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48章 與虎謀皮,一線生機

女童的臉陡然變作幾張。我頭疼欲裂,抱著腦袋徑直蹲了下來。“大膽,竟敢私下廣寒宮!”這一聲不怒自威的嗬斥,令我身子一震,繼而眼眸大張。那張女人的臉清晰地出現在我的記憶裏。是一張比嫦娥看上去要年長一些的臉。卻也是冰肌玉骨,分外有震懾力。容顏未必能趕過嫦娥,可是周身氣勢非凡,力量強大也非一般。“母後,名兒是我帶下來的。”我聽到身後有人亟亟替我辯解了一聲。慢慢的,我看清楚了他的臉,瞳孔陡然收縮,身體其他部位卻沒有做出任何反應。晏岑是晏岑呢那個三殿下,真的是晏岑呢可我甚是完全來不及從震驚之中緩過來,天後已然厲聲道:“三兒,我稍後再處置你。”她的目光驀然轉向我。“而你,沒有得到天帝與我的允許,擅下廣寒宮,我絕不能輕饒!”話音落,她素白的手翻動。“母後,手下留情!”伴隨著這一聲疾呼而來的,是渾身劇痛。直至我的魂魄狠狠一震,幾近破碎成片,口中猛地吐出一口鮮血,我方才意識到,她的速度之快,令我毫無招架之力。竟然能夠惹得堂堂天後出手懲治我,這,也算是我此生極為驕傲而又屈辱的事了吧。我低咳兩聲,又吐出兩口鮮血。

晏岑急衝衝想要過來,天後麵無表情,手一揮。“三兒,你莫逼我在此給你難堪!”我慘白著臉,眼底全是譏諷的笑意,但是麵上偏偏跟僵硬了沒有兩樣,一點也笑不出來。我衝他擺擺手,搖搖頭,道:“晏懷,你使的好手段!”他張嘴欲辯解,天後美眸一轉,越見威嚴:“小小仙人,竟然敢直呼三殿下的名諱!”我見她手上又幻出了什麽東西來,這回晏岑,不是晏懷,他竟噗通往天後麵前一跪。“母後,怪我不知,他不能下來,您別再跟他計較,有失您尊貴身份。”天後始才麵色好轉,和緩了不少,對著我仍舊露出教訓的神色,道:“三兒歸根究底也有錯,今日我隻給你一個教訓,你記在心上就好。日後勿要再離開廣寒宮。”打個巴掌給個蜜棗,高高在上,偏又裝得悲天憫人,手下留情的仁慈模樣,我簡直想大笑出來。可是疼痛使我僵硬了,我隻見晏懷往她耳邊湊近,說了些什麽。天後又滿臉不悅地看了我一眼,晏懷看了看我,又望著她,天後眉頭一擰,而後展眉,點了點頭。我忘了天後是如何出現的,就如同我絲毫不記得她後來是怎麽走的。回過神來,已經是晏懷過來扶我,牽扯得我受傷的身體一痛。“走開!”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晏懷一愣,低眉垂眼道:“名兒,你在怪我。”我怎麽敢怪你?那是你的母親,不準我私下廣寒宮的規定,也是你父母所定,我如何能怪你?隻覺心中愈發寒涼,我避開他,自己踉蹌起身。身子一歪,竟又跌倒在地。“不許過來!”我厲聲喝道。他的手僵在空中,麵色哀戚。“晏懷,往日我念在你是天界三殿下的份上,你如何胡鬧我也忍了。如今我得了如此教訓

,心裏也明白了。

天後說得很明白了,我就該呆在廣寒宮裏。”自口中說出來的話,竟然同我如今的性格有極大的相似。我明白了那時的名兒的心情,她常年在廣寒宮,本就不擅長與天界之人玩心思,而現在見到了自己的下場,而罪魁禍首卻安然無恙,心中其實是極為不甘的。如此大的落差,自然令她自尊受挫,又傷重至此,無論如何,是沒有辦法心平氣和同晏懷相處下去了。身體自己開始挪步,隻是身後極為強烈的氣息襲來,晏懷就將我摟在了懷裏。畢竟此時我受了傷,掙紮不過他,反而令自己疼痛更甚。他興許也知道了此時同我說話占不到任何好處,一言不發帶著我就往月梯上去。到了廣寒宮前,他方才放開我。我麵無表情地轉身就要往裏走。“名岑!”他一聲略為焦急的輕喚,令我猛然止住了腳步。我轉過身,對著他露出了與他相識以來的第一個笑,可無奈,卻是苦笑。名岑名岑原來這便是我的名字。正如,他也叫做晏懷一樣。這樣的認知,令我隻想霎時逃避。頭也不回,就往廣寒宮裏去。往事幕幕回放,曆曆在目。最後,嫦娥有沒有回來,我也不知道了。這一夢,似是耗盡了我的精力。幽幽轉醒之時,床前立著一個人影。頭還有些昏沉沉,一時不知來人是誰。正欲仔細辨認,他已經輕輕出聲。“溫錦,你醒了。”我一怔,這聲音,好生熟悉。他慢慢從陰影之中踱出,露出精致的一張臉來。在夢中耗盡了心力,得來的記憶此時紛呈出現。我記得後來,在我重傷之後,晏懷便時時往廣寒宮上跑,隻是我打定了主意不願理他,所以後來,漸漸的,他來得就少了。再後來的事情,我悉數記起,卻不想去回憶。我之所以會掉入藏在月梯旁邊的禁忌輪回道,也是拜他所賜。隻是,我如今沒有同他敘舊的打算,卻也沒打算如此息事寧人。擱在我懷裏的玉佩,蠢蠢欲動。

