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_058

058

雖然國公爺的內宅已經空出來了,但世子爺自己都還沒搬進去承頤閣,其她人也就跟著沒換地方。

吳笑煙依舊是住在博浪軒裏,她的房門外邊就有三株海棠,現在海棠花正鑽出了花苞,即使並沒有盛放,但依舊能聞到陣陣馨香。

“夫人,杜夫人那邊說請您過去。”流觴過來說,臉上帶著疑惑和擔憂。

她可是在杜夫人的院子裏伺候過,又被趕走的人,這府裏身份最高的兩個男人剛離開,杜夫人就來找事,自然是覺得不對。

“別擔心。”吳笑煙拍了拍她的手,就要走。

“夫人,您不帶著人過去?”

“沒必要。”吳笑煙笑了笑,杜夫人要是來找事,帶多少人她也都能找。與其讓旁人跟著她一起受罪,那還不如她一個人去,無論怎麽樣也都應付得來。

吳笑煙就這麽一個人,溜溜達達的去了杜夫人的甘棠院,通稟之後,一進院子,杜夫人就坐在院子正當中,喝著茶。

杜夫人沒像看起來那麽愜意,她的心情卻很複雜。

原本想好了要安下心來等待,可是她卻發現事情的發展,根本容不得她等了。

薛懷瑞跟著薛慈軒出征了,可她的孩子還小,不可能做同樣的事情。其實就算她的孩子和薛懷瑞差不多,杜夫人覺得她也不會忍心——滿打滿算薛懷瑞現在也就是十二歲,十二的孩子上戰場啊!

可是,薛懷瑞原本就是嫡子,已經贏得了越來越多人的好感,甚至她的娘家杜家都開始轉變態度。

這次得勝歸來……薛懷瑞將會越發的“眾望所歸”。

若是薛懷瑞都死在了戰場上,那薛慈軒難道就能平安歸來了嗎?

有那麽一陣,杜夫人甚至希望他們倆都死在這次的戰場上,這樣……這樣李夫人的兒子雖然是庶長子,但是李夫人出身低賤,她自己又早就已經因為過錯被關進了家廟,她兒子哪裏有資格繼承國公之位?

“隻有我的兒子,隻有我的兒子,才身份高貴……”杜夫人想出了神,忍不住喃喃念叨了出來。

吳笑煙已經在跟前站半天了,心想這就算是要給一個下馬威,這站的時間太長了。

“夫人?夫人?”

“嗯?啊!”杜夫人一驚,手一抖,手上端的茶水頓時潑灑了出來,正好灑了海棠一身。

“哎喲!”海棠一身是水,匆忙跪下,“夫人贖罪!夫人恕罪!”

“還不快下去。”杜夫人剛才想著自己兒子成了國公爺,她便是真真正正的老封君,她的親爹杜岑杜繼昌一臉討好的站在下方,那嫡母杜李氏也收起了一向的趾高氣揚,灰溜溜的縮著脖子。她娘孫氏,總算能穿上一身正紅,坐上主位了。

見海棠下去了,杜夫人才將實現放在了吳笑煙身上。

既然容不得她等,那就隻能行限了。

“還是那麽醜。”杜夫人以手遮唇,笑起來

儀態萬方。

甘棠院中的婢女小廝們也笑了起來,固然是夫人都笑了,他們不能不笑,但又何嚐不是出自於真心?

這吳笑煙膚深如麥,身姿硬板高大,雖然禮儀過得去,但國公府裏的下人哪個的禮儀差著呢?就這樣一個女人,卻做了大郎的通房。

現在是大郎年紀小,這要是再等幾年,她做了大郎真正的第一個女人……要說這男人對第一個女人,總算是有些不同的,日後即便愛弛——不用想這都是當然的,對現在的大郎來說,這醜無鹽也就是他的奶媽吧?但大郎也會對她有幾分念相。

若她運氣好,有了個長子,那更是日後吃穿不愁了。

該說,她有了每個國公府婢女都渴望的歸宿。女人們如何不羨,如何不嫉。

吳笑煙站在那裏,隻覺得這個女人無聊透頂。男人們都在外麵征戰,結果,這個院子裏的女人還在想些爭寵的事兒?沒事找事。

隻是她心裏想的,卻不能表現出來。

因為雖然名義上都是妾,畢竟杜夫人是國公爺的妾,比她高著一個輩分。而且,現在薛懷瑞畢竟還不是世子呢。

但吳笑煙臉色一點未變,卻讓杜夫人不高興了。

“你這女人,也真是不知道什麽叫廉恥。”杜夫人玉指纖纖,指著吳笑煙,“讓你照顧大郎,你卻照顧到了床上去。但是大郎年紀小,國公也為人慈愛……”

