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卷_第一百六十章

才幾日不見,靈溪整個人已經瘦了一大圈。她正欲抬手撫一下靈溪的臉,然而麵前這個與岑落落有著八分相似的麵容卻因為慘淡而變得有幾分陰鶩——她想到了岑落落。

“你……你告訴本宮,你喜歡晟兒嗎?”

靈溪雙眸圓睜,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她喜歡容晟嗎?

當然是喜歡的,並且她已經喜歡了那麽久,喜歡到幾乎快要忘了自己是誰了。她知道此事終有一日是瞞不下去,岑依依終有一日會知道,太後也終有一日會知道的。隻是她自欺欺人地心存僥幸,以為自己的暗中愛慕可以成為自己心底裏永遠的秘密。殊不知,還未揭開就早就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她曾經想將自己的心意永遠珍藏在心底裏的,可如今蘇奈這一死,她又被押解進了大牢,至此之後,幾乎整個盛京的人都知道她喜歡容晟。

就連容晟,他也知道了。

那一層她本不想捅破的窗戶紙,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暴露在眾人麵前。

靈溪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

故而她露出了一個極其難看的苦笑,隨後點了點頭。

岑依依看著她的樣子,莫名也是有些心疼。畢竟靈溪也隻是個孩子,她抓著靈溪的手,自己的手則在她的手背上輕拍,“你知道自己的身世,本宮這些年來對你也不算特別關心。可是本宮對你與對南康都是一樣的……”

岑依依忽然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說了,她相信,她所說的靈溪統統都能明白。

果然,她說到一半,就見靈溪用力點了點頭,“靈溪明白,皇後娘娘不計前嫌,對於靈溪來說已實在是大恩大德。”

看,她全都明白,可她明白出來以後的意思永遠都是錯的。

“本宮不是要和你說這些,本宮為你所做的一切從來都不是想要你的回報。這樣說,你能明白嗎?”

靈溪點頭,“靈溪明白。”

岑依依看著她低眉順眼的樣子,心裏總覺得她其實根本不明白。

可她的樣子永遠不像是在敷衍,她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斟酌再三之後才說出口的樣子。

岑依依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靈溪見她似乎無從下口,隻得怯生生道,“皇後娘娘,靈溪的確喜歡淮王叔,可是這麽多年來靈溪都將這份感情藏在心裏,從未越矩,從未有過非分之想,真的!”

她急於解釋,反而顯得自己更加難堪。

靈溪急切地看著她,事到如今,難堪不難堪於她而言已經不再重要。她需要的是——容晟相信她,她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

可是此事當真有那麽容易嗎?

靈溪自己都有些懷疑,她所說的這些,在旁人聽來究竟是什麽樣子?是蒼白無力的辯解?

靈溪情急之下直接跪在了地上,岑依依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你喜歡晟兒,這也是人之常情,本宮可以理解的。可是你不該……”

岑依依沒能把話說完,她想告訴靈溪,她不該隱瞞壓抑自己的感情。可是如今的靈溪如此敏感,她真怕自己說出口後會傷害到她。

她隻要一低下頭,就能看到靈溪小心翼翼地看著自己。那神色就像是做錯事怕被挨打的孩子一般,可這麽多年都過來了,岑依依雖然覺得蘇奈之死同她有關,但到底也沒有要將她怎麽樣。

這些日子以來,她時常都在做著岑落落的那個噩夢,她不見靈溪這一麵終是寢食難安。

“來,你先起來。”

靈溪順從地聽她的話,乖乖起身。

岑依依歎了一口氣,繼而道,“如此,今夜你就告訴本宮。淮王妃的死同你究竟有沒有關係?”

“沒有!靈溪怎敢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她困惑地看著岑依依,心裏已經漸漸籠上了一層陰霾。

岑依依也算看著自己長大的了,可是就連她都不相信自己嗎?若是她不相信的話,那麽容晟怕是也不相信了。

難怪這些日子,所有人全都杳無音訊了。

靈溪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她該解釋嗎?為什麽所有人都不相信自己呢?

