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章 小諸葛

拾壹章 小諸葛

襪子破沒破,隻有腳知道;做傻瓜爽不爽,隻有腦瓜清楚。外人瞧我傻乎乎,盡替我著急呢,這孩子,長大了可咋辦呀?其實他們的擔憂純粹是多餘的,我的人生是幸運的,越長大,這種幸運感越強烈。我有做皇帝的爹、當丞相的幹爹、有青梅竹馬的戀人、還有禍福與共的好兄弟,試問在這個人人朝不保夕,將背信棄義視為家常便飯的亂世,誰能比我幸運?更何況,我還有一個小諸葛,時時替我出謀劃策,有他那顆靈光的腦袋在,誰還訛得了我?

自從瓜田三結義,我的小集團初步成型後,我和關興張苞便在暗中留意,尋找信得過的智囊擔當軍師一職。任何一個集團的構成,都好比大龍鳳戲班登台,除了正淨武淨、文醜武醜外,還至少要有一個“絞腦汁”的老生,才能開鑼唱戲。後來的事實證明,諸葛瞻是我們當之無愧的智囊、軍師、“磚家”。

諸葛瞻是軍師與黃月英阿姨的長子,從小就聰明穎慧,軍師曾在軍旅中寫信給他的兄長諸葛瑾,言道:“瞻聰慧可愛,嫌其早成,恐不為重器耳。”由此可見,他是一個早熟的人才。黃阿姨雖然黃頭發黑皮膚,容貌甚醜,卻是個知識廣博,無所不曉的奇女子。她上通天文、下察地理,懂陰陽識八卦明六略,就連軍師所學,有不少也是黃阿姨傳授的。軍師出山後,黃阿姨留在家中專心教子,將一身驚人藝業,泰半傳給了諸葛瞻。當我和張苞還在不長進地偷瓜打鳥時,諸葛瞻已經被**成“修德兼修身,韜略胸中存”的小臥龍了。

我是在老黃忠的壽宴上初遇諸葛瞻的。他家學淵源,從小就愛裝文化人,成天搖著那柄用麻雀羽毛做的扇子,再戴頂青色頭巾,文縐縐地扮羽扇綸巾的知識分子。張苞見了他那副酸樣,感到特別扭,便故意語中帶刺道:“諸葛瞻,聽說你綽號‘小諸葛’,四清六活不遜於軍師,那我考考你,我和阿鬥,哪個更聰明?”

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充滿悖論的問題,我倆一個是“傻兒”,一個是“草包”,人盡皆知。要是老實回答吧,必然兩人都得罪。要是直言誰比誰更聰明吧,那就不是聰明人的做法了。

諸葛瞻微微一笑,卻不回答,對張苞說道:“張兄弟,我也聽說你最愛吃包,我給你出個與包子有關的謎語,看你能不能猜得出:話說有一天豆子和包子打架,包子打不過豆子,隻好逃跑。跑著跑著,又跑不過豆子,結果豆子追上來,把包子給殺了。請你打一食物。”

張苞抓耳撓腮,想了半天猜不出來,支吾道:“這個……這個……猜這個與誰聰明有什麽幹係?”

這時我和關興都猜到了謎語的答案,對視一眼,深覺諸葛瞻確實不簡單,他兜了一個圈,不顯山不露水地回答了“阿鬥和張苞誰聰明”的問題,兩邊都不得罪,還順帶著捧了世子一腿。

可張苞還是不明白,急道:“喂喂,謎底到底是什麽呀?”

“嗬嗬,謎底就是……”諸葛瞻從桌上抓起一塊豆沙包(鬥殺苞),塞進張苞的嘴裏。

張苞嚼著豆沙包,奇道:“大哥、二哥,真是莫名其妙,諸葛瞻幹嗎給我吃豆沙包啊?”

關興問道:“你想成為聰明人嗎?”

張苞道:“想,特想。可俺先天不足,人家都說我是包子頭上戴草帽——十足草包。”

關興指著諸葛瞻,笑道:“先天不是關鍵,在於後天修養。你要成為什麽樣的人,就一定要和什麽樣的人多交往。喏,這兒就有一個現成的聰明人。”

忽然不遠處的大廳傳來一陣喧嘩,我們放眼望去,但見許多人圍成一個大圈,正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張苞道:“那邊有人在吵架,咱們過去瞧瞧。”

我們仨兄弟擠進人堆裏一瞅,原來是諸葛瞻的弟弟,三線演員諸葛懷在鬧場。隻見他拍桌子瞪眼,大聲嚷道:“抗議!抗議!我哥哥姓諸葛,我也姓諸葛,我和他一樣聰明,憑什麽讓他擔綱主演《小諸葛》,就讓我跑個龍套?而且報酬還這麽低?我要求轉劇組,我要去拍《西遊》,拍《水滸》。”

編劇兼製片人王新禧大怒,喝道:“咱們這是小成本製作,《西遊》那是神話劇,咱沒那麽多錢搞特效;《水滸》要一百單八人,湊不齊那麽多演員。你還沒成腕兒呢,就耍大牌?”

諸葛懷低頭賭氣道:“那好歹每集多加二兩銀子嘛……”

王新禧“哼哼”兩聲,沉下臉道:“好啊,你還討價還價?你不演是吧?我把你的戲份全刪了,雪藏起來,叫你裝十三!”說著,他一把扯過諸葛瞻,高聲道:“全劇組的人都聽好了,從這一集開始,諸葛瞻正式成為領銜主演之一,希望大家多多配合。隻要戲紅了,我一定帶大家從小熒屏邁向大銀幕!”

