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這幾天連續發生的事情,都讓李昌見怪不怪了,可是聽到李霸被抓,還是大吃一驚。雖然李疆家法甚嚴,但也從來沒有哪位皇子被重罰過。就拿老五晉王李茂來說,雖然喜好女色,但一不強搶民女,二不奪人妻妾,李疆雖然嘴上時常訓斥,也隻是一笑置之。李霸雖然脾氣急躁,卻並無惡行,如今被太子抓起來,可算是大充王朝第一個吃牢飯的皇子。

被他這幾句大聲的責問,李昌才從驚愕中恢複過來,急忙問道:“你不要著急,仔細說說,究竟是怎麽回事?”李坤見他並沒有拒絕,於是詳細說出李霸被抓的經過。原來李霸見李昌不肯前往皇宮晉見皇後,不甘心就此回府,所以邀請眾人前往皇宮求見。李坤與他關係要好,所以答應下來,至於其他兩人,便都各自回府。到了宮門,守衛禁軍卻再三不肯放二人入內。李霸那樣的脾氣,哪裏能忍受小小侍衛的氣?竟不顧李坤的勸阻,與那些侍衛衝突起來。而不久之後,太子與馬則雙雙趕來,並下令將李霸拿下,問以擅闖宮闈,大不敬之罪。由於李坤沒有動手,所以沒有被太子拘捕,隻是被下了禁足令,不能出秦王府。但是李坤擔心李霸安危,在被押送回府之後,便又喬裝改扮,偷偷前來找李昌幫忙。

“不可胡亂猜測。”李昌又沉聲嗬斥,道:“你二人就是整天無所事事,胡思亂想,才招這樣的大禍。”李坤又皺了皺眉頭,道:“三哥,小弟已經知錯了。可是老十縱然有錯,也不是什麽大罪,太子總不能……”李昌再次打斷他的說話,道:“這事我已經知道了,定會設法幫忙,你先回去吧。”

李坤看了看李昌,似乎並不相信,李昌便又喝道:“你既然被太子下了禁足令,便該在府中好生思過,現在來我王府,又是罪加一等。若是讓太子知道,豈不也要去陪老十?”李坤這才明白,李昌是在提醒自己小心,不要讓太子再抓到把柄,於是道:“多謝三哥提醒,小弟這便回去。隻是還請三哥看在骨肉情分上,一定要設法幫幫老十。”李昌點了點頭,道:“該做的事,我自會去努力,至於結果如何,就要看太子的心意了。”

李坤明白李昌除了是桓皇後親手撫養長大,而且排行第三之外,與自己等人也並無太大差異。手中既沒有實權,也沒有兵馬,他前來求助,也隻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至於李霸結果如何,還是隻能寄希望於太子的身上。想到這裏,李坤不禁想起跟隨父皇一起出征的二哥李吉,如果有他在京城,又豈能容忍太子如此胡作非為?可惜遠水救不了近火,李坤長歎一聲,便告辭離開。

等李坤走遠,秦舒才從後麵出來,看著李昌道:“殿下,看來太子已經開始動作,準備下手了。”李昌也如李坤一般重重歎息,道:“十弟今日被抓,不知道明天將會是誰?太子向來宅心仁厚,怎麽會突然變成這樣?”

秦舒在心中冷笑道:在權力欲望麵前,人性本來就是如此醜陋。嘴上卻道:“依草民之見,隻怕這並非太子本意,而是馬杲這隻老狐狸在後麵搞鬼。”李昌點了點頭,道:“馬氏父子素來野心極大,必是他二人慫恿太子做下這等大逆不道之事。本王一則為救父皇,二則不願見太子殿下越陷越深,甘願擔當重任。”

李昌說了這幾句廢話,以表示自己所做之事,不過隻是為了皇帝與太子,並無爭權之心。秦舒當然明白李昌所言絕非真心,但也開口稱讚道:“殿下忠孝仁德,草民深感敬佩。”李昌淡淡一笑,居然受之不愧,然後問道:“既然閣下前來,必然是謀劃在胸,要本王做什麽?隻要在本王能力範圍之內,必不推辭。”

“草民可否近一步說話?”秦舒在得到李昌許可之後,靠上前去,耳語片刻。李昌聽完之後,猶豫不決,良久才遲疑道:“閣下真有如此把握?”秦舒點了點頭,道:“若是殿下不信,可立刻找人前來一試便知。”李昌似乎還不能下決心,秦舒便又道:“馬杲老奸巨猾,若非如此,隻怕難以取信。”李昌轉過身去,猶豫了很久,終於點頭道:“好吧。”

