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_第八十二章：留下來
連思終於被留了下來，她對這所謂的安常在不是沒有感激。
兩個嬤嬤將她又引了回去，不過宮中並無職位空缺，是以便安排她去了浣衣局。
她換上了宮女的衣物，安置過後便開始沒日沒夜地幹著一些粗重的活計。她入宮之時算是秋日，天已經漸冷微涼，而在浣衣局中所有的衣物都必須由她自己親手洗淨。
連思一開始不懂規矩，但是她的話少，做的事情又多，故而在浣衣局中倒也算是混的下去。隻是她雖然來自邊陲小縣，但畢竟也是芝麻官的掌上明珠，從小到大也幾乎沒有洗過衣服，才幾天的時間，她的手上便已經生了凍瘡。
曾經與過去，她的家鄉，還有秀女院落之中的所有事情仿佛都不再與她有任何關係。
前塵往事終於在一次又一次地洗滌之中漸漸分離，再也看不到一絲一毫的過往。
然而平淡的日子終於未過多久，終於有那麽一日，雲貴妃來了。
這種地方幾乎所有位份高的人全都嗤之以鼻，一般不太有人願意靠近。而當日幾位掌管浣衣局的嬤嬤卻聽說雲貴妃要來，當即便早早地準備起來，並通知所有宮女，“我警告你們！一會雲貴妃娘娘來了，你們若是膽敢怠慢的話，小心我找你們麻煩！”
浣衣局的嬤嬤都是凶神惡煞的，故而話音一落，連思身邊的幾名小宮女全都怕了。可她們又好奇宮中位份居高，身份尊貴的娘娘究竟長得什麽樣子，故而便又多了幾分好奇，小心翼翼地探望著。
“連思姐姐，你當過秀女，你應該知道她們都長什麽樣吧？能當娘娘的人，想必一定很美吧？”
連思身邊的小宮女雙眼晶亮地問道。
她哪裏知道，能當上貴妃的女子一般都是出生高貴，不然就是有些手段，再要麽就是關係通得不錯的女子。
可是身邊小宮女的期盼多多少少令她有些猶疑，她頓了頓，點頭，“是啊，那些秀女都長得非常漂亮。”
其實漂亮倒是其次，一個人若是心眼壞了，那張臉怎麽瞧都不會美到哪裏去的。
小宮女聽著更是心動，就差屏住呼吸等著雲貴妃大駕光臨了。她從小就在浣衣局長大，沒出過這裏，也沒有見過除了這裏之外的其他人。
雲貴妃很快就到了，打開那黑漆沉重的大門之後，站在門口的便是一身雍容華貴的雲貴妃，還有站在她身後的眾多宮人。那些宮女的衣飾華美，竟比當秀女之時的連思都要好得太多太多。
雲貴妃專程跑一趟，自然不是來喝茶的。
故而出現在黑漆大門之外的是一種頗帶幾分慍怒的臉，她眯著眼俯瞰浣衣局的所有人，一眼掃視一下如同席卷起了一陣讓人刺骨的寒風。
不過轉瞬即逝，她的臉頓時又堆起了笑容，不緊不慢地朝著浣衣局的掌事嬤嬤走近。
嬤嬤匆匆跪下行禮，“參見娘娘。”
禮才行了一半，就已經被雲貴妃給拉住了。她的雙手放在掌事嬤嬤的手肘之上，
大方而又和善地小道，“嬤嬤不必多禮，本宮今日來主要還是為了一件事。”
“請娘娘明示。”
嬤嬤仍然低著頭，至始至終都不敢抬起頭來。
“呃……其實說起來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你們這，有名宮女把本宮的衣服給洗壞了。”
她說得極其輕巧，仿佛不知道她如此輕飄飄的一句話將會給這裏的宮女帶來怎樣巨大的災難。
掌事嬤嬤瞬間神色就變得陰沉無比，她回頭瞪了一眼浣衣局的所有宮女，眼神淩厲地警告。
連思身邊的小宮女瑟縮了一下身子。
雲貴妃見嬤嬤如此，又“善解人意”地說道，“別太在意，本宮今日來也並非是來興師問罪的。你也知道，衣服壞了總得有人替本宮善後不是？”
嬤嬤連忙低頭哈腰，“是是是，可是娘娘，不知您是哪件衣服壞了？”
雲貴妃攤了攤手，身邊的宮女當即遞上一件流蘇長裙。其實這條裙子算不上名貴，料子倒也一般。連思不過看了一眼，卻感覺極其陌生——這條裙子似乎在浣衣局並未出現過。
她從小飽讀詩書，入宮機會更是來之不易。故而在宮中更是一切小心謹言慎行，浣衣局的所有衣物，無論有沒有經過她的手，她都稍微留下了一些印象。就憑這一點，她也完全可以確定雲貴妃手中的衣裙從未見過浣衣局。可是若是沒有出現的話，她又搞不明白為何她會拿著一件從未入過浣衣局的衣服前來興師問罪。
