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角力

末路相逢 愛情角力 殘月軒 網

.因為上周末加了班,於是林諾挑了一天調休,留在家裏陪許妙聲看影牒。兩個人窩在沙發上一整天,連午餐都是直接叫了外賣進來,披薩的盒子敞開來擺在茶幾上,許妙聲心滿意足地歎道:“真希望天天都過這樣的日子……”

屏幕裏正緩緩出著片尾字幕,林諾的手機響起來,原來是修車廠通知她去拿車。

許妙聲說:“這個時間?加班加點的,效率還挺高嘛。”

林諾換了衣服,窗外早已是夜幕低垂,便問:“和我一起去?順便在外麵吃飯吧。”

等到兩人都已經出了門進了電梯,許妙聲卻突然接到單位通知,需要臨時替班。結果,林諾隻好自己打車去了修理廠。

車子就停在那裏,已經完全看不出曾經碰撞過的痕跡。

她道謝,修車的老師傅拿布擦了手,走過來說:“下次開車要小心啊。”又將鑰匙交給她,“你開著在附近轉兩圈,看看還有沒有需要調整的。”

她點頭,剛剛拉開車門,不遠處卻忽然有燈光閃了閃。

是明亮的車燈。

原來那裏還停著一輛車,她剛才過來的時候並沒有太注意,這時才終於看清楚了,不禁停下所有的動作。

可是,隨後從那車上下來的人卻隻有徐助理,遠遠就朝她招呼:“鑰匙給我,我來試。”

她握住門把手,問:“為什麽?”想了想,覺得不對,於是又問:“這麽巧,你怎麽也在這裏?”

徐助理不敢直說自己專程在這裏等她,前兩回幾乎次次都是不歡而散,雖然江允正明裏不說,可他心情不好卻也是不爭的事實,沉著一張臉若有所思的樣子,仿佛能將周圍的空氣一並凝固起來。

林諾卻也不等他回答,自顧自就打開門坐進去,車窗降下來,她一擺手:“你回去吧。”心裏明鏡似的清晰,才愈發覺得無奈,同時又有一些慌亂,實在不明白江允正想幹什麽。

徐助理像是早有所料,歎了口氣拿出手機,摁了兩個鍵遞過去,說:“別讓我為難了,你還是自己和他說吧。”

長長的等待音響了很久,久到林諾幾乎就要以為電話無法接通的時候,才終於聽到那頭傳來低低的一聲:“喂。”

那樣清晰,尾音仿佛在耳邊回蕩了很久卻仍舊散不開。她不禁停了一下,才說:“是我。”

那邊不說話,似乎沒想到會是她,聽筒裏隻餘下略微粗重不穩的呼吸聲。

她又說:“車子的事情,謝謝你的幫忙。但是現在還是讓徐助理回去吧。”

修車廠的後院寬敞平整,四周的角上各立著高高的一杆照明燈,也許是時間長了,其中一盞已經有些壞了,時亮時暗的不停閃爍,可燈罩邊仍然圍繞著不少夏季夜晚的小飛蟲和蛾子。

有那麽一下子,正好電話裏也沒有別的聲音,林諾便似乎盯著那裏出了神。

這些撲火的小生命,隻為了那一點點不切實際的溫暖與光亮,究竟是愚蠢抑或是勇敢?又或者,隻怪誘惑太大,使它們無法拒絕。

過了一會兒,她垂下眼睛,說:“以後你都不要管我了,好不好?讓我們就像過去的兩年裏一樣,好不好?”

她以為自己這樣說他會生氣,可是並沒有,江允正隻是說:“讓小徐聽電話。”

她依言將手機遞回去,然後發動了車子,一踩油門,駛出了停車的後院。

師傅將動平衡做得很好,一路開起來非常順手,甚至好像比剛買來時更加好開。在附近繞了兩圈,路況恰好不錯,不過三四分鍾她便將車開了回來。

夏季的夜晚,從前燈裏射出來的兩道光束明亮而又清晰,幾乎能夠看見細小的灰塵在光裏浮動。

她卻盯著院子的中心突然眯起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腳下下意識地鬆了油門去踩刹車。車子猛地停下來,帶起零星塵土。

