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_038

038

老夫人這做法可以說是有自己的決斷,也可以說是在一段時間內,就放著薛懷瑞不管了。

而與此同時,吳笑煙為了薛懷瑞從另外一個角度入手的布置,在主人們都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已經開始起作用了……

洗衣房

一眾或膀大腰圓,或腮尖額窄的婦人們,一邊用尋常女子都想象不到的粗俗言語彼此笑罵著,一邊甩開了膀子搓洗著衣物。

其中一個婦人拿過一盆新衣服,剛剛掀開,立刻臉色一輕:“娘老子的龜蛋蛋!這是哪個混蛋的衣服,臭死老娘了!”

她敢這麽罵,那是因為洗衣婦也是分了三六九等的,真正的如國公爺,世子爺的衣衫都是送不到她們這裏來的。級別高的管事者,有婆娘,也有粗使的仆婦,衣衫大多也不會送來。所以,到她手裏的,都是高等仆役的。

雖然要說是當麵對上那些高等仆役,他們這些洗衣婦當然要夾著尾巴做人,可現在是在洗衣房裏。她們直著脖子罵對方的祖宗十八代,也是無所謂的。

“老姐姐,怎麽了?”一日日洗不盡的衣衫,讓這裏的人八卦的心思比旁人都更重些。

洗衣婦這一番大罵,其她人立刻兩眼放光,全都湊了過來。

“你們瞧瞧……”婦人一臉嫌棄的指著自己的盆。

“哎喲……這……這是尿騷味吧?”

“哪位小公子不小心尿到了旁人身上?”

“這哪裏是孩兒的尿,這味道大的,都能熏死老鱉。別是哪家的漢子喝高了,流的馬尿吧?”

“怎麽一點酒味都沒有?”

“瞧你們這七嘴八舌的,管事的!這是誰的衣裳?!”

其實不同院子的盆上都標著字,可是這些婆子鬥大的字都不認識一籮筐,隻能問管事的。

那管事的是個尖嘴猴腮的漢子,早就也一臉好奇的湊了過來。聽婦人們問,他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一臉自得的在盆邊蹲……

“呸!好大的味道!”蹲一半,這管事的被騷味嗆了一個趔趄,捂著鼻子眯著眼,撅著個腚瞅了了兩瞅。在眾粗婦期盼的目光中,他站直了腰,先不說話,而是朝著一邊水溝又吐了兩口濃痰,拿腔拿調的吆喝著,“呸呀!你們道這衣服是誰的?可知道前些日子世子爺給大郎尋了個先生嗎?”

他這話立刻讓婦人們臉上多了些恭敬,對她們來說,這世上的讀書人總該是被敬畏著的。

可管事的卻是越發見不得這些女人們對那位先生的敬畏的:“這木盆就是三木齋的,看這衣裳的質料,應該就是那老貨的。嘿嘿,卻不知原來是個連下、身都管不住的人,能有多大的能耐?”

“那難不成大總管你能耐大?能耐大如何世子爺不請你去做先生啊?”

夫人們哄笑著,她們都是積年的老骨頭了,這管事的被笑得麵紅耳赤,也隻能一甩袖子嘟囔著:“唯女子與小人難養而”轉身離開,管不了什麽的。

洗衣婦們知道了這衣服的由來,洗起來到是也沒那麽不情願了。

隻是一日還好,誰知道兩日、三日、四日,日日那三木齋裏胡先生的衣裳都是一股子尿騷味道。這臭味熏得洗衣婦們頓時沒有了對大學問人的敬畏,轉眼間府裏仆役們傳起了流言,說那位胡先生年歲大了,自控有礙,天天尿褲子。

“幹娘,您明日可得想法子讓世子爺去三木齋一趟。”這一日,鴻寶纏著他幹娘,哀求道。

趙婆子點點頭,拍胸脯保證:“放心吧,這點事還能辦到的。”

薛慈軒這一日坐在素梓院裏,不由得想著他也有幾日沒見過薛懷瑞了。

想去見吧,就想起來那日胡先生怒氣衝衝的跑來找他,沒頭沒臉的對薛懷瑞一通數落。

當時還有下屬在,薛慈軒隻覺得自己一張臉沒處放了,當時又正好忙了兩天公事沒睡了,一氣之下跑跑去讓薛懷瑞罰跪了。

現在想想,薛慈軒還是稍微感覺到一些不對勁的。

已經和那孩子相處了半年了,薛懷瑞本性怎麽樣,薛慈軒還是清楚的。神童算不上,但也是聰穎好學。日日跟著的武師父梁欽也說他能耐下心思吃苦。

這樣一個孩子,何至於不過跟胡先生學了三兩日,就能頑劣到把人氣成那般地步?