“這衣服是誰洗的？”
剛想到一半，嬤嬤已經提著衣裙質問起來。
連思身邊的小宮女膽子小，嬤嬤剛剛惡語相向，她便她有些懼怕地瑟縮了一下身子。這樣的小動作看在掌事嬤嬤眼中，就像是心虛。
“是不是你？嗯？你給我出來！”
話音一落，掌事嬤嬤便走到小宮女的身邊，當即拎起了她的耳朵。小宮女嚇哭了，可是卻又不敢掙脫，隻能小心翼翼地跟著掌事嬤嬤。
“不……不是奴婢，奴婢不敢的……”
“不是你你緊張什麽？不是你還有誰？我警告你，娘娘現在在這裏，你要是膽敢說謊的話，你就等著掉腦袋吧！”
雲貴妃見宮女膽小，一時之間也多了幾分心軟之意，她上前一步勸慰道，“好了好了，本宮今日也不是來找誰的錯的。”
雖然口中這麽說，可嬤嬤卻毫不甘心地狠狠剜了她一眼。
連思實在看不下去，她身邊的宮女年紀比她還要小一些。尤其她深知這件衣裙從未進過浣衣局，想來雲貴妃也沒有刻意刁難之意，便將罪責攬了下來，“是……這件衣裙，是奴婢洗的。”
連思雖然聲音聽上去怯懦，可心裏卻毫無畏懼之意。她可以肯定，雲貴妃絕對不是來找茬的。她將罪責攬下來，最多不過就是受到掌事嬤嬤的體罰罷了。
果然，話音一落，掌事嬤嬤便將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她的身上來。
“我跟你們說過沒有
？洗衣服的時候不能力氣太大！如今……”
“好了好了。”雲貴妃眼中已有不耐之意，“本宮向來節儉，倒也不需要為難這些宮女婢子們，大家在宮裏當差都不怎麽容易的。這樣，你把這宮女交給本宮，由本宮自行處置可好？”
她在這樣的地方站了太久，心裏早已覺得有些晦氣。可是明麵上又不表現出來，故而隻能對著嬤嬤催促。
嬤嬤自然不敢有所怠慢，“既然是連思出的問題，那麽連思就交給娘娘處置了。”
“嗯。”雲貴妃點頭，繼而又對連思說道，“就你，跟本宮回去吧。”
連思行了個禮，連忙跟在身後。臨走之前，身邊的小宮女頗為擔心，她知道連思是自己將罪責攬下來，純粹隻是為了讓她少擔驚受怕。故而她捏了捏連思的掌心，示意擔憂之意。
連思回頭，衝她眨了眨眼，示意她不必擔心。
隨即，便跟著雲貴妃回去了。
正如連思所料，雲貴妃找她來並非興師問罪。帶回宮中之後，也不過是找了幾名宮人將她安頓下來。之後幾日，連思再無受到叨擾。
她心中雖然疑惑，卻也沒有讓此事困擾自己太久。然而幾日之後，雲貴妃卻來找她了。
她命一名宮女將連思請到正廳，連思跟去，繼而就看到雲貴妃高高在上地端坐在那兒，優雅又高貴地喝茶，仿佛淩駕於眾人之上。
她的確幾乎淩駕於眾人之上了。
在後宮之中，除了孟皇後便是她一人獨大。連思偷偷抬眼打量著她的神色，心中猜度她究竟是想發難還是如何。
卻見雲貴妃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嗓音柔潤，卻頗有力道，“之前將你帶回來，是因為你將本宮的流蘇裙洗壞了。既然做錯了事，那就應該要受罰。本宮也不打算重責你，但是你必須要將你所做錯的事情善後。”
話落，她斜眼瞥了一眼身邊的宮女。
身邊的宮女點頭會意，當即將手中的流蘇長裙捧了上來，繼而送到連思的麵前。
“這條裙子的衣袖裂了，本宮需要你來好好縫製，不過壞就壞了，重新縫製未免也顯得本宮太過寒摻，這樣，你在這條裙子裏再上一些香料，香料本宮給你，務必塞好便是。”
連思根本沒有反駁的餘地，隻能點頭稱“是”。
雲貴妃頷首，“嗯，下去吧。”
連思行了個禮，隨後捧著衣裙下去了。她心中一直疑惑，從來沒有沒有進過浣衣局的衣裙，雲貴妃何必無端撒謊？然而當這條衣裙到了自己手中之時，她忽然一切都明白了。
所謂壞掉的口子，是被人撕裂的。
若是洗壞的話，這種流蘇的裙子口子必然是淩厲而又果斷的。可是她手中的衣裙壞掉的口子卻是坑坑窪窪，明顯並非是一口氣撕下來的。
有人刻意為之。
那麽是誰呢？
誰會莫名其妙將一條普通的衣裙拿來做手腳，刻意撕壞雲貴妃的一條的裙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