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_第八十八章:隔世的蒼涼

她被擺弄了一番,繼而被丟在了一張大床之上。而在黑暗之中,她卻要等著那個人的到來。

魏皇終於還是來了,他躺在她的身邊,打開了一切束縛,給了她刺痛。

而連思卻隻能默然受著。

再次睜開眼,天色大亮。魏皇已不在床畔,連思也起了身。然而周圍卻無人慰問於她——魏皇似乎將她這個人都忘了。

於是,她隻能回到鳳棲宮。

孟皇後也並未多問什麽,甚至什麽都沒有。她似乎對魏皇的事情並不過多關心,反倒來詢問連思的身子有無異樣。

連思自然搖頭。

其實她對此類事情還是有些明白的,當她還是秀女之時,宮中早已有嬤嬤教過了。

孟皇後自然也沒有多問什麽。

日子仿佛回到了雪夜之前,魏皇似乎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般。連思又開始對著琵琶發怔,又開始在庭院中打掃落葉,又開始向雲貴妃傳遞消息,當然,都是一些無關痛癢的事情。

幾天下來,都平淡無奇。

連思從來也沒有想過自己能有飛黃騰達的契機,故而魏皇沒有任何回應,她也隻當魏皇從未出現過。

可是她能如此默然地承受,並不代表孟皇後可以。她已經有些看不下去,這些日子以來魏皇對連思的不聞不問。自從那一夜之後,便再無音訊。

她心底裏大概明白,魏皇究竟是為了什麽才寵幸連思,可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看不下去。故而便直接找了一日,帶著連思直接去了魏皇那兒。

他正在禦書房。

孟皇後找他並不算難,經過通報之後很快便能見到日理萬機的帝王。連思跟在她的身後,跟著孟皇後一同入了禦書房。

魏皇正在批閱奏折。

但他聽說孟皇後來了之時,他的眼中閃過一抹極其星亮的喜悅,頷首便問,“你怎麽來了?”

孟皇後何曾主動來尋過他?

而她卻依舊淡漠,倉促行了個禮,便將連思拉上前,“皇上可還記得幾日之前的雪夜,你曾經寵幸過連思嗎?”

她的聲音帶了幾分質問之意。

魏皇臉色一變。

怎的事到如今,他還在癡人做夢?他竟然以為,她主動來找自己是為了求和。怎麽可能?

他的嘴角掛起了一抹自嘲的笑容,譏諷無比。當然,是在譏笑他自己。

“記得,那又如何。”

“皇上難道不該給她一個名分嗎?”孟皇後理所當然地問道,“當年皇上可是恨不得將所有人都收入宮中,怎麽如今反而竟然吝嗇於一個小小的名分?”

她今日算是替連思聲討,都已經走到這,即便聲音再淡漠,也無法掩飾自己心中的怒意。她還在怪他,否則以這樣的一件小事,何以勞她專程來這麽一趟?

魏皇心中淒苦。

她對自己身邊的一個小小宮女都能極其仁義,可她對他,除了冷漠還是冷漠,幾乎再也看不到其他。他也試著認真仔細地看過她,那雙如水一般的眸子裏,他渴望能

找到一丁點屬於自己的東西,可是,從來都沒有。

她的雙眼之中,一絲感情也沒有。

他竟然還比不上一把琵琶!

魏皇也不知道是不是較了勁,竟是賭氣地應道,“你不是替她要名分嗎?好,你要名分,朕給你!從即日起,這個女子晉升純貴人,朕會賜她一座春睢宮。”

魏皇竟然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孟皇後卻也管不了那麽多,當即拉著連思便離開了。

“本宮隻能幫你到這,興許在這後宮之中,接下來的路都要你自己走了。”

回去的路上,孟皇後喟歎著說道。

連思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難道要她感激孟皇後麽?她心裏是感激的,可是這種話卻未必能說出來。她與自己共侍一夫,從今以後在宮中算是姐妹,可關係反倒比原來更加尷尬。她不知道孟皇後是不是當真一丁點都不在意魏皇的寵幸。

連思實在過於小心了。

可是躊躇一會之後,她還是忍不住衝著孟皇後跪了下來。兩人本來並肩而走,她卻忽然加快腳步走在她的前麵,繼而雙膝落地,“皇後娘娘,奴婢能有今日都是娘娘所賜,奴婢銘記在心,若是日後娘娘有任何需要奴婢的地方,娘娘隻管自己開口,奴婢定然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孟皇後見她麵容誠懇,心頭一軟。

她本來就對連思沒有太多敵意,相比宮中眾多妃子,她也的確是最可憐的一個。然而她幫她,絕不是因為同情。

“在這宮中,每個人都會有那樣的機會。與其將這機會交給別人,還不如給你。你先起來吧。”

連思不肯起,她還想再跪一會,仿佛隻有借著這樣的機會,她才能夠心安理得地好好報答孟皇後。她的力量太小了,一個小小的貴人,又要如何給予早已擁有一切的皇後給她想要的東西?