薛慈軒正用手揉著眉心想著,外邊忽然傳來一陣大笑。

“誰這麽沒規矩?!”他話音剛落,房裏的婢女還沒出去問,趙婆子就進來了。

“世子爺息怒,實在是剛才有件事,太過……太過……”

趙婆子也是打小看著薛慈軒長大的,算是薛慈軒的親近人,如今看她一臉要笑不笑,憋著難受的樣子,正一腦門煩心事的薛慈軒也起了好奇。

“太過可笑?說出來與我聽聽,也讓我笑一笑。”

“這個……”趙婆子尷尬了,“其實不是什麽可樂的事情,還有些汙糟,說出來,怕是會汙了世子爺的耳朵。不過世子爺放心,絕對是與各位主家無關的。”

她這麽一說,薛慈軒非但沒有放下不理,反而越發的好奇了。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說,我不怪罪你。”

見薛慈軒這麽說,趙婆子猶豫一下,一咬牙:“這事是出在那位胡先生身上的,說是……說是胡先生管不住下麵,洗衣房裏見天收到的衣裳,都是一股子尿騷味的,偏那老先生還自以為老當益壯,每日得了閑都要到後院裏閑逛,找十四五的小丫鬟說話。”

薛慈軒一怔,真沒想到說的會是胡先生,還是這種事。而且這事……還真是夠汙糟的。

他第一反應還是胡先生被誰背後陷害了的,可是又一想,覺得不對。

胡先生倒黴誰得利?隻有被胡先生所不喜的薛懷瑞。但是薛懷瑞丁點大一個小人兒,又沒了母親,雖然被老太太所喜愛,可是老太太會用這種手段為孫子討公道嗎?顯然不會。

那這些話就算有些誇張,也九成是真的了。

趙婆子說出來後見薛慈軒沒笑,反而一臉凝重,不由得有些忐忑。

薛慈軒站起來走了兩圈,看她這樣子搖了搖頭:“你下去吧。”

趙婆子如蒙大赦的下去了,她剛出門,就看薛慈軒也出去了。院門關上,薛婆子臉上露出一點小得意的笑,但很快就被她自己壓抑回去了。

“唉……要不得啊。”趙婆子也警告自己,這次雖然成了事兒,但仆人還是仆人,主人還是主人,不能把這一次的成功放在心上自以為得意,否則下次被人察覺,她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趙婆子原本和吳笑煙對著幹,因為她擔心吳笑煙會取代她的地位。但是現在不會了,相反,兩個人還有著共同的利益。

一方麵,趙婆子的幹兒子鴻寶跟著大郎,大郎好,鴻寶才能好。

另外一方麵,趙婆子管著的可是已故世子妃的素梓院,她現在能這麽風光,都是因為世子爺舊情難忘。若是世子爺惡了大郎,保不齊也恨屋及烏,把已故世子妃也惡了,那素梓院的地位可就一落千丈了。

至於其她夫人暗地裏許過來的好處……以為她是沒見過世麵的傻子嗎?如今的衍國公府裏,一個蘿卜一個坑,哪個管事的背後不是有著大靠山,她們若得勢,不去挺自己得用的人,會用個兩麵三刀的牆頭草?空口白牙說能讓她做到XXX的位置上去,簡直笑死個人!

作為素梓院的管事婆子,趙婆子很滿意,也不準備挪地方。

三木齋裏伺候的人原本就不多,更何況現在正是薛懷瑞上課的時候,有事也都被鴻寶和常德做了,院子裏的小廝和雜役都跑了個沒影子。

薛慈軒是獨自一人過來的,他進院子的時候,一個仆人都沒瞧見,薛慈軒正要朝上課的地方去呢,突然聽見嘭嘭的擊水聲。於是,薛慈軒繞了個彎,就看見常德端著個大木盆,正坐在井邊上洗衣裳呢。

“你不是大郎身邊的人嗎?在這裏做什麽?”

“哎?!世!世子爺!”常德嚇了一跳,猛地站起來,不小心踢翻了木盆,衣服掉了出來。

風一吹,一股子尿騷味湧了出來。

薛慈軒雖然不像老公爺那樣是個沙場征伐的猛將,但至少也見過那沙場是什麽樣的,沒那麽嬌氣,這味道隻是讓他皺了皺眉:“怎麽回事?”

“這個……胡先生不小心弄髒了衣裳,讓我出來洗一洗。”

“你是大郎的書童,這麽讓你幹洗衣婦的活計?”

“先生有吩咐,小人不敢不幹。”常德戰戰兢兢的答。

薛慈軒眉頭皺得更緊了,他轉身,這回是朝著上課的正房去了。往常薛慈軒是很尊師重道的,可是今日他推了門就進。就見薛懷瑞老老實實的坐在課桌後,舉著本書念。那位胡先生正在鴻寶的攙扶下站起來,一隻手還捂著下麵。

“胡先生,今日大郎可還聽話?”

“世子爺,我正要與你說,這孩子又不做功課,今日一來,一問三不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