圍觀眾人轟然叫好,紛紛響應。隻剩下諸葛懷怔怔地孤坐著。王新禧說到做到,徹底封殺了諸葛懷,從此《後三國》裏果然沒諸葛懷什麽事兒了。

就這麽著,諸葛瞻的名氣愈發傳開了,我心裏有意將他延攬己用,但畢竟才隻見過一麵,還有點摸不準底,怕他徒有“小諸葛”的虛名,其實就三斧頭的功夫。於是這日午間,我帶了關興張苞,登門拜訪,想踏踏實實地查探一番。

一進諸葛府,就聽到後花園裏傳來陣陣“嘿謔嘿謔”的吆喝聲,我們穿廳過堂,來到後花園,隻見園中的空地上堆著一疊疊的磚頭,諸葛瞻正光著膀子,揮汗如雨地將磚頭從東頭搬到西頭,再由西頭搬回東頭。然後將磚頭一塊接一塊,狠狠地往臉上砸去。

我們大吃一驚,慌忙上前勸阻道:“諸葛兄弟,你若有什麽事情想不開,該當從長計議,不要糟賤自己的肉體嘛。”

諸葛瞻仰起臉,笑道:“不打緊,我這是在練功夫呢!”

張苞詫異道:“聰明人,你是不是在練鐵布衫,打算文武雙全?”

諸葛瞻放下磚頭,與我們見過禮,答道:“非也非也。在下辛勤搬磚砸臉,其目的在於成為一個合格的‘磚家’。”

“磚家?”我們都頗感驚奇。

“不錯,‘磚家’乃是耍嘴皮子這一行的專有名詞。”諸葛瞻一邊披上外麾,一邊說道:“家父常言,做軍師有三重境界,這‘磚家’僅僅是第一重,要練得臉皮厚如城牆,拿千百塊磚怎麽砸都不怕,方能成為合格的‘磚家’!接下來的第二重境界為‘叫獸’,練這個更難。顧名思義,‘叫獸’就是成天要學犬吠、學狼嚎、學狐狸叫,練得如犬般凶狠、如狼般黑心、似狐狸般乖覺,一張嘴即是胡掰話、混世話。有此修為,便可尊為‘叫獸’也!”

張苞道:“前兩重已如此厲害,那第三重更是了不得了?”

諸葛瞻聳聳肩道:“第三重不提也罷,那不是人練的,更確切地說,不是男人練的。因為第三重境界叫作‘扯淡’,到了這一層,淡而無味、輕描淡寫、淡然處之,真是到了天高雲淡的最高境界。隻可惜,能修煉到此地步的,基本都已做不成男人了……”

張苞不解,還待問個仔細,關興使個眼色,伸手按住了他,悄聲道:“第三重境界,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我聽得諸葛瞻講了這番妙理深藏的話,終知其七竅玲瓏、穎悟絕倫,便誠懇求教道:“諸葛賢弟,劉家與諸葛家,名為君臣,實為至交。家父多年前曾三顧茅廬,諮諸葛軍師以當世之事,由此傾心相交,在軍師輔佐下,終於三分天下得其一。如今老一輩英雄已白發蒼蒼,我兄弟三人瓜田結義,思想著努力做一番大事業。可是你也知曉,人人都道阿鬥是個傻兒,心中都輕我薄我,我也猶豫彷徨,不知能否擔起興複漢室的重任?還望諸葛賢弟指教。”

諸葛瞻道:“世子,你的問題我不好直接回答,不如我給你講個故事吧。話說某日,有一頭豬在山洞前寫文章,狼看了很奇怪,就走過去問:‘豬,你也會寫字?寫的啥呢?’豬答道:‘我在寫策論,題目是《論豬怎樣吃掉老虎》!’狼哈哈大笑道:‘怎麽可能?你丫連我都打不過,還要吃老虎?有什麽論據來證明你這個論點?’豬於是指了背後的山洞,道:‘論據在裏麵呢,你自己瞧去。’狼半信半疑,走進山洞裏。不一會兒,洞裏猛然響起一陣慘叫聲,豬興高采烈地進了山洞,一隻獅子正懶洋洋地剔著牙齒,旁邊一堆全是狼骨頭。豬問:‘軍師,試驗進行得如何?’獅子摸著鼓脹的肚腹,笑道:‘嘿嘿,這年頭,豬未必吃不掉老虎,關鍵要看軍師是誰!你現在去把老虎給我引來……’”

我暗暗歎服諸葛瞻不愧是“食腦的”,將我的顧慮與來意,還有他的心思,盡皆委婉地通過這個小故事表達了出來。自此,我已不再猶疑,便坦誠道:“諸葛賢弟,你明白我的心意,我也明白你的心意了。如蒙不棄,請你做我的軍師吧!”

諸葛瞻雙目噙淚,激動不已,緊緊握住我的雙手,道:“世子,士為知己者死,諸葛瞻定當殫精竭慮,任君驅馳。咱們現在談談薪酬、福利、住房公積金吧!”

我道:“嗯,應該的。不過事先申明,我這兒可不是鐵飯碗,而是競聘上崗。蜀國兒女千千萬,你若不行輪著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