岑依依點了點頭,“本宮明白了,不過皇上已經將此案交給他自己的親信,相信他也會有所決斷。”

靈溪沒有再開口,整個人

低著頭,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岑依依說完之後便回去了,靈溪又被收押進了牢房。

當晚,靈溪幾乎徹夜未眠,她在牢房裏本來就幾乎睡不好覺,再加上這段時間以來發生那麽多的事情。自容晟成親開始,她就幾乎沒有幾個安穩的夜晚。

故而一整夜下來,靈溪依舊滿臉地憂愁。

她想見一眼容晟,可是容晟卻遲遲未來。

她隻能期盼地看著牢房的大門口,睜眼望著,生怕錯過與他的相見。

然而,什麽都沒有。整個牢房之內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

思及此,門口忽然傳來一陣丁玲桄榔的聲響。

聲音突兀而又尖銳,卻是黑暗之中靈溪的所有希望。她明明已經疲累不堪,可是隻要門口傳來一丁點動靜,她都忍不住想要盡快起身。

她以為,是容晟來了。

事實上卻是官兵。

今日怕是最後一次庭審,而且還是當著盛京百姓的麵公審。

在看到官兵入內之後,靈溪的目光終於黯然失色。她茫然地看著四周,越看越是絕望。

他……還會來嗎?

兩名官兵押著靈溪出了牢房,之後便將她帶到公堂之上。

如今是青天白日,她跪在京兆尹的麵前,發絲已經淩亂無比。這些天來她幾乎都不修邊幅,可正是這樣的靈溪,卻有一種極其寡淡的淒美。

她本就是個寡淡的人。

從牢房之中出來,靈溪本能地覺得萬分刺眼。她一眼掃了過去,整個公堂之外全是黑壓壓的人群。這些百姓純粹都是來看熱鬧的,所有人都好整以暇地等著她的判決,好像她的死在他們的眼裏純粹就是一樁笑話。

靈溪終究還是沒能見到容晟。

她根本聽不清楚京兆尹在說什麽,隻是依稀之間他好像問了幾個問題。而每當他問起來的時候,靈溪總是略有恍惚地喃喃道,“我沒有殺人……我沒有……”

京兆尹無奈地很,眉頭卻皺地越來越深,“段靈溪,如今人證物證據在,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麽話好說?”

對應而來的也隻能那句,“我沒有殺人……沒有……”

“來人,段靈溪罪名落實,賜及死罪,明日午時斬首示眾!”

話音一落,令箭隨之而落。

一切的事情都已經塵埃落定。

靈溪忽然就不說話了,然而她的臉色卻蒼白的可怕。她竟驚然察覺,她身上的囚服那麽薄,那麽冷,竟是令她的身子越發不住地顫著。

她終於又回到了牢房之中,那個狹小而又陰暗的角落。

靈溪被人推了進去,整個人頹然摔在地上。

可是她卻咬牙不吭聲,死罪,她已經聽到了。

分明就是有人在陷害她!那個人會是誰?究竟是誰在陷害她?

靈溪實在想不到還能有誰,她隻覺得自己痛苦無比。容晟始終都沒有來,他一定是不相信自己,一定是對自己失望才會如此……

死……或許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吧?

靈溪想著,心裏越是痛得恍如有一把利刃在攪著。攪著攪著,倒也覺得沒那麽痛了。

明日,她就要上刑場了。

到時候她人頭落地,一切都沒了。她再也不需要任何人的信任,再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甚至,她都不需要再見到他了。

可是,他會來嗎?

如果他來的話,看到自己人頭落地的那一刹那,會不會有那麽一絲嫌惡?會不會有那麽一絲可怖?

不,他絕對不能讓他看到自己這幅模樣。

靈溪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她撲騰了幾下牢房之下的稻草。她記得,昨日蘇月臨走之前,給她留下了一根白綾。白綾便是讓她自盡用的,靈溪知道,自己若是不自盡的話,說不準會讓岑依依感到為難。她畢竟是皇後,而她的養女如今已經證據確鑿得成了殺人犯。當然,這還不止,最重要的是……容晟。

容晟遲遲未曾出麵,終於讓她的希望在自卑之中漸漸化為一股無力的絕望。她越來越無力,她再也不想每日像個傻子一樣得望著門口等他過來了。

這樣太煎熬了。

失望、絕望,每每如此反複,她心如刀絞。

還不如來個痛快的

如是想著,她終究還是掛起了那條白綾。

她的雙手撐著白綾,眼裏終於落下一滴清淚,“再見,容晟。再見,淮王叔。”

與此同時,常寧宮內。

容晟的手指猛然一陣抽痛,竟毫無預兆得出了血。

“怎麽了?來,讓母後看看。”太後當即拿過了容晟的手指,“怎麽這麽不小心,竟然會出了血?是被什麽東西紮的?”

