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61章 陪我去幾個地方

“我知道。”顧沉溫暖的手握住張薰羽的手,微風過處,碎發和襯衫衣角被微微撩動,略長額發下眉眼幹淨溫暖的不可思議。

“你可以不用這麽快就走出來,你願意什麽時候走出來都可以,我會陪著你,但是答應我,一定要走出來。還有,不要再傷害自己。”

還有什麽,比一個人願意陪你從幻夢一路走回現實更溫暖更令人心安的呢?隻是張薰羽不知道為什麽,心裏還是有點空落。如果是另一個人對她說這句話……是不是會覺得更溫暖呢?

至於顧沉所說的不要傷害自己……張薰羽垂頭看了看自己手腕上厚厚的紗布。

大概不會了。

張薰羽想,其實在意識漸漸流失的時候,她其實隱隱是想活下來的。隻有到了生死的邊緣,才知道她其實是想活下去的,沒有什麽比活下去重要。活下去,從這片霾裏走出來,才不算辜負自己也不辜負他人,畢竟她的生命從來都不是她一個人的,而是屬於所有她愛且愛她的人的。雖然她在這個世上最愛的人,用顧沉的話來說,已經用另一種方式所存在了。

張薰羽微微抬起頭,看著眼前的顧沉:“可以陪我去幾個地方嗎?”

顧沉微笑:“隻要你想去,多少個地方都可以。”

張薰羽想去的地方,是張格明的家。

在張格明去世之後,張昔羽為了避免嬸嬸睹物思人繼續刺激情緒,就把嬸嬸安置在了顧家附近的洋房裏,偌大的別墅被張薰羽買下,現在裏麵已經空無一人,隻有張家的管家會定期安排人去打掃。

張薰羽用鑰匙打開了別墅的門,裏麵因為常年沒有人居住顯得有幾分昏暗陰森。但依舊整潔,纖塵不染,應該是前兩天剛剛打掃過。

張薰羽在每一間房間裏都轉了一圈,會客廳,臥室,到廚房,浴室。這裏曾經是她叔叔的家,現在卻已經完全沒有了人生存過的痕跡。

纖長的手搭在書房的門把上,張薰羽在書房外足足站了幾分鍾才推門入內。

這裏是她最後一次和叔叔交流的地方,書房裏的布置還和她上一次來的時候一般無二,隻是書桌上未畫完的一紙畫和筆硯都已經被收起來了,應該是怕年久積灰。

“這些都是你叔叔做的畫?”顧沉在張薰羽身後環顧了一圈書房,除了按了落地窗的那一麵,其他三麵牆壁上都掛滿了國畫,隻是風格有些迥異,不像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

張薰羽搖了搖頭:“這三麵牆壁上掛著的畫,分別出自於三個人的手,之後一麵牆上的畫是我叔叔畫的,其他都是收藏。”張薰羽的目光在三麵牆壁上轉了一圈,忽然問,“你能猜出哪麵牆上的畫是我叔叔畫的嗎?”

張薰羽的叔叔嗎?

眼前浮起的是一個微胖的中年男人,總是半眯著眼微微笑著,很親切淡泊。

顧沉又仔細的看了看三麵牆上的畫的風格,最終托起其中一幅潑墨山水圖:“是這麵牆嗎?”

張薰羽的目光從這幅

潑墨山水圖上一寸一寸掃過,很豁達的一幅畫,寄情山水之間,淡泊名利,頗有一些“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之感。

這樣的畫,的確像是出自他人印象裏的張格明之手,但是,人對外的形象和自己本身往往還是有差異吧?就像張格明從來都隻是看上去豁達而已。

張薰羽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另一麵牆上的畫:“如果我說是那一麵牆上的畫,你信嗎?”

另一麵牆上掛著的字畫,同樣是潑墨畫,隻是沒有了之前哪麵牆上的豁達和淡泊,筆鋒要銳利許多,隱隱透露出名利和野心。

顧沉微微有些詫異,又很快反應過來。張格明隻是城府過深隱藏的太好而已,真正的張格明大概就如同畫一樣,野心勃勃,所以才會刺傷了張薰羽。

張薰羽撫摸著一卷張格明臨的《子虛賦》,笑容裏帶了幾分淡而難解的悲涼。其實從小她就常常來張格明的書房玩,那時候張格明對她還很寵愛,常常看到她跑進來就是朗聲笑刮一下她的鼻子,說一聲“小薰羽又不願意去上課了麽?”,然後把她抱在膝上看他臨摹作畫,隻是張薰羽在看了這麽多年之後,才在張格明死前不久發現他畫裏隱藏的對名利的渴望,也許是因為之前張格明的野心還沒有膨脹到現在這個程度,她當時的鑒賞能力也有限,才遲了這麽多年才發現不對勁,且遲得徹底。

到了現在,她唯一想知道的也就是張格明當初對她的疼寵到底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虛假。不過這個似乎也沒有多少意義了。