我對著它思索了半天,一時間湧上許多莫名情緒來。不會有比我更傻的妖了不是?居然會為了原本就是自己的東西,而付出貞擔去換取。而自始至終都在騙我的人,還那般拋出冠冕堂皇的理由,企圖讓我對他產生感情。想著想著,我忽的就笑起來了。從前我是真傻,可如今,我雖未必聰明,卻再也不會犯傻了。在他將我推入禁忌輪回道之時,我望著他的那刻,對他的那些模糊心思,就已經死了。他倒好,尋到了我的跟前,口口聲聲說,要拿走玉佩,必須喜歡上他。我在他的欺瞞下,奉獻出了身體,他依舊不能滿足。從前將我的真感情雙手奉上,他卻從不曾領情。今昔非昨,我豈會允許自己再上一次當?玉佩被我握得死緊,那些曾被它吸收轉化的月華,似乎還殘留了不少力量,此刻灼得我的手微微發燙。本想將它毀了,但是一來,思及它乃是父親之物,秋月裳又是玉佩的玉靈,我若毀了,父親傷心不說,秋月裳未必能夠安然無恙。歎了口

氣,方才將它收了回去。我準備去找嫦娥問清楚,千餘年前的事情。一直以來,我鮮少主動找過她,此時萌發如此的念頭,居然迷茫地駐足,不知所措。我不知道她住在哪裏,我也從來沒有問過。恍然間,我以為,自己實在是夠薄情的。說到底她也是為了那什麽,幫助我度過劫難而來,我不感恩不說,對她真是一點也不上心。若是我遇到了這樣的姐妹,指不定早就掉頭走了,任她自生自滅。問了許多隻小狐狸,我幾經周折,才尋到了她的住處。她並沒有住在狐狸窩。

棲息之所乃是在與狐狸窩隔了半座山的地方。我尋到之時,不由咂舌感歎了一番。果真是從前的性子還在,即便是住,也不願意和誰一起。那會兒廣寒宮上隻有我們兩個人,玉兔後來也死掉了,我覺得分外寂寥的時候,才會經不住晏懷的誘惑,犯在了天後手下。隻是這些,我從未同她說。因為我知曉,自從她吞下靈藥飛升之後,撇開當日見到的一眾仙人仙女,很長的時日,都是對著我的。而我一開始,也不曾知道自己本是仙子,而非仙人。這一點,是在嫦娥的誤打誤撞之下,被揭穿的。我始才得知,我其實乃是個真真正正的女子,可往日裏穿著仙人的衣袍溜慣了,我也就不甚在意。我想著想著,門吱呀一聲開了。嫦娥素衣飄飄,不枉廢這許多年來,為仙的寂寥。“名兒。”她很是驚訝,端詳了我半天,嘴角勾出一抹溫柔的笑來,麵上寒霜不再。我衝她笑了笑,道:“嫦娥,我有些事要問問你。”她上前挽了我的胳膊,點點頭。我有些不甚適應,因為如今我的個頭與她相差無幾,但放在從前,其實我還是要比她高上半個頭的,雖然動作一如往常,我卻恁地不習慣了。但我轉念一想,我是有事來問她,說得直白點,算是有求於人,不好拂她的意,隻好由她去。木屋周圍縈繞著盈盈滿滿的淡淡仙氣,她讓我坐下,素手纖纖,替我倒了一盞茶來。我接過,方才掀了杯蓋,便有沁人的清香撲鼻。我訝異極了。“桂花?”她笑吟吟道:“這習慣還是你給我帶出來的了。”我眼眸低垂,默不作聲地呷了一口茶。那會兒怕她心中不豫,我也不知打哪兒弄來了兩株桂花樹苗,種在了廣寒宮前。因著我倆的仙氣,月桂樹常開不敗,廣寒宮中,時時飄香。她告訴了我許多凡間對桂花的用處,而後興致勃勃地做與我看。喝桂花茶這一習慣,便是從那時留下來的。我慢慢有些心不在焉,到了她麵前,倒有許多話,我問不出來了。“名兒,你今日來,想必是有事問我吧。”我的思緒忽然被她柔聲一問打斷。抬頭對上她的眸子,我有一瞬的呆滯,在那雙眸子裏瞧出了些許疑惑,我便輕輕點頭。“我想起了一些事情,隻是前後空缺得極多,尚無法想通透。”她了然微微頷首道:“原來如此,本來不打算告訴你的,既然你漸漸想起了許多事,我便同你說一說,也是可以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