容晟有些不適,當即將自己的手收了回來,“母後寬心,兒臣無礙。”

“怎麽無礙了,你身子與旁人不同,從小就弱得很,這出了血看似是小毛病,放你身上指不定就變成了大毛病呢?”太後說著,忽然也開始煩躁起來,“怎麽靈溪不在你身邊伺候著?當時也是她自己請命要來找你的呢,如今人都見不著了。”

聽到靈溪二字,容晟眉頭一皺。

“她……近日來沒什麽時間,王府之內還有許多事情要忙的呢。”

容晟的謊言終究是將此事帶了過去,太後不再詢問。可是她雖然不問了,容晟卻是再也坐不住了。

容晟匆匆起身,他似乎意識到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

“母後,兒臣想起府中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就先告退了。”

太後見他神色匆匆,倒也沒有挽留。容晟離開常寧宮後,即刻便趕往天牢之中,他心裏驚慌無比,直覺靈溪出了什麽事。故而一路上,他都在暗自祈禱——希望靈溪千萬不要出什麽事才好。

天牢門口的侍衛見了容晟,隻是低頭恭恭敬敬地說了一句,“淮王爺。”

繼而便替他打開了天牢的大門。

這些守衛大多心裏都有些奇怪,段靈溪如今已是死囚,而且還是殺了淮王妃的人,如今容晟卻親自來見她……

這個實在沒有什麽太大的道理。

事到如今,容晟幾乎已經不管不顧,他徑直入內,繼而衝到了牢房之內。可是整個牢房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

容晟整個人陷入了恍然,腳步停在一間牢房的麵前。

梁上還掛著一條白綾,然而已經斷裂。牢房的大門敞開著,上麵還掛著被斷開的鎖鏈。

而裏頭的靈溪,卻已經不見蹤影。

容晟眉頭微皺,但心裏卻是鬆了一口氣。

他走到門外,負手而立,“裏麵的死囚不見了,馬上去找。”

幾個守衛顯然有些不太相信,其中一人直接衝進裏頭去看了一眼,外頭候著的守衛連忙跪在地上,“淮王殿下,可是屬下這裏從未出去過,何以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容晟皺眉,“這是你們自己的事情。”

正在此時,進去的那個守衛匆匆出來,隨即跪在容晟的麵前,他雙手握拳,儼然一副視死如歸地樣子,“屬下失職,還請王爺給屬下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

容晟並未開口,徑直離開。

無論眼前之人將罪責是不是攬下來,他都要找到靈溪!

而與此同時,顛簸的馬車之內。

靈溪悠悠轉醒,整個人恍惚無比。她隻覺得自己似乎一路都在顛簸中度過,恍惚的意識之中帶著許多不適之感。

她這是……已經死了嗎?

靈溪睜開雙眸,不自覺地開始打量四周。然而卻沒有如期而至的一片漆黑,反而是在一片極為簡陋的馬車之上。

她下意識地起身,揉了揉自己發疼的腦袋。

馬車仍在行駛,看起來像是有人在駕車一般。思及此,靈溪便掀開車簾,果然看到馬車之上有人正在奮力駕車。

“你是誰,這裏是哪裏?”她當即皺眉問道。

眼前的駕車之人她根本就不認識,況且在她的記憶中,她已經在白綾之上等著自己性命的終結,怎麽一轉眼反而到了這裏?

是他把自己帶走的?

他想做什麽?

有什麽企圖?

靈溪心裏越發惶然,她如今已是一個死刑犯了,怎麽還會有人想要劫走她?

“別多問,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話落,靈溪當即環顧四周。這一看,她竟驚然發覺自己置身在盛京之外。她驚愕無比,直接抓住駕車那人,“你要帶我去哪裏?這裏不是盛京!”

“到了你就知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