她解開安全帶,兩三個人已經迎了上來,其中一人一把將車門打開,修長的手指握住她的手臂,指尖和掌心都有一些涼,微微施了力道將她拖出來。

江允正一言不發地拉著她,直到將她塞進自己的車子裏,才說:“你的車待會兒讓小徐開回去,就停你家樓下,現在我有話跟你說。”

林諾沒想到他竟然會過來,還在猶自發愣也壓根沒想到抵抗,偏偏他的動作又極快,掛了擋踩了油門,車子便揚塵而去,自己的那台車隻能在後視鏡裏縮成一個紅色的小點。

一路疾馳,兩邊的街景飛快地從視線中掠過。

江允正開來的是輛跑車,底盤極低,速度快起來,仿佛是貼著地在飛駛。林諾過去從沒見過這車,也不太習慣這種車速,莫名有些害怕,下意識地將安全帶抓得緊緊的。

好不容易在江邊停下來,她這才鬆了口氣,江允正已經收了頂篷降下車窗,微醺的夜風襲來仿佛還夾雜著隱隱的水氣,十分涼爽。

隔岸是絢爛的輝煌燈火,偶爾有輪船從江上緩緩駛過,悠長的汽笛聲飄過來,在水麵上久久回蕩。

這樣的夜晚寧靜美好,林諾忽然暫時忘記了初衷,忍不住仰起頭去看天上的星星。

平時城市的中心高樓林立,連天空都是灰色的,鮮少有今天這樣的景象。頭頂上便是深黑無邊的夜幕,嵌於其上的萬千星子密密麻麻,奇異的璀璨奪目。

她想找銀河,因為小時候常聽人說起,自己卻一次都沒有真正看到過。可是今夜的星光太密,密到仿佛整個天空就是一整片的銀河,浩蕩得無邊無際。

直到脖子有些酸了,她才低下頭來,卻不期然地對上江允正的目光。就著路燈,可以看見他眼底細小的血絲,她想起之前電話裏濁重的呼吸聲,便問:“你喝酒了?”

他說:“嗯,剛才有個應酬。”

“那怎麽還能開車?而且還開得這麽快!”

他覺得好笑,輕輕地抬起唇角,“這話應該我說你才對。你的車是誰買了送你的,居然也不練熟了再上路。聽說是為了躲避行人而被追尾?開車注意力不集中怎麽行?我看你以後還是坐出租更安全。”

他的聲音因為微薄的酒意而變得更加低沉醇厚,仿似從胸腔裏發出來,嗡嗡地震動人心。林諾胸口一緊,出事故的時候自己確實精神渙散,隻因為滿眼都是他的影子。

她勉強笑了一下,轉過頭不再看他,隻是說:“以後我會注意的。可是,不能因噎廢食啊,如果不去練習,恐怕這輩子都不會開車。”停了一下,她的語調緩下來,一雙烏黑的眼睛裏映著燈光,閃爍著微亮的光彩:“就像我和你。當初那樣被你寵著,我也曾經以為就離不開你了。可是後來呢?事實證明,沒有你我也是可以的。最初離開你的那段時間,雖然也很難過,但一切總是會好起來的。你原來說分手後再也不要見麵,我現在才發現你的決定是對的——好像你所有的決定都是對的一樣——兩年多的時間,不見麵、也沒有任何聯係,是真的可以讓人漸漸地習慣一種新的生活,可以……”她歪了歪頭,思索著後麵的話,所以停了停。

其實隻有那麽幾秒鍾,又或者更加短暫,她卻在自己重新開口之前聽見他說:“回到我身邊吧。”聲音那樣低,仿佛被風一吹就散了。

她一愣,轉過臉去,看見他微微抿住的嘴角,線條那麽清晰,還有那雙眼睛,漆黑明亮而又平靜,一絲波瀾都沒有,裏麵倒映著她小小的影像。

他剛才是不是說了什麽?她努力地想。甚至懷疑是否是自己的幻覺。

怎麽可能?江允正怎麽可能說出這樣的話?從來斬釘截鐵的他,從來不曾回頭的他。

所以,一定是她的幻覺……因為過於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所以才會產生的幻覺。

她暗自笑了一下,若無其事地重新轉過身去看江麵上粼粼的波光。

隻是下一刻,下巴便被扳住,迫使她不得不與他四目相對。就在那一瞬間,她仿佛看見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惱怒和難堪。

“你到底有沒有聽見我說的話?”江允正是真的有點咬牙切齒,看著那張無辜的臉,幾乎想要一把掐死她。

她這才完完全全地怔住了。

原來,不是幻覺。

她搖搖頭,像是突然醒悟過來,才又再咬住嘴唇點頭。

扣住她下巴的手指微微鬆了些。

“聽見了。”她停了停,“可是,不要。”

他一皺眉:“你說什麽?”

