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88章 辭親不歸

“難道,這就是天意?”她仰起頭,望著狹長的天際,喃喃低語,“老天爺,這就是你對我的補償嗎,你要我重新來過,以柳菁華的身份。”

憋了數月的委屈隨著眼淚而泄,如奔騰的江水濤濤,難以抑製。

她終於不再是那個命運多舛的楊菁華,不必背負著她的包裹而生,往後,她可以肆意的過她想要的人生,不再受人事的束縛,肆意而行。

生活予她而言,又充滿了生機。

隨著時間的推移,菁華終於能丟開雙拐行路,雖然行進的速度稍稍慢了些,卻總算是擺脫了殘廢人的行列,邁入瘸子的隊伍。

穀底的生活很是無趣,她整日裏除了看書整理草藥,便是坐著發呆,想著外頭不知是如何傳達有關她的消息的,是說她死了?還是他們都不曾知曉她經曆過的生死一刻,還以為一直在皇陵中守著。

消息閉塞,她又行動不便,根本無法離開此地,更是打探不到任何有關外頭的消息,而白川也不會主動提及穀外的人事,那怕是她問了,他也不會說。

慢慢地,她對外頭的事情也失去了探知欲,靜謐安穩的日子讓她不想改變。

後來,她終於想起為何聽到白川的名字會覺得耳熟,在軍營時蔣生便向她提及過,世上唯一能治好她臉的怪醫白川。

沒想到還真被他說中了,機緣巧合之下,她還真遇上這個怪醫,而且他也確實有些怪。

你看著他一把年紀都已是白發白須了,但有時卻還挺愛折騰人的,頗有些為老不尊。

自然她也是敢怒不敢言,人家現在不止是她師傅,更是她的衣食父母,哪敢與他大小聲啊。

秋去冬來,時光易逝,待稀稀落落的雪花落下時,她才記起自己已在這裏呆了大半年,然每每回首,總覺得不過是一晃眼的功夫。

待她行走利索了些,天氣好的時候,白川便指使她將各類草藥搬出來見見日頭,一並考驗考驗她對草藥的掌握能力,故而每每看到豔陽天時,她便神情緊張。

然一旦天氣陰冷時,她的腿就一陣陣地抽痛,嚴重之時連站都站不起來,痛得眼淚直在眼眶裏打轉,彼時便要白川反過來照顧她,熬藥煮飯一手包辦。

好不容易熬過了寒冷的冬天,穀中響起了輕脆的鳥鳴聲,菁華也終於從水深火熱之中解脫出來,隻是轉眼,她已在這個深穀中呆了快一年。

“在想什麽?出神歸出神,手裏的活可別停。”突然而起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撇頭,便見白川拎著一把砍刀從院子外頭走進來。

“師傅,您回來了。”她笑了笑,並未迎上前去,隻是繼續翻動著手中的藥草,反正他並不稀罕自己熱情的歡迎。

早上,白川出去的時候,說是去林子裏看看他培植的草藥,她不知他所謂的林子在何處,也不知他種的是什麽草藥,犯得著他整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

隻是現在看他凝重的神色,想來是不太順利吧。

“怎麽了,師傅,您種的草藥都死絕了嗎?”她勾起唇角壞壞一笑,故意說道。

“你全家死絕了它們也不會死。”白川火氣頗大,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菁華自討沒趣,隻能摸摸鼻子自認倒黴,看來他今天很是不順心呐。

“師傅

心情不好。”她放下手裏的東西,在圍兜上擦了擦,走向坐在屋簷下的白川,“既然草藥沒事,您犯得著跟我板著一張臉嗎?”

“跟你板臉?哼,你還沒那麽大的麵子。”白川抬頭望望,終是起身進了屋子。

“噯……”她來不及說什麽,隻能撇撇嘴,歎息搖頭。

看來白川是真的心情不佳,就不知是為了何事,相處這麽久,還從未見過他這模樣。

埋首,忽見到他擱在門邊的砍刀,上頭竟然缺了一個角,早上她拿給他的時候,明明還是完好無缺的,不知曉他拿去砍什麽了。

正想著,白川又走了出來,神色已恢複如常,徑直越過她的身旁,去翻弄他的寶貝們。

“師傅,您老砍什麽去了,刀都缺口了。”她走到他身旁,偷偷側頭打量他。

“嗯?缺了個口,哦,剛才磕大刀上了。”他隨口說著。

“磕刀上,什麽刀?這深山老坳的,哪來的大刀啊。難不成師傅您還有自己左手跟右手打架的愛好?”見他又恢複的臉色,她忍不住打趣起來。

白川端下了一個篩子,將裏頭的藥草放到了另一個篩子裏,將之翻鬆:“有人進了林子,被我發現了。”

有人進了林子?是指進了穀中嗎?