她終於還是太渺小了。

孟皇後強行將連思給帶了起來。

“好了,你跪在這裏若是被別人瞧見,指不定還以為本宮提攜拉攏於你。你先起來,本宮帶你去春睢宮,你還需要好好準備一番冊封典。”

連思點頭,終於是站了起來。

貴人的冊封大典,說得是好聽,其實不過是魏皇找了幾個宮人到春睢宮加冕罷了。連思也沒有想過魏皇會來,然而他卻來了。與他同來的還有孟皇後,隻是連思沒有想到,孟皇後是抱著琵琶來的。

“恭喜你。”孟皇後一見著她便柔潤地招呼,她是由衷地替連思感到高興。

連思當即行禮,“多謝皇後娘娘。”

魏皇在一旁始終一言不發,對於連思的冊封,他顯得麻木而又漠然。好像連思當真與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上了妝後,便有宮人前來替她寬衣。

一切形式完畢之後,孟皇後便上前一步,她定定地打量著上了妝的連思,想起雪夜之時她彈奏的琵琶。仿佛冥冥之中自有一根線拉扯著,她能從連思的身上看到過去的自己。兩人既然都是精於琵琶,那麽她手中放不下的沉重

東西不應該就此浪費,她抱著手中的琵琶。

“今日你的冊封大典,本宮沒有什麽好東西可以送你。這把琵琶從今以後就跟著你了。”

連思困惑不已,“娘娘?”

然而孟皇後卻將手中的琵琶往前一推,“這把琵琶名為‘相思’,本宮希望,你擁有它後,此生得以不用再受相思之苦。”

癡情苦,相思苦。

若非有那麽一段沉痛的過往,她又豈會變成今日的模樣?

連思看著“相思”落入自己的手中,不自覺地便發了怔。

手中琵琶的音色陡然一頓,連思的回憶戛然而止。是啊,如今她已不再是當年的連思,而是今日的純貴人。她想著想著,彈著彈著,心就疼了,淚就落了。

她的手中還抱著所謂的“相思”,她想起孟皇後的話,她希望自己此生可以不用再受相思之苦。可是這怎麽可能呢?人生在世,總有相思之苦,無論是對誰的思念,始終都如同跗骨之蛆,這種根深蒂固的痛苦,從來也不是說沒有就沒有的。

純貴人終於又哭了。

一曲漸終,她早已淚流滿麵。

魏皇立於一旁,看著梅花樹下的純貴人微微發怔。他的宮裏怎會有這樣的女子?也是,當年他就從未好好看過她,後來又出了那樣的事,他更是冷落了她。可是在這樣大雪紛飛的冬夜,竟有人與他一起悼念逝去的故人。依稀之間仿佛回到了過去,他又想起了他心中最為想念的人。

他能從她的身上,看到塵封記憶的那個人的影子。

魏皇終於開始緩緩朝著純貴人靠近。

她的手裏抱著琵琶,若有所思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可就是這份深沉的執念,這份飄忽的遠思,令她看起來越來越像記憶中的那個人。甚至,在漸漸重合。

魏皇終於走到了純貴人的身後,純貴人也即刻反應過來。她回頭之際,嚇了一跳。頭不小心撞上梅花的枝梢,頭上染了不少的霜。

正如那一夜,他也是如此披霜而來。

“臣妾參見皇上。”純貴人有些局促,連忙低頭行禮。她毫無準備,魏皇出現地又毫無預兆,她自然而然地有了幾分手足無措的窘迫。誰能想到他會出現在這裏?

“別動。”魏皇輕聲說著,繼而已經抬起手,將她頭頂的風霜統統拍落。他的動作輕柔無比,難以想象,在如他這樣的一般男人身上可以看到柔情似水的一麵。

他的柔情似水,未免也太過難得。

頭上的風雪拍落之後,純貴人還是不由地抱緊了自己手中的琵琶,這把“相思”,她都許久許久沒有碰過了。今夜這一彈奏,她才恍然發覺這把琵琶竟像是上輩子得來的東西,回憶之中的所有人,統統都是上輩子的人。當然,除了眼前的魏皇。

純貴人的身上有一種恍如隔世的蒼涼,而正是這種蒼涼讓她看起來與孟皇後越發相似。他欲罷不能,忽然執起了她的手。

純貴人也並未推卻,她也無法推卻,隻能任由魏皇執起自己的手。

春睢宮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