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身材不錯

帶著眾人走進一間寬敞的房裏,青年軍官便再沒有說話,而是靜靜地垂手站在一側,將發言權讓了出來。

諾大的房間裏空空蕩蕩,沒有桌,沒有椅,沒有床,除了四麵光禿禿的牆壁外,就隻有一張簡單的羅漢榻擺在正中,榻上盤膝坐著一人,正靜靜地注視著眾人,麵帶微笑。

這是一個五官清朗,神態溫和的中年男子,頭發很隨意地攏在腦後,用一塊廉價的葛巾紮成一束,身上穿了一件極為普通的粗布青襖,襖麵上蒙著一層薄薄的灰塵,下襟處破了三五個深淺不一個的口子,破口出冒出些許棉花,青色的靴子擺在一旁,腳上隻穿著一雙雖然陳舊卻十分整潔的粗羊絨襪。

這是誰?

眾人俱出身軍中,帝國軍紀向來嚴明,所以一幹軍眾雖然心頭滿是疑惑卻依然保持著沉默等待命令。

中年男子仿佛能夠洞穿人心般的目光緩緩地從眾人臉上逐一劃過,當看到易天的時候,明顯地一怔,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訝異,但是他掩飾得極好,隨即便不動聲色地把目光移到了下一位軍士臉上。

將眾人慢慢看了一遍,中年男子沒有說話,沉思片刻後,擺手叫過站在一旁的青年軍官,囑咐幾句,便不再言語。

不知道這中年男子究竟何方神聖,青年軍官似乎對其言聽計從,連下了數道命令,房內數十名軍士被一波一波派出,分配到護送賀禮的衛隊中。

房內剩下的人軍士越來越少,但易天始終沒有被點到名字,不覺有些納悶,直至最後,房內隻剩下了他一個人,於是更添了幾分莫名的緊張。

隻見那中年男子對著自己上下打量一番,搖頭晃腦讚道:“不錯,不錯,真是不錯!”

易天一怔,心道:“不錯?什麽不錯?我可是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一時便有些莫名其妙。

剛想開口詢問,結果卻聽中年男子接著道:“你覺得他身材怎麽樣?是不是很不錯?”這話問的卻是對身後的,侍從看上去年齡不是很大,麵相忠厚樸實,懷裏抱著一個狹長的白色布包,不知道裏麵裝了什麽。

侍從聽中年男子這麽一問,居然真的就認真地開始打量易天。

麵對這主仆倆極端反常的表現,易天表情一僵,心中一顫,身上一寒,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迅速爬滿了後頸,腹誹道:“莫非此人是個變態,居然毫不遮掩地稱讚我這個男人身材不錯!難道這廝有龍陽之好不成?”

心裏如是想著,麵上卻另有一番表現,恭敬回道:“您說……我……身材不錯?”

中年男子滿臉讚美欣賞之色,很自然地應道:“正是,閣下身材真是不錯!”

易天心裏一陣惡寒,暗道:“果然是個變態!”嘴上卻莫名又接了一句:“不知先生說我身材哪裏不錯?”話一出口,驟然覺得有些不對勁,暗罵自己怎麽被這變態把語風給帶歪了?

沒想到對麵的中年男子立刻接道:“渾身都不錯,渾身都不錯啊!”

易天頓時一陣惡心,忍不住就要奪路而逃,畢竟沒有人願意跟一個莫名奇妙的變態呆在一起,特別是當這個變態對自己的變態絲毫不加掩飾的時候。

未等他將奪路而逃的想法轉化為現實,中年男子的讚美聲再次傳來:“天生的修武之體,簡直就是為武而生,天地造化,果然妙極!”

易天一愣,難

道自己會錯了意?於是強行壓下隱隱的不安與煩惡,試探著問道:“先生何意?”

中年男子沒有說話沒有說話,背後的侍從卻開口了:“主人,此人果然天縱奇才,這修武資質,似乎,似乎……”

“似乎還在我之上,是不是?沒錯,的確在我之上!”中年男子並不在意侍從插話,隨意答道。

聽到這裏,易天長籲了口氣,原來身材不錯,指的是這樣的身材不錯,看來這中年男子並非變態,如此甚好,甚好。

對於自己的修武資質,易天一向都清楚的很,所以沒有表現出特別的興奮或者驚訝。除此之外,他之所以如此平靜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這個世界的真正強者,並不是武林高手,而是修行者!

正麵交鋒的話,即使是最普通的修行者,也能夠輕易地碾壓所謂的武林高手!

隻是,這中年男子是什麽人?連他手下一個侍從居然都擁有如此老辣的眼光!

確信了對方屬於正常人的範疇,易天便不再緊張,上前施禮道:“在下易天,見過先生!”

中年男子看著易天臉上表情一變再變,初始有些詫異,但很快便明白了原委,見易天施禮,不由得微微笑道:“年輕人不必多禮,老夫單姓葛,你換我做葛先生便是。”

易天聞言微怔,“葛先生”?這廝居然自稱為葛先生?世上還有比這更猥瑣的稱呼嗎?不由得對先前的判斷又有些猶豫:難道這廝真的不是變態嗎?

正暗自嘀咕著,對麵葛先生的聲音卻再度傳來。

“我受了重傷,所以,我需要你護送我穿過八百裏雲嶺!”

