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284章 隔板
張薰羽在醫院裏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天後了。
微微睜開一線眼，光線乍然刺進長久的黑暗裏，讓張薰羽有些微微不適應的皺了皺眉，身體沉重的根本無法動彈。
“……你醒了？”男人的聲音在床邊響起，帶著一絲不確定和欣喜的顫抖。
是易千率的聲音。
易千率……
張薰羽緩慢的轉動著眸子，看向床邊的易千率。
易千率的背後是一扇窗，明亮的光束從窗外透進來灑了易千率一身。張薰羽的眼睛還沒有適應過來，一團光亮裏隻能看見易千率模糊的身影。
張了張唇，想要叫易千率的名字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聲音來。
濕潤的棉棒抵上張薰羽的幹裂的嘴唇，易千率阻止了張薰羽開口：“不要說話，我知道你想說什麽。”
不僅僅是聲音，連易千率捏著棉棒的手都是顫抖的。
視線一點點的變得清明，張薰羽終於看清了眼前易千率的臉。
依舊是棱角分明的輪廓，依舊是那張清冷的帶著股禁欲感的臉，卻像是已經有很長時間沒見了一樣，張薰羽格外貪婪的看著易千率。
這幾天，易千率像是憔悴了很多。
眼裏的血絲比她最後一眼看見的易千率還要深濃上許多，眼角眉梢刻滿疲憊，原本俊逸的男人下顎處已經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身上的衣服也還是那天晚上的那件，一直沒有更換。
張薰羽的嘴唇已經被棉棒抿的濕潤，易千率貪戀的看著張薰羽這雙已經很久沒有睜開過的眼，這幾天的沒一天都過的像是一世那麽漫長。
“我去叫醫生。”易千率終於後知後覺的想起來應該去叫醫生來給張薰羽做身體檢查。
伸手按了按床頭的鈴，在床前站了幾秒又等不及的直接出了病房去找醫生。
隻是門才將將在身後合上，易千率扶著門把，眼前忽然就是一片吞沒意識的黑……
顧沉匆匆從辦公室趕過來的時候，路過的醫護人員正驚慌的將易千率扶起，輕聲的在易千率的耳邊叫著“易先生”。
顧沉皺了皺眉，走過去探了探易千率的額頭，還好，溫度很正常：“他怎麽了？”
“不知道。”小護士搖著頭，“我剛剛從隔壁病房出來，就看見易先生沒有意識的倒在這裏，好像是暈過去了。”
暈過去了嗎？
顧沉的目光閃了閃。
不過，這幾天來，張薰羽昏迷了多久，易千率就在張薰羽的床前守了多久，一分一秒都沒有合過眼，生怕他一合上眼就不知道張薰羽醒來了一樣。現在張薰羽已經醒了，易千率也從之前的緊張感裏脫出來。
易千率其實也早就撐不住了吧？隻是一直在等張薰羽醒過來而已。如斯情深。
“我知道了，就近安排一間病房，讓他好好休息一陣。”顧沉吩咐了小護士，在跟在他身後的其他護士幫忙一起把易千率扶去其他病房之後，才擰開病房的門把。
張薰羽躺在病床上，一雙眼看著天花板，仿佛在想些什麽，聽見門把擰開的聲音時想要轉過頭來，受了重創的頭部一點點的轉動著。
“別動。”顧沉連忙走過去，製止住張薰羽的動作，“你的頭部受傷了，仔細壓到傷口。”
張薰羽看著近在咫尺的顧沉的臉，遲緩的揚起嘴角展出一個笑。
……是想說她沒事嗎？
顧沉的手極輕的落在張薰羽頭上纏著的紗布上：“不用擔心，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顧沉生平第一次如此慶幸自己學的是醫學。
張薰羽的嘴唇動了一下，卻沒有發出聲音，看唇形像是“謝謝”。
“你不用謝我，應該是我謝謝你。”謝謝你撐過來了，謝謝你沒有出事，否則沒有了張薰羽，顧沉也不知道自己將會怎樣，張薰羽的離開是顧沉最不敢想象的事情。時至今日張薰羽已經醒過來了，顧沉想起來張薰羽在手術室裏的樣子都會全身冰冷。
張薰羽的嘴唇又動了一下，因為已經知道了自己發不出聲音來，隻能靠顧沉讀唇語，這一次嘴唇的動作變化得極為緩慢，生怕顧沉無法讀懂一般。
顧沉跟著張薰羽唇形的變化讀，出口的是四個字。
“易千率呢？”
張薰羽是聽見了剛才門外的對話，所以在擔心易千率嗎？
“你放心，易千率隻是因為太累了，睡一覺就好了，我已經讓人準備了病房讓易千率去休息。”
張薰羽安了安心，眼裏流露出的關心刺眼極了。
顧沉苦笑了一聲，其實他這幾天又何嚐合過眼呢？隻是，易千率可以守在她的床前，而他卻連像易千率一樣守在她床前的資格都沒有。她是易千率的妻子，她愛的也是易千率。