她笑了一下。明明說出來的話像是利刃,在割著自己的心,可她還是笑著說:“我不要回到你的身邊。”

因為他的陡然用力,下巴上微微吃痛,她覺就快要支撐不住,眼中酸澀難當,最終還是頹然地放任自己的淚水湧上來,薄薄地覆蓋住視線,連他的臉都變得模糊起來。

在朦朧的淚光中,兩個人都安靜下來,可她卻突然開始後悔。這份悔意起先隻如一線遊絲,與自己的理智相互纏繞,後來卻漸漸洶湧起來,幾乎勢無可擋,隻是忽然想要抓住些什麽,挽回些什麽,於是不禁問:“如果我同意呢?如果我同意,你又願意給我什麽?”

“你想要的一切,”他停頓了一下,漆如點墨的眼睛微微閃了閃,她的心卻慢慢下沉,替他把話接下去:“除了婚姻,對嗎?”

仿佛方才湧上來的希望又全部轟然退下,來得快,消失得更快,整個世界空虛得隻剩下一直以來的清醒。

她隔著淚光看他,隻覺得他殘忍,又覺得心酸,忽然不想再裝得多麽成熟冷靜,而隻是想要任性狂妄一次。她撥開他的手,明明氣極卻強自笑道:“也就是說,你要我做你的情人?”

江允正皺眉,顯然不喜歡聽見她這樣形容自己。

她揚著眉梢,倒像是有些許得意,繼續說:“看來,你是真的愛我了?!說實話,我是真沒想到竟然會有這麽一天,你也會要求一個已經成為過去時的女人重新回到你身邊。愛情就是這樣,誰先低頭誰就輸了,至少現在證明,相比起來,似乎是你更加需要我。可是,我是有條件的,如果你不肯為我做出改變,那麽我永遠都不會答應你。”

她說完便推開車門下了車。江邊風大,她不禁微微瑟縮了一下,倒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接觸到江允正的目光。

那樣沉冷的眼神,仿佛有寒意滲出來。

其實心裏明白,那一番話和自己的高姿態應該已經激怒了他。可是,他卻突然笑了一下,輕輕的,更像是無限嘲諷,下一刻,銀色的跑車快速啟動,挾著特有的引擎轟鳴聲,絕塵而去。

最終林諾還是攔了輛出租車回家,又從公寓管理員那裏拿回了車鑰匙。許妙聲還沒回來,屋子裏黑漆漆的,她摸索著直接回到臥室去打電話。

今天恰好是許思思學成回國的前夜,她好像終於抓住一個可以傾訴的人,將事情完完整整地說了一遍。

許思思聽完,驚訝:“江允正是什麽反應?”

她愣了一下,笑:“氣壞了唄。”不禁又想起他臨走時那個諷刺意味極濃的笑容,心裏竟然微微刺痛。

許思思說:“也對。你以那樣的態度對他,恐怕是前所未有。但凡驕傲一點的男人,都會受不了的。”停了停卻又問:“可是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很糟。”她幾乎不假思索便說:“……思思,隻怕現在我已經有點後悔了。剛才我竟然還在江邊等了一小會兒,明知他不大可能回頭,可還是想要等一等。你說,我這樣子是不是在自找苦吃?”

電話那端傳來低不可聞的歎氣聲,過了一下才問:“接下來打算怎麽辦呢?”

“不知道。”她用手指繞著電話線,一下一下,心裏真是的難受。明明那樣愛卻又不敢接近,隻因為看不見希望和歸宿——一個或許旁人看來無所謂,但她卻一個堅信的歸宿。

她從來不是太理智的人,但也總還是明白,江允正怕是不會再來找她了,卻也正因為如此,所以才會不禁去想,如果當時就那麽答應了呢?