張薰羽的手指從已經幹透的墨跡上滑下,很輕的歎了一聲。

“小薰。”顧沉的目光落在之前的那麵牆上,“雖然張叔叔的畫很銳利,但張叔叔喜歡收藏的話,卻無一例外都是田園風格的,我想張叔叔心裏其實也是一直向往這種田園式的淡泊的,隻是大概經曆了一些,才汲汲於名利。張叔叔心裏大抵也是不想這樣生活的,隻是沒有辦法克製住。”

也許吧,總之已經不重要了,她隻需要告訴自己,雖然在後來張格明有過不惜傷害自己來取得張氏的股權的想法,至少張格明曾經是真心的在疼愛她,死去的是那個想要傷害她的張格明,這樣就可以了。

張薰羽不置可否,隻是收回了手和目光:“我們走吧,這裏我沒有其他地方好懷念的了。”

顧沉跟在張薰羽的身側出了別墅,張薰羽原本想去盛世的醫院,張睿成離開之前住過的病房取回張睿成的遺物,卻在經過某個地方的時候喊了停車。

車在某棟樓外停下,是當初《歌盡未央》內景拍攝的地方。

張薰羽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喊停車,隻是在經過這個地方的時候難免會想起《歌盡未央》,想起那個明豔的幾乎是有些刺眼的女子。在發生了這麽多事情之後,《歌盡未央》應該也早就停止拍攝了吧?

張薰羽沒有下車,隻是搖下車窗看著眼前的建築物。《歌盡未央》劇組不在了,蘇嬈也不在了,她沒有必要進去。僅僅是想看一看

而已。

忽然之間,一個女子從建築物內走出,一身紅色衣裙在灰色建築外壁的襯托下越發的明豔灼眼。

張薰羽怎麽也想不到會在這裏遇見蘇嬈,當然,張薰羽的出現也是出乎了蘇嬈的意料的。

蘇嬈原本是向著停靠在路邊的另一輛車走過去的,在經過張薰羽的時候眼角從張薰羽臉上掠過,瞬間停住了腳步,微微錯愕:“張薰羽?”

“蘇嬈。”張薰羽微微笑了笑,重拾了第一名媛的矜傲,“你還真是很喜歡紅色呢。”

蘇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紅色衣裙,忽的一笑,身後撩了撩嫵媚的栗色卷發:“剛好襯的起,不穿可惜。”

“紅色的確很適合你。”張薰羽向來是驕傲的,很少誇讚誰,蘇嬈算得上是一個了。

“謝謝。”蘇嬈露齒一笑,“現在這樣的狀態也很適合你,上流社會最高貴的名花。”

之前的張薰羽,簡直都不像是那個被譽為第一名媛的張薰羽。

“謝謝。”張薰羽也說了一聲謝謝,由衷的感謝。如果不是蘇嬈幹脆利落的把輪椅掀翻進水裏,如果不是蘇嬈那樣一針見血的刺激,張薰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才能從自欺欺人中醒過來。對於蘇嬈,她是出自肺腑的感謝,也是出自肺腑的視為至交了。

“嬈嬈,怎麽了?今天的戲不是拍完了嗎?還有什麽事?”一隻手忽然從後麵攬上蘇嬈的腰,一個男人的臉從蘇嬈被背後探出來。

“塗總?”張薰羽挑了挑眉,今天是一個適宜遇見故人的日子嗎?

塗訊看見車裏的人是張薰羽的時候也愣了愣:“易太太。”

伸手,禮節性的輕握了一下。

張薰羽的目光在塗訊和蘇嬈之間轉了兩圈,不知道為什麽,張薰羽隻覺得塗訊和蘇嬈之間有點不一樣了,至少塗訊之前怎麽都不會主動攬蘇嬈的腰:“你們……”

“我們下個月結婚,要不要來參加我們的婚禮?”一張婚禮的請柬被蘇嬈從包裏取出來,遞到張薰羽眼前。

結婚?蘇嬈和塗訊?!

張薰羽徹底震驚在原地。

依照塗訊對前妻王麗欣的情深,張薰羽原本以為塗訊大概這輩子都隻會守在那一座為王麗欣建造的城中城裏了,然而塗訊和蘇嬈,居然也要結婚了嗎?

“人總是不能一輩子活在過去的陰影裏的,遇見一個可以一起度過漫長餘生的人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看出了張薰羽的震驚,塗訊淡淡而笑,眼裏原本最後一絲因恨意而生的浮躁也已經沉澱下來,“城中城現在還在建造之中,但我不會搬去城中城,城中城將會作為一項公益項目,收容孤兒和因某些原因不能被好好照料的孩子。我和嬈嬈的婚禮也會在那裏舉行,屆時歡迎易先生和易太太光臨。”

人總不能一輩子活在過去的陰影裏,塗訊也這樣說。

張薰羽忽然就覺得心裏一直鬱積著的東西消弭了一些,伸手接過蘇嬈遞過來的請柬:“我會去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