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33章 心若有礙

他擔驚受怕,還道是她被陳叢一黨的餘孽所擒,隻是打探了半天也沒得知絲毫消息,還是後來柏辰從城門的侍衛處打聽到她駕著馬車出了城,他才想到定是送少寒他們,故而才一路追蹤而來。

“你還想去何處?”他回頭瞪了一眼,怒氣衝衝的模樣。

她訕訕的閉口不再言語,自知理虧的埋頭趕路。

客棧院外,停著一駕馬車,鄭修遠撩起馬車簾子將她塞了進去,自己一個輕躍跳了上去,揮著馬鞭輕嗬了一聲,馬兒跺了跺蹄,拉著車子動了起來。

她縮著身子坐在軟凳上,拂開被霧氣打濕的劉海,偷偷地挑起簾子一角打量著他的背影。挺直寬厚,隻可惜隱隱散著讓人懼怕的怒意。

這些年來,可從未見過他這模樣,著實被嚇到了,可再想想,也是她咎由自取,從她私自與少寒他們同行之時起,她就該想到自己將要麵對這種情形。

“你為何要跟著他們,菁華,我是越來越不懂你了。”她兀自出神的時候,突然聽到他的問話,忙斂起心神,然在聽清他的話時,她又是一怔。

他說他不懂她,可她更想好好問問,他何時用心了解過她。

他們,都隻是將她視作孩子,從不曾側耳傾聽她的所思所想,如今到好,他還來怪自己變得太快麽?

“不懂嗎?鄭修遠,你何時懂過我,你知道我想過什麽樣的生活,想要一個怎樣的丈夫,想要一個怎樣的家庭嗎?”她咬了咬下唇,終是忍不住將心中的話如數吐出了口,“你從來就不曾懂我,何來越發不懂之說。”

那背,依然挺直,卻不見了方才的怒氣。

菁華緩緩撇開頭,收回手,簾子倏然落下,她鬆了身子靠在車壁上,呆然出神。

人活於世,且不論是前世今生,生活總是千般艱辛,萬般苦痛的,時至今日,予外人看來,她的身份也隨著楊武的登基而水漲船高,比起普通百姓來總能過得逍遙自在,恣意妄為。

可實際上,也隻有她知道,隨著自己身份的改變,會有更多的無奈取舍,楊武給了她保證,卻並不代表她日後真的能順風順水,有求必應,反而更需小心謹慎,步步為營。

這一切,他比她更明白,卻也無能為力。

“你想要怎樣的生活?”

隔著簾子,他的聲音傳來,無奈又失落。

她怔了怔,他終於開口問了,然她卻不敢說出自己心中的癡傻念頭,明知不可行的,自己卻還偏生如此執拗,苦了自己,又累了他人。

“當我自個兒傻吧,明知道平靜的生活已然無望,卻還放不下。我隻想尋個小鎮,和自己的丈夫過上日出而做,日落而棲的生活。”

外頭的人沒有出聲,一路行來隻有“嘚嘚”的馬蹄聲,她閉目沉思,一顆心隨著起伏顛簸的馬車而晃蕩著。

“待雙親百年之後,我們再尋那樣的地方隱居吧。”

隨著軲轆轉動的車輪子,他的話隨之鑽了進來,她眉一挑,睜開眼,有些呆滯的轉過頭去,望著晃動著的深灰色車簾子,張了張口,話打著轉兒到了唇邊,又咽了下去,猶豫著隻是輕應了一聲,到是他,回首挑起了簾子。

她望了他一眼,便知他定還有話要說,幹脆挪著身子鑽出了車廂,與他並肩坐於車架上:“你

說的我可都是當了真的,那日後無論什麽事兒你都需幫我頂著,這種日子我真是厭煩了。”

修遠垂頭輕笑了一聲,咳著嗓子佯裝出正經的模樣:“自然,我說話何時反悔過,隻是我答應了你,你也需答應我,日後安生渡日,少惹麻煩。”

“是是是,您老說什麽我都聽您的。”她笑著,惹得鄭修遠斜眼瞪了她一眼,而後卻是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暗自輕笑。

似乎兩人之間的怨念不過是方才的一陣風,過了便煙消雲散了,然他們各自心中明白,這個念頭隻會埋在心底的最深處,偶有一日再翻騰出來,紮著人心疼。

兩人也不急著趕路,走走停停的遊山玩水,算得小小滿足了菁華未能好好自由自在玩樂的不甘,因為一旦他們回到安承,這種日子也隻能在心裏頭想想了。

饒是他們進行的再慢,路總也有到頭的時候,再不甘心,京都還有未盡的人事,不能拋下的親人,當城門映入眼中之時,菁華溢出一聲悠悠長歎。

鄭修遠聽了,卻裝著不曾聽聞,駕著馬車將她送往楊府。

還未到近處,便見著楊府門前原本冷清的青石板街停滿了馬車,一眼望去竟是綿延見不到盡頭。

更有人不停的進出大門,手中捧著各色大小錦盒,臉帶笑意,管門房的小童伸長了脖子望著來人,臉上的神色別扭的讓人看不出他的情緒來。

“這是怎麽了,什麽時候楊府成菜市場?”菁華皺眉問向身旁的人。

鄭修遠不答,拉著韁繩驅著馬兒停下步來,他們不能再往前,若一旦在門口停下,便要將唯一可行的路都給堵死了。

“回來的路上聽得也不少了,你還不明白麽?如今你叔父是皇上了,你爹怎麽的也是個王爺,正所謂風水輪流轉,如今那些達官貴人自然是要巴結你爹了。”鄭修遠冷笑著,手中的馬鞭往邊上一擱就躍下了車,伸手將她攙了下來。

