飛速消失的背影。

季燁岑將油門踩到最大,一路高速行駛。他麵無表情,嘴角抿成一條直線,心情無法言喻。

他想起了很多,紛亂的記憶充斥著他的腦海,強硬的想要將他拉回過往的痛苦中。可一想到明月光,想到她正遭受著未知的不測,季燁岑又瞬間冷靜下來。明月光還在等他,他不該胡思亂想。

就快到B市時,季燁岑接到了韋娜的電話。

“季醫生,孟總給了我你的號碼。抱歉,我沒有照顧好小光,她被酒店的維修工人砸傷了,目前在中心醫院外科急救室。”韋娜很少有如此無力的時候,從下午到晚上,並不是很長的時間,但是由於精神高度緊張,整個人都有些脫力。

季燁岑猛踩油門,雙手飛快轉動方向盤,臉色很不好:“砸傷她的是什麽?”

韋娜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鉗子……”

季燁岑深吸一口氣,繼續問:“砸到了哪裏?”

這簡直是韋娜經受過的最難的拷問。可她不得不回答:“頭部。”

車輪一陣打滑,季燁岑的車險些衝到對麵車道上去。他再也無法顧及其他,隻想一瞬間到達明月光身邊,看看她到底傷的如何。

吳允之聽著韋娜和季燁岑的對話,心中備受煎熬。如果不是他非要明月光陪他吃午飯,她就不會出酒店,更不會被砸傷……一切都是他的錯。他坐在床邊,緊緊握著明月光冰涼的手,低頭不語。

季燁岑衝進病房時已經快淩晨十二點,韋娜堅持不住有些昏昏欲睡,卻被季燁岑的突然到來驚得立刻清醒。他渾身上下透出徹

骨的冷意,讓韋娜不敢靠近。

吳允之一直沒睡,他看到季燁岑進來後便鬆開明月光的手,主動退到了一旁。

明月光頭上裹著厚厚的白色紗布,臉頰上全是斑駁的血跡,看得季燁岑止不住的心驚。他走到床邊,聽到氧氣罩裏傳來的微弱呼吸聲,懸著的一顆心才終於稍稍安穩。

出差的前一晚,他的小姑娘還溫溫熱熱的窩在他的懷裏撒嬌,不過才兩天時間,她卻臉色蒼白的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季燁岑坐下來握住她的手,目光沉沉。

“麻煩兩位,再幫我照看小光一會兒,我有些事情要處理。”季燁岑突然站起身來,對一旁的韋娜和吳允之說。

韋娜自然點頭,這也是她的分內事。

吳允之毫無征兆地擋住季燁岑的去路,雙目通紅,惡狠狠低吼:“還有什麽事比她更重要,你非要在這種時候離開!”

季燁岑用力打開吳允之的手,無比冷漠地看著他。已經瀕於爆發邊緣的季燁岑努力維持著最後的禮貌:“我去聯係主治醫生,你確定要擋著我?”

韋娜趕緊拉開吳允之,“季醫生,小吳是太緊張了,我替他道歉。”

吳允之頹然讓開,不再說話。

季燁岑不以為意,他實在是不想浪費時間多說一句話,看都不看吳允之便匆匆離開了。

眼前是高中時的學校大禮堂,裏麵布置的張燈結彩,不知道要舉辦什麽典禮。

明月光迷迷糊糊地站在人群裏,她不清楚自己為什麽在這裏,也不記得都發生了什麽,隻聽到一個聲音告訴她,千萬不能離開禮堂,一步都不能。

恍惚中有人走上了主席台,他身上的白襯衣略顯寬大,顯得他尤為清瘦;挺直的背脊、筆直的長腿,還有腳上的白色球鞋,一切都那麽熟悉,美好到迷住了明月光的眼。

黑色的細碎劉海下是一雙幽深的眼眸,他在東張西望,像是在找什麽人。

明月光不由自主繞過人群,站到了最前麵。那一雙眼睛立刻看到了她,朝她望了過來,瞬間溢滿笑意。

少年將手中的發言稿放到一旁,調整著話筒的高度,沒辦法,他太高,話筒太矮。

“能聽到嗎?”清冽的嗓音充滿整個禮堂。明月光默默回答:“能,很清楚。”