其實一直在動搖。

如果剛才他再將車開回來,結局又會是怎樣,竟然連她自己也不能肯定。

掛電話之前,門口正好傳來響動,林諾說:“你堂姐回來了。”話剛落音,果然便聽見許妙聲在叫:“要不要去宵夜?”

她與許思思道了再見,又約好到時候去接機,這才走出房間。

兩個人去喝粥,正宗的潮汕砂鍋粥店,生意鼎沸,居然到了要拚桌的地步。

林諾正自東張西望,便聽見有人叫她,順著聲音方向隻見一個人揚著手,臉上笑意盎然瀟灑。

她微訝,隨即攜同了許妙聲一道走過去。

池銳親自站起來為她們拉開椅子,一邊笑道:“最近都在忙些什麽呢?也沒想到叫一班老同事出來聚聚!”

許妙聲最愛鮮蝦粥,於是點了整整一大鍋,轉頭正要問林諾的意見,卻見她表情有些奇怪。

“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林諾問,卻是對著池銳身邊的女孩子說話。

“師姐。”對方脆生生地叫道,臉頰上顯出深深的酒窩。

林諾立刻就記起來了,竟然是當年去Z大招生時遇見的小師妹。隻是後來這個女生的麵試流程由建築公司的人事部門直接負責,自己也就無從得知她最終是否得以進入融江工作。

“哦!對了,你們還是校友吧。真是巧得很!”池銳訝異之餘也不由笑著介紹:“林諾,這是趙佳,我女朋友。”

女朋友……林諾細細看著趙佳,其實仍記得當年在Z大,她是怎樣表達對徐止安的崇拜之情的。

那是一個小女生,對高高在上的仰望的對象,毫不掩示的傾慕。

可如今單論性格而言,池銳與徐止安,卻又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眼見前麵這兩人不自覺地表現出甜蜜與親近,她在心裏不免喟歎,笑道:“做公司情侶的感覺是不是很好?”

池銳卻說:“我們可是很低調的,雖說公司沒有明令禁止員工內部戀愛,但廣而告之也沒什麽意義不是?況且,平時上班隔了十萬八千裏,也隻有這個時候才能出來一起吃點東西。”

可是林諾想,這種事情又怎麽瞞得住呢?再如何刻意小心,也總會露出蛛絲馬跡來。就比如當年自己和徐止安,在酒店門口牽著手便正好被江允正看見。

倒是後來與江允正在一起了,她也有心不公開,怕影響不好,可他卻仿佛不在乎,當著眾人的麵親自開車接送,態度明朗得令她心生甜蜜。

趙佳性格爽朗,許妙聲也不差,四個人坐在一起很快便熟起來。

閑聊之間,池銳隨口問:“丁小君你還記得吧?”

“當然記得。”

“聽說她找了男朋友,快要結婚了。”

“聽說?”林諾奇怪道,“你們不都在同一個部門裏上班?”

池銳搖頭,“早調走了。就在你辭職之後沒多久,她也被派到外省分公司去了。”

林諾露出漫不經心的樣子,喝著粥說:“哦,我都不知道。”

“當然啦,你們原來就不怎麽對盤嘛。”

她抬起眼睛,不禁笑起來:“胡說!你怎麽知道的?”

“女人之間的暗潮洶湧太明顯。我們其實都知道吧,隻是不願說出來罷了。”

這時趙佳□話來:“那個丁小君我倒隻見過一兩次,沒什麽印象,但是給人的感覺就不怎麽樣。”她還是小孩子心性,由於對林諾頗有好感,於是下意識地偏幫她。可是很快臉上便被捏了捏,隻見池銳在一旁哂道:“自相矛盾!既然沒印象,那還談什麽感覺?不許說人壞話!”

她倒是很配合地嘟起嘴點頭,十分無辜的樣子,眼睛圓圓的真仿佛洋娃娃一般,大家都被她逗得笑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池銳才又說:“據說她那男朋友也是我們公司的。”

這倒是大出意料之外,林諾也不免好奇起來:“誰?我認識的?”

“不知道。隻是聽說罷了,我也沒見過。上回聽有人提起名字來,我也給忘了。”

在座的三個女人不約而同一起露出無趣而可惜的神色,很明顯,又少了一條勉強可以算作八卦的談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