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0章 夜半瘋人

“大妞妞,你、你的意思是……”她臉色蒼白,慌慌張張的上前兩步,想要攔住我仔細地詢問。

“並沒有什麽其他的意思,二妞妞確實是我唯一的妹妹,不是這樣嗎?”抬起眼皮,我冷冷的看著阿母。

“確、確實如此。”阿母皺著眉頭咬著嘴唇,似乎覺得我話中有話,但又說不分明,隻好糾結著不出聲。

她就是這樣一個女人,性子軟弱至極,哪怕自己受到了委屈,她也絕不敢出口反駁。就算那個人是她的親生女兒。

說得更難聽些,她是那種哪怕她的女兒慘遭繼父強“嗶”,但她為了自己平靜的小日子不會發生改變,甚至可以因此選擇充耳不聞的女人。

她對子女的疼愛,都是建立在自己的利益沒有被侵犯的基礎上。

都說為母則強,但她……唉,算了,不說她了。

果然還是更想念我家彪悍潑辣的母上大人啊有木有!

早知道阿母幫不了我,所以從頭到尾,我都沒有指望過她。

和阿母之間的關係似乎一下子就冷到了極點,我先陪著二妞妞回去,又和她聊了一會兒,看著她為了幾日後的集市歡欣喜悅的樣子。然後再回房把門一關,也將自己關了起來。

房中並未點上油燈,我坐在椅子上,整個人掩在黑暗中,安靜地傾聽著屋外的聲音。

我聽見那個男人離開的聲音,聽見阿母和何大憨說話的聲音,聽見阿山忽然間撩開嗓子大哭起來的聲音。然後,門一關,院子裏就安靜了下來。

夜幕降臨。

可我卻無心睡眠。

該怎麽辦?我該怎樣做才能逃出一劫?

明明才來到這個世界沒有幾天,甚至還沒有超過一個月呢,難道我就要這麽死了不成?

老娘還想走出去到處看看外麵的世界,在古代來一場美好的自助旅遊呢,最好能順便再認識幾個美男子,吃點嫩嫩的白豆腐什麽的。結果計劃一步都沒有開始過,就想讓我這麽認命?

開你妹的玩笑啊!

可是,想想簡單,做起來難啊……

就算我能順利的離開綠水村,那麽接下來呢?我身上一沒有錢,二沒有食物,也不認識村落外麵的路,單靠兩條腿的話,能離開村子多遠?就算僥幸不被發現,又要走到什麽時候去?

姑且當我好運,一路上沒有走彎路,直達鎮上,可也難保不會被何大憨他們打聽到行蹤,對我來說,還是分外的不安全。

想了大半個晚上,我還是沒能找到哪怕一個有用的辦法。

一來,我對古代並不熟悉,更何況我才剛來沒多久,不足以讓我把古代的事情都搞搞清楚。至於其他的,就算我真的能離開,以後的日子又能怎麽辦呢?一個七歲的小孩子,我能找到什麽工作來養活自己嗎?

唉……果然像小說裏的女主一樣開各種金手指,到處橫行霸道、人見人愛那是不可能的吧……眼下我就連想要逃走都很困難誒!

我忍不住走過去推開窗戶,深深地吸了一口淩晨時分的新鮮空氣,冰冷的空氣爭先恐後的湧入了肺部,讓我渾噩的大腦終於清醒了些。我靠著窗欞,支著下巴望著高懸在天空中的那一抹殘月。

地麵上灑滿了冰冷的霜華,亮如白晝。

窗外的樹枝在風中搖晃起來,樹影綽綽的映在窗紙上,就如同張牙舞爪的怪獸,可怖而且陰森。

一道黑影倏然從我眼前飛速掠過,窗扇“砰”的一聲猛然撞在一起,而後緊緊扣住。我猛然回頭,驚愕地將眼睛瞪到了極限,眼眶甚至能感覺到即將裂開的劇痛,可我還來不及張開嘴巴放聲尖叫,就被一股迎麵激射而來的力道打得動彈不能。

怎、怎麽一回事?他是誰!怎麽會半夜進入我的房間?

我渾身都僵住了,右手抬在半空不上不下,就算張開了嘴巴,嗓子裏也無法發出哪怕一個音節來。

“嘻嘻嘻,你個蠢貨,我都全部都看見了哦!全、部!”

你才蠢貨!你TM全家都是蠢貨!

來人一半的身子被屋子裏的陰影籠罩住了,我隻能看見他半張殘破的麵孔,淩亂披散的頭發,以及一隻滲漏著紅光的眼珠子。

他笑嘻嘻的搖擺著身子和碩大的腦袋,像一隻鴨子似的走著八字步,嘴裏哼著若有似無的曲調。

我連臉上的肌肉都控製不住,隻能用唯一剩下還可以轉動的眼珠子瞪著他,以此來表示自己異常的憤怒。

“你誰啊?”

他一步步的朝我接近,伸出一隻手指指著自己唯一完好的眼睛,一遍一遍的和我重複著“全部”兩個字。

全部你妹啊!你到底看見什麽東西了?說的東西完全不明白啊好不好!