菁華一驚,頓時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雖然她從不曾向白川提及如何離開此地,然心中總還想著有一天離開這裏,畢竟她還想看看外頭的大千世界,是斷然不會留在這裏終老一生的。

“師傅,是何人進了林子?我總聽你說去林子去林子的,這林子到底在哪兒呢?為何你從不肯帶我同去。”她微皺著眉頭,對於他對自己的隱瞞,還是有些怨言的。

“你這腿之前走路都還不利索呢,你覺得你能爬山了,這林子不就是山穀上方的林子,你覺得這穀底還能平白多出一塊地兒來。”白川沒好氣的說著,似是因了她不明白自己的一番苦心而生氣。

山穀上方,那便是穀外了,沒想到從這穀底還有通往外頭的道路,她一直以為這樣摔了下來,就很難出去了,沒想到白川竟是三五不時的便會出去一回。

“嗬嗬,原來是這樣啊,還是師傅思慮周全,徒兒佩服佩服。”菁華忙彎下了腰身,厚著臉皮拍起馬屁來。

“哼,不必在這裏說好話,我曉得的,你想知道外頭的事情,更想離開這裏,你放心,我也不會留你。”白川歎了口氣,“留下你也無用,這山穀遲早也不得安寧。我偷了這麽多年的清靜日子,怕是也到頭了。”

白川話中的意思,菁華聽不明白,隻是隱約覺得他定也是個有故事的人。

或許,他避世於這個穀底,也是被形勢所迫,否則一身技藝憑白空耗在此,太過暴殄天物了。

“師傅,是否是外頭有人發現了咱們這塊好地方?”

他點點頭:“若是普通人發現,到也罷了,此回我遇上的幾人,各持兵器,普通進山的獵戶樵夫,並不會帶上這些,定是軍中之人才會隨身帶著兵器,隻是我這幾年顯少問事,看不出來他們是哪國的軍人。”

難道說,都已事隔一年了,還有人在找尋她的下落嗎?

“師傅,你可知曉如今外頭的情形,各國之間可有紛爭?”

這是頭

一次,菁華真正開口詢問他有關外頭之事,她忍耐了許久,去那在今日他的一番話語之下,功虧一簣。

白川轉頭望著她,良久才放下手裏的東西,拍了衣袖子,返身走到院角的搖椅中坐下,菁華一見這樣子,便知來戲,忙跟了過去,在椅旁席地而坐。

搖椅輕輕一晃,慢慢悠悠地擺動著。

白川一手枕於腦後,半眯著眼,慢慢說道:“到是也不曾聽聞什麽大事,你也知曉,上這山的人並不多,去歲的時候,聽說域池國的前任皇後前往皇陵的途中出了意外,下落不明。年初時,南隋國突然傳出消息,道域池前皇後,即他們的文華郡主是遭奸人迫害,要域池國主查出真凶,否則便兵戎相見,據說到現下,兩國還僵持著。”

菁華聞言,微仰起頭望著蔚藍的天際,淺白的雲朵慢慢遊移著,看上去絨絨的,雪雪的。此時還是晴空萬裏,卻不知何時又會突降暴雨。

風雨之前的寧靜,總是這般的讓人忐忑不安。

原來,在外人的眼中她還未死透,不過是聊以用下落不明四個字來形容了,可在她心中,楊菁華卻已化成了白骨,如今世上唯有一個柳菁華。

不知楊文知曉後,可否會傷感,怕是免不了又要為了她而傷身一回吧。

鄭修遠,他可會尋她,若得知那日城門一別會事隔一年之後,她一定會好好的將他看上千遍萬遍,將之深深刻入心中,也不至於此時回想起來,隻能想到一個他淺笑時的朦朧樣子。

“丫頭,雖然你叫我一聲師傅,可這一年來,我卻從未曾問過你叫何名字,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叫楊菁華啊。”

白川轉過頭來,饒有興趣問著她,那雙眼中的精氣頭兒可是八卦極了,這些年他一人悶在穀裏怕是被憋壞了,她的出現,可真是解救了他呢。

“我雖也叫菁華,可我姓柳,非是姓楊。”她轉頭,衝著他彎眼而笑。

他未吭聲,隻是微點點頭,繼續半眯著眼躺著:“那你何時離開?”

菁華一怔,不明白他為何問她什麽時候離開,她雖問了外頭的事兒,可從頭至尾都不曾提到過離開,理何況她此時也還沒有離開的意思。

“師傅,我沒要走啊。”

她還以為是自己多嘴的問話惹得他不悅,才生起了將她趕出去的念頭,忙就地討饒。如今她可是個手無縛雞之力,又身無分文的弱女子,一到了外頭還真的隻能以乞討為生了。

“不管你是誰,你想不想走,離開這裏都是遲早的事兒,住在這裏也不是長久之計。問月不會回來了,我再等下去也不能改變什麽,所以,我也會離開此地。你若真想留在這裏而也成,便當我沒說過吧。”他的歎息聲,悠悠蕩蕩的傳了開來,看似輕若鴻毛,卻重若大石壓在心頭。

問月是何人,從不曾聽他提及過,然她也猜得到白川的生命之中肯定有過一個很是特殊的女子,或許還同在此處居住過,否則她這一年來所換的一套套女子的素衣便能很解釋了,總不至於老頭還有收藏女子衣裳的怪癖吧。

看來,他也是為情所困才一直在此,而今想透徹了,要離開了,到也是情有可原,若他離開了,留她孤身在此,還不把人活活悶死,罷了罷了,反正早晚都要離開,不過是早一天和晚一天的區別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