她這一番說教,胳膊都伸得酸了,吳笑煙雖是低著頭,但與其說是乖乖受教,不如說是遵守禮法,臉上的表情紋絲不動。

杜夫人心道:對牛彈琴,牛還會叫上一兩聲,這簡直是跟個木頭樁子說話。

杜夫人可不是突然就變作了隻會絮絮不止的愚蠢婦人,她這也是對吳笑煙的一種試探。兩人雖然已經交手過幾回合,實際上卻根本沒有如何正麵麵對過。吳笑煙到底是個怎麽樣的人,杜夫人並不清楚。

吳笑煙雖然不言不動,杜夫人卻也略略摸清楚了吳笑煙的根底。

這女子貌醜卻自有主見,八成還是極執拗的那一種。

杜夫人接過婢女遞過來的新茶,輕抿了一口。

“吳笑煙,如今大軍出征,我們這些女眷也不能在家裏枯坐著,少不得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你便在這裏縫襪子吧。”

語畢,杜夫人便叫婆子抬出了早已準備好的籮筐和板凳。

板凳又窄又小,吳笑煙身量高,坐在那小板凳上難受又不雅。她隻能把雙腳朝後收,膝蓋幾乎蹭在地上。一個籮筐裏滿是棉白布,另外一個籮筐裏是針線剪刀之類的。

“別擋著景色。”吳笑煙剛坐下,杜夫人便不滿的說。

幾個粗使婆子立刻把吳笑煙拽起來,連推帶搡的弄到了甘棠院最偏僻的一間屋子裏去了——這屋子靠著甘棠院的湖,打開窗子景色到是不錯,但夏天潮濕蚊蟲又多,冬天陰冷的厲害。這又不是主人賞景的屋子,就是一處雜役住的房屋。可

雜役們寧願幾個人擠在其他房裏,也都不願意住在這,因為他們夏天沒有驅蟲的熏香,冬天保暖的火炭也隻是將將夠用,住在這是活受罪。

吳笑煙就被關在這裏縫襪子,不過至少她不需要那麽難受的坐在小板凳上了,這地方還是有一張破床的,雖然滿是黴味。唯一討厭的,就是這裏光線太暗。

打開窗戶,吳笑煙一邊縫著襪子,一邊想杜夫人這般作妖到底是要幹什麽?

話說,她之前明明擺出一副“姨母”的麵孔,和薛懷瑞拉好了關係,如今突然百般找她這麽一個通房的麻煩,除去惡了和薛懷瑞的關係之外,又有什麽好處嗎?

吳笑煙一頭霧水,在這縫襪子縫到天黑,就被甘棠院的人送了回去。可是第二天又被叫回來,繼續縫襪子。又過了幾天,她工作的唯一變化,就是從縫襪子變成納鞋底做鞋子。

杜夫人不會無的放矢,隻是單純找她麻煩,可是吳笑煙確實找不出來到底有什麽陰謀。

原來博浪軒的人也會跟著吳笑煙一塊提心吊膽的,可是來來去去大半年,吳笑煙隔三差五的就會被叫過去,幹些縫襪子、裏衣,做鞋子之類的事情。眾人以為這杜夫人就是用這些事羞辱吳笑煙,所以每次吳笑煙回來,眾人雖然都會勸慰上兩句,可是漸漸的也都當做了平常。

隻有吳笑煙,一直提著心,一直絞盡了腦汁思考杜夫人做這些到底是為什麽。但在思考自己的同時,吳笑煙也而在擔心著薛懷瑞。

前線的事,時有傳來,可是……國公爺都在前線了,雖然依舊有大量文官留在後方處理日常政事和糧草輜重。但是,國公府裏的人就沒有那麽重要的了。即便是老夫人,也就是半月一次,會有官員過來給老太太報一聲平安罷了。

至於其她女眷,也就是杜夫人會在每月官員報平安的隔日去求見老夫人,問一問情況。魏夫人膽子小,就整日縮在自己的院子裏吃齋念佛,教養子女。

吳笑煙更難受,她這通房丫鬟的名頭,說實話還不如原來的管事丫鬟好用呢。她是管事丫鬟的時候,至少能離開薛慈軒的後院,不能見老夫人,也能找老夫人的院子裏的人打聽。可現在她是通房丫鬟,就得避嫌不能輕易離開了,結果這杜夫人的甘棠院,反而是她能去的最遠的地方了。

不過,既然老夫人那邊沒反應,那就說明前線安然無恙……

這一日,吳笑煙又在那間潮氣哄哄的房子裏做著女紅——腰帶。結果就聽見外邊亂糟糟的,若是平常的亂,她是不在意的,可是今日這亂裏有男人的聲音。

不是兩個庶子少爺的孩童嗓音,是成年男人的那種聲音!

吳笑煙奇怪,下意識就想去聽個仔細。還沒等她站起來呢,突然啪的一聲,門開了,兩個粗婦站了進來。兩人也不說話,就是死死的盯著吳笑煙看。

吳笑煙方才的好奇頓時變作了戒備,這讓人直接進到房來看守著,可是她頭一天來時都沒有的待遇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