八百裏雲嶺!

突如其來的幾個字讓易天心底一顫,暗道去個京城就一定要玩得這麽刺激嗎?

八百裏雲川嶺是什麽地方?不但極為凶殘的毒蛇猛獸時常出沒其間,就連極為罕見強大的妖獸也曾現身於此,而最危險的,則是雲嶺十三寨的好漢們!

據說鹽城官府曾經多次出兵圍剿,但俱未得手。

除去雲嶺本身雲霧繚繞,環境複雜,不利作戰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據傳他們背後的真正力量是一名強大的修行者。

易天的嘴裏不覺有些發苦,心想這哪裏是護送,分明就是一場押上性命的賭博!明知道對方要出老千,卻還要白癡一樣哭著喊著非賭不可,真不知道是哪個瘋子想出的主意?

更何況,葛先生還坦然承認受了重傷,難道真的要指望自己保護?

葛先先見他麵露苦意,隱約猜到他心裏在想什麽,知道此刻話多無用,便不再言語,微合雙目,雙手掐訣,式成子午,內息緩緩流轉。

然後易天便驀然發現室內發生了一點看不到卻真實存在的變化,幾秒之後這變化被迅速放大:室內的空氣如同被一股無形的強大力量牽引,如翻江倒海般旋轉起來,氣旋周圍的空氣被急速抽空,呼吸漸漸有些苦難的易天的眼睛裏露出了無法相信的震驚,雖說他的武道修為尚未恢複至前世的水準,但畢竟曾是宗師級的人物,實力雖然受損,眼光卻仍存。

仔細地感知著室內的變化,易天臉上的表情一連數變:從莫名的震驚到無比的驚駭,由無比的驚駭瞬間變成單純的恐懼,最後恐懼散去,臉上隻剩下了癡呆狀的崇拜。

葛先生散發出的氣息實在過於強大,強大到了超乎想象,

完全顛覆了他的認知,易天完全可以確認:即使是前世巔峰時期的自己,麵對這種力量,麵對這種敵人,反抗並不比自殺更有意義。

這力量實在太過強大!

難道這就是修行者的力量?

難道這就是修行者的力量!

葛先生是修行者!這是易天的第一反應。

但他還未入學宮,所以他本人還不是修行者,所以他無法判斷葛先生的境界高低,但憑借武者的本能,易天確信葛先生是他兩世為人所見過的最強大的存在!

第一次麵對活生生的修行者,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麵對真實的修行者,喜悅、緊張、恐慌這些情緒一股腦地湧上識海,讓易天微微有些眩暈。

一個身心健康的人麵對強大的存在時容易激發出勇氣與鬥誌,從而讓自己變得更加自信與強大,但是當他們麵對的存在過於強大時,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易天顯然是一個身心健康的人,所以他接下來的表現很正常:呼吸越來越困難,直至有些喘不過氣,心跳一點點加速漸漸能聽到胸腔傳來的咚咚聲,無形威壓下產生的莫名緊張與恐懼讓他的冷汗很快流了出來,在這個並不適合流汗的季節裏硬是把自己的後背浸濕成一片。

但他仍然堅持著沒有倒下。

沒有倒下並非依賴於他強悍的意誌力,在絕對的力量麵前所謂意誌與定力都是浮雲。

易天之所以能站到現在是因為葛先生本來就沒有惡意,隻是想展露一下境界,讓這小子見識一下修行者的力量,增加那麽一點點信心,然後便可以死心塌地隨自己闖雲嶺了。

苦苦支撐的易天突然發現個葛先生身邊這個不起眼的侍從並沒有表現出明顯的不良反應,不僅大為好奇,同時又大感羞愧:人家修行者身邊一個跟班都比自己這所謂的武學天才要強!

羞愧之餘他忍不住好奇,極不要臉地問了一句:“你不難受嗎?”

侍從默默地搖了搖頭,淡然道:“我習慣了。”

聽了這句話,易天終於堅持不住,身心俱崩潰,心道這也太他媽欺負人了,“撲通”一聲摔倒在地上,昏迷前他感慨了一句:受了重傷還這麽變態,若不受傷難道要逆天不成?

片刻之後,調息完畢的葛先生睜開雙眼,看著昏迷不醒的少年有些詫異:這少年明明是天生的武學奇才,資質之佳實屬自己今生僅見;更何況身負先天道息,道心自然堅固,如此良才美玉本應該是修行者的上上人選才對,為什麽我施展最純正的道門功法療傷,竟讓這少年暈過去了呢?

那名麵色蒼白的侍從則是在想,這小子居然撐了這麽長時間?幸好他先暈過去了,不然主人還得繼續行功,老子也快堅持不住了!

還有啊,主人您做事情可不可以不這麽隨心所欲,莫名其妙您就運轉天道驅魔訣,究竟是抽得哪門子瘋?

心裏如是想著,嘴上卻問著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先生,我們真的要從那雲嶺路過?”

葛先生看著昏迷不醒的易天沉默了片刻,展顏笑道:“原本,走雲嶺是有點冒險,但現在有這小子在身邊,自然無妨。”

侍從跟隨葛先生日久,眼力自然不凡,聽到主人對易天如此評價不禁有些驚訝,看著地上昏迷不醒的少年,心道:“能讓先生做出這番評價,這少年究竟什麽來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