如果視線也能殺人,我想這混蛋絕對已經死在了我的眼刀之下。

隻可惜,他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他漸漸地從黑影中走了出來,等到看清楚他的全貌,我忍不住呼吸一窒。

他左邊的半張臉像是被亂刀砍過一樣,疤痕交縱,原本應該裝著眼珠子的地方卻空落落的凹陷了進去。他一半的鼻梁骨都被削成了平板,嘴角也被順勢撕裂了一道大口子,直達耳廓,露出了白森森的兩排臼齒和有些發黑的牙床。

但是他臉上就好像有一道無形的線,正正好的將他的一張臉分成了不多不少的兩半。

他右邊完好無損的半張臉如同謫仙一般俊秀,皮膚光滑白皙,俊眉星目,鼻梁挺拔,薄唇微翹,就好像是一位溫文爾雅的豪門公子才會有的麵孔。

可他的聲音說起話來卻嘶啞難聽,就像是一個垂暮老人。

這三樣若是分開來,我都可以接受,但如此天差地別的三種形象卻統一的融合在了他的身上……著實讓人覺得可怖。

“我解開你的穴道,你個蠢貨可不許叫!不然就殺了你哦!”

我眨眨眼睛,表示了同意。

他手指一動,我身上立刻就像是被解除了枷鎖似的,渾身都輕鬆了起來。動了動肩膀,我沉默的坐在椅子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仰頭一飲而盡。

“你個蠢貨為何不叫?”那怪人好奇地盯了我許久,見我坐了下來,他也跟著坐在我麵前,見我倒了杯茶水,他竟也伸手給自己倒了一杯。

我歎氣,放下杯子,道:“你都說了,叫就殺了我。我還不想死,自然要乖乖聽話。”

雖然他方才講話的口氣很隨意,更像是在開玩笑,可我卻不敢把他的話當成玩笑聽。

要麽死,要麽活,我當然想活下去。

他似乎不高興了起來,“我說你就信了?你個蠢貨!”

好吧,現在我還知道了他有個口癖,就是說每句話的時候都喜歡帶上“你個蠢貨”四個字。

唉,本來就是個不討喜的人物了,怎麽還有一個這麽

囧人的口癖呢?

我嗤笑了聲,“是你說的,我為何不信?”

其實吧,他那張臉多看看也就習慣了,似乎並沒有第一眼時那麽令人害怕了。就像現在,我就能很鎮定的看著他,心中分毫不亂。

“我!”他似乎被我的話噎住了,朝天翻了個白眼。但他完好的那半張臉實在太完美了,所以看上去更像是在拋媚眼的樣子。

“話說回來,你剛才一直重複什麽‘你全部都看見了’,你究竟看見了啥?”不得不說,他一開始說的話讓我很好奇,而且隱隱的,我有一種預感,他說的莫非是……

果然,他立刻又笑了起來,“你個蠢貨想知道?”

“不,我不想。”我立刻搖頭。他還是不笑的時候比較好,因為一笑,他左邊臉上的肌肉也抽搐起來,兩相結合之下,給我的視覺造成了相當大的衝擊,讓我恨不得能自戳雙目。

“為什麽?你個蠢貨!”他又開始生氣了。

哎喲喂,都說女人心海底針,這個老男人也不遑多讓啊……誰要是和他長時間相處,嘖嘖,真是想想都叫人同情。

“因為我大約已經猜出來了。”我垂下眼皮,手指摩挲著粗瓷茶杯的邊緣,一邊慢慢地說道,“你明明就躲在我眼前的那棵大樹上,我卻一點兒都沒能察覺到,這足以說明你的武功有多高明了。那麽,就算你傍晚時看見了我在屋外偷聽人家講話,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他先是不說話,眯著眼睛,黑色的瞳孔緊緊盯住了我,我咬緊牙關,隻覺得一股涼氣驀然間從尾椎骨上一直躥到了後腦勺,整個人就像是被凍住了一樣。

忽然之間,他放聲大笑了起來,那聲音刺得我耳膜生疼。

但是我不擔心,就算何大憨他們被驚醒了,隻怕一個照麵就會被他給殺死。又或者,一開始他們就不會被驚醒。

“你個蠢貨,好聰明的小娃娃!”

我歎了口氣不去看他。他究竟是想誇我呢,還是想罵我啊?“你個蠢貨”和“聰明”這兩個詞不應該放在一句話裏麵,這很容易讓人想歪啊。

他摸了摸下巴,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好幾回,幹枯如同鷹爪的左手瞬息之間扣住了我的胳膊,力道大得像是要折斷我的手臂。

額上漸漸有冷汗滴了下來,我忍住身上的劇痛,咬著牙不肯發出一絲呻吟。

“有意思,哈哈,真有意思!”他鬆開手,我吐出一口氣,擦擦額上的汗水,有種劫後餘生的錯覺。“你個蠢貨,居然還有一身練武的好本錢,老頭子今天心情好,就收你做徒弟好了!”他說的洋洋自得,完全沒有征求我的意見,自行就拍板決定了。

原來,剛才的動作就是傳說中的摸骨麽……

等等!收做徒弟?

抽了抽嘴角,我想,我現在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因為我忽然想起了兩句話,一句是我剛剛吐槽他才是蠢貨的話,還有一句,是偷笑會和他長時間呆在一起的苦命人……

臥了個大槽!莫非現在這兩樣都被我占全了不成?現世報要不要來的這麽快啊?

不對!吐槽的話是我剛才說的,可他是現在才收我做了徒弟,所以那句話不作數!頂多、頂多我也隻占了第二句罷了……嚶嚶嚶,我忽然覺得自己好命苦。

眼下我心裏就像吞了黃連似的,可是頂著對方赤裸裸的“你應該感激老頭子”的眼神,我隻能露出一個僵硬的笑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