再說李坤自以為很隱秘的趕到楚王府求救,但卻還是沒有瞞過太子府的暗探。當這消息傳入太子府中,馬則頓時摩拳擦掌,道:“秦王殿下果然也不肯安分,末將這便帶人去秦王府,也將他擒來。”

“不可……”太子李建急忙站起身來,可是剛說完這兩個字,便又頹然坐下。用著商量的語氣對旁邊坐著的馬杲道:“將老十抓來已是大大的不該。老八大約是去找老三求助,以孤看來並無惡意,不如就……”

“殿下當知成大事者,萬不可心存婦人之仁。殿下今日若不肯狠心,隻怕改日他們便要取殿下的性命。”馬杲冷冷地打斷李建的話,然後對馬則道:“汝派人速去秦王府,將王府上下團團圍住,所以人等,隻許進、不許出。有敢擅闖者,除秦王本人外,一律格殺勿論。”

“是。”馬則領命轉身便去,似乎根本沒有將坐在主位的太子放在眼中。李建的嘴唇張了張,似乎也明白,自己再說什麽也沒有用,幹脆也就閉口不言,隻是在眼光之中,閃過一絲惱恨。馬杲自然明白太子對自己的不滿意,起身道:“殿下,老夫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殿下,殿下即便今日不能體諒老夫的一片良苦用心,日後也定會明白。”

“良苦用心?”李建喃喃重複一次,突然哈哈大笑道:“什麽良苦用心?陸先生說的不錯,你父子所作所為不過是為了滿足一己之私欲,又怎是真心為了孤?”馬杲聞言,眉頭緊皺,目光中殺機一閃而過,沉聲道:“陸文龍背叛殿下,殿下怎麽還相信他這離間之語?”

李建冷笑幾聲,道:“馬杲,你不要當孤是傻子,若不是你命冷翌將陸先生的老母強行虜去,以此要挾,陸先生又怎會不告而別?”說著又長歎一聲,自言自語道:“隻是不知他母子二人可有逃出你的毒手。”

馬杲突然被李建戳穿陰謀,先是一愣,隨即笑道:“殿下消息確實靈通。老夫又豈是不講信用之人?更何況陸先生乃當世大才,殺之實為可惜。此刻他正與老母在老夫一處別院居住,隻等他回心轉意,殿下還要大大的重用呢。”

“那就好。”李建似乎鬆了口氣,看著馬杲道:“你若是殺了陸先生,孤便是性命不要,也不讓你得逞。”他與陸雲相處多年,亦師亦友,關係十分密切,所以在聽到此事之後,怒極攻心,才會向馬杲說出這一番話來。

馬杲確實指使冷翌將陸雲母親抓起來,而且以此威脅,陸雲為人至孝,自然對他惟命是從。隻是在謀反之事上,竟願與其母同死,也不肯為馬杲出謀劃策。馬杲愛惜陸雲之才,不甘心就此殺掉,於是將其母子二人一起軟禁起來,想要軟磨硬泡,將陸雲收在手下。但卻不知道李建是如何得知這消息,馬杲心中吃驚,暗忖:再不能留下陸雲,以免夜長夢多。但嘴上卻道:“老夫如此對待陸先生,也不過是為了殿下考慮。他既然不讚同此事,必然會破壞殿下大計,所以不得不如此。隻要他肯答應效忠殿下,老夫立刻便將他釋放,並且當麵賠罪。”

李建隻是偶然聽到這件事情,心中原本並不相信,但馬杲卻供認不諱,想起這幾日的種種,越發覺得陸雲所言不假。眼前的嶽父雖然口口聲聲說是為了自己,其實也隻是為了他那對權力的無盡貪欲。在幾日之前,李建對馬杲的話,都是十分的信任,可是現在聽在耳中,隻覺得十分惡心,冷冷道:“大人退下吧,孤乏了。”

“是。”馬杲仍舊必恭必敬的行了一禮,才轉身出去。在走到門口之事,李建卻又道:“一切事務,孤都全權委於大人。以後若是無事,大人就不必來找孤了。”馬杲腳上頓了頓,肩頭微微顫動,顯然是在克製心中的怒火。也難怪,李建多年來一直對馬杲言聽計從,可是現在突然如此對他,怎能讓馬杲心中不氣?當下也強製壓下胸中的怒火,沉聲道:“既然殿下如此說,老夫也就當仁不讓了。”一甩手,大步走出殿外。

一直在殿外擔當護衛的冷翌,見馬杲滿臉鐵青的走了出來,急忙堆下笑容,卻不敢開口胡亂招呼。哪知馬杲走到他身邊,突然揚手便是一個耳光。冷翌雖然說不上是什麽高手,到底是員武將,怎麽也比馬杲這了大半輩子隻會讀書的老朽強,自是冷翌素知馬杲深得太子恩寵,又是高高在上的當朝丞相,眼看這一耳光打來,竟然不閃不避,生生地挨了一下。