身邊全是女生的尖叫聲,明月光知道,一定是為了他。

人這麽多,明月光覺得自己就像一隻不起眼的小蟲子,如果不是自己努力擠到前麵,他肯定是看不到她的。

可他卻定定看著她,嘴角忽地綻放一抹狡猾笑容。

猝不及防的,他開口了,仿若平地驚雷。

他竟然大聲喊著:“明月光,我喜歡你!明月光,做我女朋友!”一遍又一遍,無比堅定無比歡欣。

明月光激動的血液都要倒流。她頭疼極了,仿佛有什麽東西破土而出。是了,她想起來了,他是季燁岑,十八歲的季燁岑,她遺落過的季燁岑。

明月光再也無法淡定,她衝上主席台,試圖推開想把季燁岑帶走的老師們,可她力氣太小,沒有任何作用,隻能看著他一步步消失。

奶奶說過,哭鼻子是小孩子才會做的事情。可明月光傷心極了,她坐在主席台上不住地哭,嘴裏還叫著季燁岑的名字。

“季燁岑,季燁岑……季燁岑!”

“我在。”

入眼是一片白茫茫的光亮,明月光有片刻失神,不知身處何地的失落感讓她害怕,驚慌失措間手心被人握住,迎著光亮看去,季燁岑的麵容出現在眼前。

“我是在做夢嗎?”

“不是,我真的在。”季燁岑心疼地親親她的手心,“再休息會兒,天快亮了。”

天快亮了……

明月光愣了一下,突然哭了起來,啞著嗓子說:“對,對不起。我想給你過,過生日的。”

季燁岑幫她擦著淚水,俯身在她額頭上輕吻著:“沒關係,以後的每一個生日我都和你過。”

牆上的鍾表一圈圈走著,即將指向淩晨五點,外麵的世界浸染在黑暗中,一眼望不到邊際。

“我想坐一會兒。”

季燁岑搖頭,“不行,你傷到了頭,幸好隻是皮外傷沒有傷到頭骨,可還是要臥床休息,不許亂動。”

明月光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受的傷,但此刻她無暇顧及,她有至關重要的話要對季燁岑坦白。

緩緩側頭望著窗外的夜色,明月光有些顫抖地開口:“你早就知道我不是顧輕輕,對不對?”

突如其來的反問讓季燁岑無措,“你累了,再睡一會兒……”

明月光卻不肯停下,眼角慢慢濕潤,哽咽著說:“好想像從前一樣,和你牽著手在黑夜裏散步。”

季燁岑心髒狠狠抖動一下,他猶自沉靜地看著明月光,可雙手愈發用力的握著她的手,不知要抓住什麽。

明月光抽泣著,眼中的淚花旋轉著流下,打濕了腮邊的碎發,“我剛才做了一個夢,夢裏你穿著校服站在主席台上,還是十八歲時的模樣。你當著全校師生的麵說喜歡我,還喊我明月光……這七年來我一直都在癡心妄想,期盼夢中的場景能是真的,可我比誰都明白沒有機會了,是我先騙了你,是我先算計了你,是我先拋下了你,我又有什麽資格奢求呢。”

季燁岑默默聽著,他無法否認,過去的七年裏他一直都記恨著她,甚至想著有朝一日一定讓她付出代價。可沒有愛哪來恨呢,再相見時他又一次心甘情願自投羅網,也想著坦白一切,求一個答案,但他無法再次承受失去她的代價,隻能將往事埋藏心底。

“季燁岑,我向你道歉,我不該騙你,不該離開你……我一直都在後悔,是我做錯了。”明月光流著淚,這些話她早就該說,而不是等到今天。

“別說了。”季燁岑握著她的手,發現兩個人的手掌都很冰涼,握在一起卻不能互相溫暖。

“我這麽壞,你還,還要我嗎……”明月光不能不說,她要他回來,徹徹底底,心無芥蒂。這是他們之間的死穴,這個包袱太重,她背不動了,她也不想他背。隻有真正放下,才會有別的路可走。

季燁岑搓搓自己的手心,又一次握住明月光的手,這一次終於有了些溫度,“傻姑娘,不許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