雙腳沾了地,她伸手拍了拍衣裙,撫過縐褶處。

“人還真是實在的東西。”她說了一句,夾帶著冷冷的笑意,提步往前而去。

修遠跟在她身後,風撩起她的裙擺招搖著,如傷了翅的蝶拚盡力氣的撲扇著殘翅,希望逃離。

他晃了晃神,腳下的步子無意識的緩了下來,許是菁華不曾聽到身後傳來讓她安心的聲響,不由的回頭望來,便見著他一臉呆滯的望著自己,眼神迷離之中帶著絲分不清的茫然憂愁。

“修遠?”她有些擔憂的叫了他一聲,見他如雷重擊般的頓身回神,不過眨眼間神色又恢複如常。

他若無其事的走來,向著府門而去,反是她,仍在思襯著他剛剛的神色。

他有很多事瞞著她吧。

隻是她似乎也不曾真正了解過她,誠然,在她責怪他不夠明白自己的時候,她又何曾真正用心去想過他呢。

此時想來,她自私的到有些人神共憤了。

無奈歎息,她搖搖頭,甩開煩雜的思緒,隨著他的腳步踏上了台階。

“小姐回來了,小姐回來了。”

門童見著兩人大喜,扯著嗓子返身急急入內通傳,全然忘了再搭理進出絡繹不絕的客人。

而原本一門心思在胸中盤算如何與楊文攀親沾故的人,在聽聞眼前的素衣女子便是楊文

之女時,先是愕然一怔,隨即上前便想與之攀談。

可惜菁華十分清楚他們心裏打得如意算盤,與修遠快步進了大門,對著迎上前來的幾人視若不見。

這廂,楊文已得了訊,正匆匆從會客廳內出門,抬頭見了她,一臉老臉顫了顫,眼神隨即柔和起來,原本信誓旦旦的道她回來非得好好罵她一頓,可當人真的站在跟前了,他喜都來不及,怎還罵得出口。

“菁華,你回來了,可是擔心死爹爹了。”楊文拉著她,上下打量著,見她一沒見瘦,二來臉色紅潤的很,高懸的心才真正的放下。

“爹爹,女兒錯了,以後不會再私自出門了。”她站在他的跟前,垂著眉眼乖乖等著挨訓。雖說外出是一時興起,可她已做好了受罰的準備。

楊文突地歎了口氣,低聲道:“好了,過去的事都不提了,進屋再說吧。”

轉身,見著一旁的鄭修遠,他隻是淡笑著點了點頭,往著正屋走去。

她望著楊文的背影,他這一不罵二不打的,反弄得她心裏惶惶不安,看他方才的模樣,怎麽看都像是對著一人失望到了極至之後的落寞。

“進去吧。”身後的修遠上前,伸手搭在她的肩頭,輕推了推她,兩人這才動了起來。

“郡主。”府裏的下人還是那些,可對著她的稱呼卻個個變了樣,明明方才門童還叫她小姐呢。這才行了一步,又被逼著停了下來。

可她哪裏知道,那門童是因著見到她太過欣喜,全然忘了如今該叫她郡主了,自然此事她也不知罷了。

“你叫我什麽?”菁華皺眉,問著那人。

那丫頭被她突然正色的模樣嚇了一驚,期期艾艾了半天才怯怯地說道:“前兩日皇上下了旨,已封了老爺為文康王爺,小姐被封為文華郡主。”

菁華回頭看向鄭修遠,果真如他所料,不隻楊文成了王爺,連她都沾光成郡主了,雖然這郡主的頭銜許是不能替她帶來什麽,可能還會生出無盡的麻煩。

“他這麽做,也是在情理之中。”修遠對上她的視線,即刻便知她心中的念頭。

“那你猜,他會不會也給你一個什麽樣身份?”她笑著,如清風拂開遮掩著明月的薄紗,又如光風霽月,露出她的明媚春華。

修遠有些沉浸於她的笑容之中,回予淡淡的淺笑:“或許有吧。”

“郡主。”婢女見她並無怒意的模樣,忍不住微彎著腰身輕喚了一聲,引得她回身看去,挑起了眉角,“鄭少爺現在是鷹郎將軍。”

“嗬嗬。”菁華掩唇笑了起來,頗有些興災樂禍的,“果然,咱們的皇上可真是思慮周全呐,將軍大人,看來日後你可是要替他出生入死,鞍前馬後的盡忠了。”

鄭修遠不語,勾了勾唇角,轉身拂袖而去。

菁華的視線隨著他的背影遠去,卻不曾開叫住他.她明白,楊武趁著他們二人不在京都的時候,大大方方的為他們加官封爵,一個是功臣和一個是皇帝的侄女,在外人看來是極至的榮耀,可真正的原因,是如今那位高高在上的人覺得自己的皇位坐得還不夠穩,需要拉攏人心,有聖旨又如何,百姓的嘴才是真正的聖旨。

他需要他們的支持和幫襯,他覺得如今大家同坐一條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才是最好的選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