馬杲打中之後,似乎也有些驚訝,掃了滿臉驚恐的冷翌一眼,冷然問道:“你可知本官為何打你?”冷翌茫然的搖了搖頭,道:“末將委實不知哪裏觸怒大人,還請大人明示。末將必當緊記在心,日後絕不敢再犯。”

馬杲“嘿嘿”冷笑幾聲,道:“你休得嘴硬,殿下已經親口說出陸雲之事,若不是比偷偷向他告密,他又如何得知?”冷翌頓時大吃失色,道:“殿下也知道了?”馬杲一愣,再問道:“難道不是你向殿下告密?”冷翌於是苦笑道:“大人明鑒,陸先生乃殿下最為親近之人,末將做下此事,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讓殿下知道。怎麽可能去向殿下告密?”

馬杲見他神色,不似作偽,而且以冷翌的脾性,做下這樣的事情,也確實不敢讓他主子知道。那麽李建究竟是如何得知的呢?馬杲眉頭緊皺,這事自己做的極為隱秘,隻有親信的少數幾人知道,究竟會是誰出賣了自己呢?

“娘娘千歲。”馬杲的思緒被冷翌的這聲尊稱打斷,抬眼就見太子妃,也就是自己的女兒馬飛燕帶著幾名侍女迎麵而來,手中還牽著李建的兒子,也是李疆唯一的皇孫李磐。

“父親還沒走?”馬飛燕笑吟吟地對著馬杲行禮,李磐也奶聲奶氣地叫了聲:“外公。”馬杲縱然心中有氣,也不能對著自己的女兒和外孫發,換成一副笑臉道:“磐兒乖。”然後對馬飛燕道:“為父這就要回去了。”父女兩又說了幾句家常客氣的話,馬杲便行禮告辭。

等走出幾步,馬杲才突然所有所悟,轉眼看著女兒的背影,低聲道:“原來是她。”

馬飛燕走進房內,見丈夫隻是坐著出神。她雖然是婦道人家,但對這兩日發生的事情還是略有耳聞,知道太子心中難受,隻好輕輕地走上前去,道:“殿下!”

這一聲溫柔親密的呼喊,終於讓李建從無盡的悔恨懊惱中回過神來。看著嬌妻愛子,李建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你們怎麽來了?”馬飛燕看到夫君滿麵的苦悶,心中先自歎了口氣,臉上仍舊是甜美的笑容,答道:“殿下忘了?今天是初九日,按著慣例,該是送磐兒進宮給母後請安的日子了。”

“哦,對。”李建用手敲了敲額頭,道:“最近事情太多,孤險些將此事忘了。母後最愛吃你做的點心,也準備好了麽?”馬飛燕點頭道:“早都準備妥當了。不過父皇與永寧公主都不在宮中,母後一人寂寞,大概會多留磐兒在宮中呆些時候,所以帶磐兒來向殿下辭行。”

“去宮內也好。”李建伸手在愛子的頭頂輕輕撫摸,低聲對著馬飛燕道:“最近外麵事情太多,你帶著磐兒在宮中多住幾日,孤也好放心。”馬飛燕秀眉一皺,柔聲寬慰道:“殿下不必過分擔心,事情總會過去的。隻是殿下自己要多加保重,萬勿以我母子為念。”

太子妃雖然是馬杲之女,但生性溫柔賢惠,與其父兄大不相同。嫁入太子府後,一心隻想相夫教子,至於日後是否能母儀天下,倒不在她的考慮之內。這次邊疆軍報之事,馬飛燕也略有所聞,畢竟多年的夫妻,李建有什麽心事,自然瞞不過她的雙眼。馬飛燕並不讚同父兄的做法,可是連太子李建如今也隻是傀儡,她區區一介女流,又能有什麽辦法?不過是盡心寬慰李建,每天祈求上蒼,能讓一家三口平安度過此次劫難。

此刻馬飛燕讓李建不以自己母子為念,便是暗示李建盡可放手為之,不要顧及她的身份,也有“不論如此,我都隻是站在你這一邊”的意思。可惜李建平日太放縱馬氏父子,不僅京中兵權皆被二人掌控,便是太子府中的侍衛中,想找兩三個忠心於李建的,隻怕也是難上加難。現在即便李建不想再被馬杲控製,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李建默歎一聲,拉起馬飛燕的玉手,道:“去吧。外麵的事,孤還理會的。至於母後於磐兒,就多要卿費心了。”馬飛燕點了點頭,說了句:“殿下隻管放心。”便又拉著李磐出去。李磐年紀尚小,根本不懂父母語氣中的傷感,隻是知道立刻就要去見慈愛的祖母。雖然是拉著母親的手,卻仍然一蹦一跳,顯得十分高興。他卻不知,越是這樣高興,看在李建的眼中,卻是越加的悲涼。

