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32章 逃出生天

菁豔沒說話,隻是提裙邁過門檻,一步步走到床邊,蹲下身來,用菁華都能聽到的聲音,一字一句說道:“你會病是因著我替你下了藥,我親手下的,每日一些下在你的茶水飲食之中,你毀了我的一生,我便要你的命。”

菁華轉頭,看到站於一旁的鄭修遠輕啟唇瓣笑了笑,繼續再往外殿走去。

出了大殿,陽光已穿透了淡霧,將之驅散,她站在高階之上仰頭,一手在額前支了個篷篷擋著,眯眼望著日頭。

鄭修遠站在她的側後方,看著她瘦弱的身影於高處迎風而立,柔情之中偏又帶了份決絕的冷然,他的菁華,已在不經意見成長,比原先的她更為善於思慮謀劃,可他,卻並不喜歡這樣的她。

“你又何必親自動手呢,菁華,我可以幫你的。”他躊躇了一番,開口說著。

她回頭,風吹著後背的散發,飛揚著撲到前胸。她笑了笑:“不,他人欠我的,我總得自己討回來,我不想成為你們的負累。”

他的目光掃過她抱著盒子輕顫的手:“何苦來哉呢。”

一聲悠悠長歎,換得菁華溫柔似水的眼眸,身後的大殿裏,突然傳來尖銳的聲明,如長箭刺破蒼穹,淒厲而憤慨。

“皇上駕崩,皇上駕崩了。”

身後,待臣一路奔跑著離去,片刻之後喪鍾之響便會傳到整個皇宮,周安國終於走到了末路。

“修遠,你幫我去跟少寒說一聲,讓他出宮到西北角等我。”她收回漸遠的視線,看向鄭修遠。

“那你呢?”他上前一步,“你不需我陪你嗎?”

“不,你還有事,我知道的。楊武為了這一次可是將全部家當都押上了,如今他既然信你,將他這些年來蓄養的兵馬都交給了你,自然是想你助他安撫騷亂,你又如何脫身,幫我傳個話就夠了,我隻是去替他送一樣他夢寤以求的東西,不會有事的。還有這個。”她說著,打開了匣子,將用帕子包著的聖旨拿了出來,然後盒上蓋子遞了過去,“這個你幫我帶出宮去。”

鄭修遠接過,也不問她的用意,隻是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

她笑了笑,轉過身,招手喚來一旁泣不成的小太監,由他領著走往前朝。

當小太監引著菁華來到奉天殿旁的偏殿門口時,便聽到喪鍾聲沉悶傳來,聲聲敲在心頭。

楊武正獨自負手背立在偏殿的正前方,聞聲回頭,抬眼便見著菁華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心中一陣激蕩。

菁華揮著水袖,命太監退去,這才提著裙擺踏過門檻。

“他死了?”楊武問道。

她點頭,邁著蓮步走到跟前,舉起手中的東西:“你要的東西,這個可以讓你光明正大的登上那個位置。”

楊武看著她手中的東西,憑著模樣形狀已猜到了是何物,抖著手接過。

帕子輕落在地上,他伸手緩緩攤開,看著上頭的內容,臉上露出糾結怪異的表情,他這是欣喜若狂到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吧。

菁華勾著唇角笑,此時,鄭綱正從過門穿行而來,皺著眉頭看著兩人:“皇上駕崩,群臣聽到喪鍾,現在都亂了套了,接下來該如何?”

楊武呆然地轉頭望向他,連聲線都微微顫

抖著:“有了這個,萬難迎刃而解。”

“我可是摛藻雕章,能用上的可都是用上了,接下來就看叔父你自己了。”菁華說著,視線掃過鄭綱,衝著他欠身一禮,在不解的目光中,返身出了偏殿。

殿外,雲層舒卷,懸浮於高空,菁華仰頭微怔,須臾順順衣袖,快步下了台階,裙裾翻飛起伏,如朵朵綻放的蓮荷一層疊過一層。

宮外西北角,少寒攜著靖溫棠候著,見著她隻是笑了笑,未上前。

“咱們得離開這裏。”菁華還未近走,已開口說道。

“去哪裏?”少寒笑笑,問道。

“送你回域池國。”菁華已走到近處,抬眼望著他,“你必須回域池去,少寒,如今已不是你願不願意回去的事兒了,而是你必須回去,你是皇子,勢必不能如常人一般碌碌無為,我看你也不是那樣的人。趁著楊武如今忙著鞏固他的地位,快些離開吧,否則你就真的沒機會了。”

少寒望著她,良久笑而不語,菁華以為他另有打算,也由著她考慮,他卻突然開口了:“這是你對我的報答?”