“他們還沒有重新登記，小薰還不是易千率的妻子，也可以不愛易千率……”心裏又有個聲音著了魔似的響起。
顧沉想要散開已經在心裏糾纏了好幾天的想法，但越是看著張薰羽的臉，心裏的聲音就響的越頻繁，不斷的在讓他帶張薰羽離開。
“我幫你檢查一下身體狀況。”視線略顯狼狽的從張薰羽身上挪開，顧沉翻找出醫療工具開始幫張薰羽做簡單的身體檢查。
隻是心裏依舊是一片難以平靜的雜亂，顧沉定了定心神，卻還是連測量心跳和體溫都花了長過平時兩倍的時間。
張薰羽的身體機能一切正常，沒有出現問題。
“你的身體恢複的很好，沒有出現任何問題，不用擔心，好好休養。”顧沉呼出一口氣，最後替張薰羽掖了掖被子，不敢再看張薰羽一眼的收拾了東西離開。
回到辦公室後卻還是無法沉靜下來。
不受控製的，顧沉做到辦公桌後打開電腦，再一次點開那份未完成的實驗報告。
還沒有在活體上進行過實驗的藥劑，可以壓製住人類的記憶，而且越是印象深刻的，越是被壓製，隻是因為實驗數據的缺失，目前根據理論，無法準確判斷大概會壓製人腦中多少比例的記憶，也無法判斷能壓製多久。
顧沉的命名是“隔板”，用來壓製人腦的，記憶的隔板。隻是既然是隔板，就總會有無法再封存，被記憶衝破的一天。
但至少……在記憶的隔板被打開之前，那些深刻的記憶都會被隔板壓製住。
如果是張薰羽的話，應該會把易千率徹底的忘了吧？畢竟忘卻的都是印象深刻的人事。
顧沉忽然就有些想知道，如果是張薰羽注射了“隔板”，還會不會記得他。和他相關的一切……對於張薰羽來說算得上是重要的記
憶嗎？
顧沉搖了搖頭想要搖散這種想法。
他現在是在想什麽？居然會想要給張薰羽注射藥劑強迫張薰羽忘記易千率？
他大概是已經瘋了吧，這麽卑劣的手段，居然也會想到。他的確愛張薰羽，但顧沉從來都不覺得愛是侵略和占有，即使愛張薰羽，那也隻是他愛張薰羽而已，和張薰羽無關，張薰羽依舊自己選擇幸福的權力，而不是被他用藥物控製住，做出他想要的選擇。
這不是顧沉想做的，也不會是張薰羽願意的。
如果被小薰知道了自己有過這樣的想法，小薰會怎麽看待自己呢？
小薰那樣驕傲那樣有自己判斷的女孩子，大概會覺得不齒吧？
顧沉苦澀的笑了一下，卻又有另一個想法一閃而過。
小薰真的會不齒，真的會從此厭惡他嗎？
那麽，為什麽小薰沒有厭惡易千率呢？以前易千率不就是強硬的把小薰擄走，強硬的逼迫小薰愛上他的嗎？易千率做了那麽多，那麽肆意的傷害小薰，小薰最後對於易千率也沒有絲毫的厭惡。易千率甚至還沒有抹去小薰的記憶，就這樣取代了顧湛原本在小薰心裏的位置。
既然易千率可以，那麽是不是……他也可以呢？
何況張薰羽本來就應該是他的，從小時起就應該是他的。如果沒有誤認，張薰羽最開始所喜歡的人就是他而不是顧湛，他們早該已經結婚生子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連觸摸都是一件無比奢侈的事情。在倫敦時，張薰羽也原本答應了要慢慢的接納他。
小薰……其實本來就應該是和他在一起的。真正搶走小薰的是易千率，他現在就算做些什麽，也隻是把屬於自己的拿回來而已。
僅僅如此。
再者讓張薰羽繼續和易千率在一起，對於張薰羽就一定是好的嗎？張薰羽受到的這些傷害都是因為誰？甚至是易千率就在張薰羽身邊的時候，都能讓張薰羽發生這麽危險的事故。比起易千率，是不是留張薰羽在他的身邊反而要更好一些呢？
顧沉捏著鼠標的手越來越緊，最後驟然鬆開鼠標，起身出了辦公室。
辦公室的隔壁就是顧沉個人的實驗室，顧沉之前所調配的各種藥劑，在實驗室裏均有封存，不需要再臨時進行調配。
顧沉的指尖從一排排標簽上掠過，最後停在置物架上的某個玻璃瓶上，伸手取下。
玻璃瓶裏無色的**裝了八分滿，顧沉看著玻璃瓶裏**，仿佛看見了遙遠且不可預見的將來。
他沒有做錯，他做的沒有錯。
小薰原本就是他的，他隻是要讓一切都回到原位而已。小薰也什麽都不會知道的。而且現在易千率也在昏迷當中，留在醫院內的保鏢數量也很少，現在就是讓一切都回歸到原位的最佳的時間。
張薰羽會忘了易千率的。
顧沉取了一試管的藥劑和一隻注射器收進白褂寬大的口袋裏。
“今天晚上，替我安排一架私人飛機。還有，簡單的替我收拾一下行李，再準備幾套女裝。”顧沉舀出手機，撥了一串號碼，簡單的交代之後就掛斷了電話。
小薰，我們什麽都不要了，我們一起離開。
我會讓你很幸福的。從此免你憂，免你苦，免你再受任何傷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