當馬飛燕走出殿外,卻看見父親馬杲仍然站在外麵未走,兄長馬則也站在父親背後,不覺暗暗吃驚,問道:“父親怎麽還沒有回去?”馬杲冷冷望著其女,不答反問道:“太子妃這是要去哪裏?”馬飛燕還未開口回答,李磐卻先搶著答道:“磐兒要進宮去見皇祖母。”

“哦?”馬杲答應一聲,轉而上下打量馬飛燕母子,良久才道:“京中戒嚴,皇宮大內,也不能隨便進入。娘娘還是與小殿下回房休息,不必前去問安了。”

“父親這是何意?”馬飛燕柳眉一豎,大為不悅道:“每月初九,磐兒都要進宮麵見母後,怎麽能說改就改?”馬杲卻淡淡道:“非常之時,還請娘娘見諒。”馬飛燕冷笑一聲,輕喝道:“若是女兒不答應呢?”一直不曾說話的馬則此刻開口道:“娘娘若是不肯,為兄隻好得罪了。來人。”一聲令下,左右跑出數十武士,將馬飛燕去路堵住。

“你們這是要謀反麽?”李建在殿內聽到動靜,趕了出來,正好撞見,不禁怒喝出來。馬杲卻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冷冷道:“老夫隻是為太子妃與小殿下的安全著想,現在京中局勢不明了,還是留在太子府中的好。”

“你……”李建勃然大怒,還待再言,被卻馬飛燕眼色止住。馬飛燕笑吟吟地馬杲道:“既然是父親一番好意,女兒便不去了。隻是母後那裏,父親如何答複?”馬杲神色微變,沒有想到女兒居然會抬出皇後來壓自己,須知桓皇後與李疆多年夫妻,在朝廷中享有很高的威望。雖然沒有直接掌握兵權,但隻要登高一呼,即便有馬則在,隻怕大半禁軍都會倒戈一擊。所以馬杲才會嚴令封鎖宮門,不讓任何人將消息傳到皇後的耳中。

但馬杲瞬間又恢複鎮定,道:“此事就不需要娘娘關心,老夫自會處理。”

“那便好。”馬飛燕點了點頭,便轉對李建道:“既是如此,今日我與磐兒便不進宮去了。殿下也隨我回房休息吧。”李建明白再爭也是徒勞,隻能點頭答應。隻有李磐因見不能去見皇祖母,便大吵大鬧起來,虧得馬飛燕又勸又哄,方才停住。李建卻是感慨萬千,堂堂朝廷太子,居然淪落到如此地步。等從冷翌身邊走過,不禁罵了句:“狗奴才。”

冷翌望了望李建夫妻,又望了望馬杲父子,隻能再次垂下頭,默默忍受著兩麵不是人的尷尬處境。

馬則見李建夫妻走遠,便問道:“父親,妹妹她……”馬杲微微搖頭,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看來,成就大事,隻能靠你我父子二人了。她既然能將陸文龍之事告訴太子,難保不會將軍報之事,告訴皇後。萬事還要小心才好。”馬則點了點頭,複又問道:“太子既然知道陸雲之事,父親打算如何處置?”馬杲眼中殺機頓現,沉聲道:“夜長夢多,既然陸文龍如此固執,那就送他母子二人上路。”

“是。”馬則領命道:“孩兒這就去辦。”馬杲卻道:“此事不需你親自前往,太子府中若是沒有你在,旁人怕是不能彈壓。可恨陳飛受傷,倒讓為父覺得人手不足。”說著,卻有意無意的瞟向冷翌。

冷翌離這父子二人較遠,雖然聽不見其對話,但見馬杲望向自己,便上前兩步,問道:“大人有何吩咐?”馬杲微微一笑,走到冷翌麵前,輕拍他的肩膀,道:“方才老夫錯怪將軍,還請將軍不怪。”

“不敢,不敢。”冷翌心中雖然確實惱怒,卻哪裏敢說出來?馬杲於是又問道:“現在太子殿下也知曉陸雲之事,不知道將軍以後有何打算?”冷翌歎息一聲,抱拳道:“一切隻望大人栽培。”

“好說,好說。”馬杲哈哈大笑,就準備將殺陸雲母子之事交於冷翌,卻見外麵匆匆跑進一名軍士,稟道:“大人,楚王在外求見太子殿下。”馬則眉頭一皺,喝道:“不是吩咐,所有人等,一律不見麽?”那軍士被責,便要離開回複。

“等等。”馬杲卻思量片刻,卻道:“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