“就算是吧,你替我挖出了這麽多消息,可是幫了我大忙呢,如今我才知道,隻有自己可信可用的人多了,活著才不會被人算計。”她笑笑,挑眉返身走了起來,她知道,他一定會跟上。

菁華備了銀子,買了馬車,趁著全城人心惶惶之際,用馬車將兩人送出了城,原本她隻打算將兩人送出城便回轉,然待到了城外,她到是生起了離開出去逛逛的念頭,因為她實在不知回去該以何種顏麵見楊菁豔與楊文。

她教唆了菁豔向自己的丈夫下毒,又親手殺了他,在沒有想到她的去處將來之前,她還不知怎樣麵對。

還有她的爹,要是知道在自己兄長謀反之事上,他的女兒也摻和進去了,不知道會不會將他氣到。

還有修遠……

綜合種種,她倏然生了落跑的念頭,再者,這十年間,她最遠隻到過溯陽,其餘也就出個城到西啟山轉上一圈,算是遠的了,今日出了門,她忽然挺想冒個險,少寒不曾開口讓她回轉,她也就怡然自得的跟著他們走。

三人坐著馬車,走得並不快,每日行上一段路,絲毫不像是逃命之人,更像是遊山玩水,閑渡人生。

少寒此人話不並多,每日不是坐在架前看著沿途的風景,便是坐在車廂內小憩。他的親侍靖溫棠話更是少得可憐,整日不是趕著馬車,便是替他們打點吃住,全然比得過一個貼心小丫頭的細致。

從與少寒繆繆幾次交談中,她知道了少寒這十九的生活,他是域池國皇七子,八歲時被送來周安做質子,靖溫棠是域池國忠臣靖家之子,幼時便與他熟識,當年靖父命十一歲的他隨少寒來周保護做伴,晃眼十一眼,他們主仆二人一直生活於周安國皇城之內,不曾歸家。

菁華是不明白一個十一歲的孩子,何來如此的忠心義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卻又想即便是他們靖家予少寒有所謀劃,一個根本不受寵的皇子,也毫無價值可言。

問題有些深沉了些,自然不值得她深思。

他們走了五日,看著層林盡染秋霜,疊翠流金,濃濃的秋意已覆上了天地,可他們卻還沒趕

到域池與周安的交界之地齊予。

少寒說,那是個四季分明的好地方,春暖花開之際,一眼望去是無邊的碧草,色彩繽紛的野花夾雜其中,織就一張多彩的織錦緞子,到了秋風過境時,便是枯草搖曳,滿目金黃。聽他之言,反正是春夏秋冬皆為景色宜人地方。

聽人說千遍萬遍,不如自己看上一遍,菁華是打定了主意要送他們到齊予,順道看看那裏的風景是否真有他說的那般誘人,可惜的是,她最終也沒能走到那個地方。

那是個濃霧重重地清晨,她正與少寒兩人坐在客棧一樓靠門邊的桌旁,就著小菜喝著白粥,她抬頭正想說上一句這粥熬的真濃稠,然才說了一個字,就看著濃濃霧靄之中隱隱綽綽的似有人影晃動著,透著一股子說不上來的邪性。

少寒見著她目光閃都未閃的望著一處,不覺好奇,將將轉頭還未看到任何東西,便覺得頸側一陣涼意爬了上來,垂眸隻見冰冷泛著寒光的劍刃緊貼著自己的脖子。

“你們是誰?”看著身著銀甲,手掛長劍侍衛打扮的幾人,菁華雖未被用劍挾持,看上去比起少寒來更為緊張擔憂。

他們未說話,像是還在等著何人。片刻之後,菁華便知道他們在等的是何人。

鄭修遠一身布衣,風塵仆仆的踏入了客棧,滿臉都是水霧。

“修遠,他們……”菁華見到鄭修遠,如溺水之人看到了浮木,似等來了援兵。盡管如此,她卻還是不敢動彈。

鄭修遠未說話,揚了揚手,架在少寒頸上的劍嗖的一聲回了鞘,幾人齊齊後退了幾步,出了客棧。

“你送人便送人,為何自己跟著跑到這兒來了,也不叫人帶個信,讓家裏人擔心。”鄭修遠冷聲質問,令她心中漸起愧疚之情。

她垂首不語,他無奈歎氣,轉而看向少寒:“你們也莫再拖延時間了,楊武已察覺你們失蹤,想來暗中已派人查探,再晚便走不成了。菁華不能再跟著你們了,外頭的幾個侍衛都是我的人,他們會送你們回域池,確保你們安全無虞,大可放心上路。”

“有勞了。”少寒淡淡而笑,端著碗繼續喝著粥。

“你,出來。”鄭修遠回頭,瞪著她強硬的說了一聲,也不管她返身就出了客棧。

菁華起身,看著少寒,他隻是抬頭望了她一眼,然在她經過身旁時,突然開口:“菁華,如今的生活,你中意嗎?”

她怔怔地站在他身側,仰頭輕吐了一口氣:“一直以來,我都不想卷入任何紛爭之中,隻想過著詩句中耕種山田三四畝的日子。”

“如今你的身份,這樣的日子注定成了奢望,是過不上了。”少寒笑了笑,嘴角含著一抹奈何之意。

鄭修遠不見她,在門外探了探頭,見她已起身,便又縮回了身去。

“我知曉,但無論如何,隻求能安穩渡日,別無他求。你,也多保重。”她留下一句話,出了客棧。

到了外頭,鄭修遠甚至未能讓她說上一句話,拖著手就走。

“咱們去哪兒?”她跟在後頭,怯怯地問著。

他惱了,且還是十分之惱怒,往常她也會做些出人意料之舉,卻從不如這一回沒輕沒重,連聲交待都沒有跟著他人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