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45章 婚禮前夕

瀟夏曦好不容易攀上了二樓,站在那個隻屬於她的粉色房間門前躊躇不前,不曾有過一種情緒像現在這樣抗拒走進去。門的另一側,曾經承載了她孩童時代太多歡笑,歲月流轉,關閉的卻是滿屋的愴然。

“換個房間吧。”旁邊的小女傭愕然了片刻,待看見瀟夏曦的身影隱沒在走廊盡頭的昏黃燈光裏,才醒悟過來,連忙提了房間裏的行李碎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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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安眠藥的作用,這一覺睡得無比深沉。恍惚間,有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際跳躍,輕輕地呼喚她的名字。她努力想睜開雙眼,眼瞼卻沉重得仿佛灌了鉛,隻能一味地掙紮,糾纏。一雙溫暖的大手撫過她的額頭,然後按在了她的手上,和煦的質感頓時讓她躁動的心平靜了下來,反手握住那暖和的源頭,安然入睡。

蘇醒的時候,頭疼的症狀消減了許多。惺忪的目光從天花板下移到床邊,一個身影闖入眼際。天色已經清明,柔和的光線鋪灑在他倚睡在床邊的身上,氤氳了一層淡薄的光環。他的手被她緊緊地握住,汩汩的溫情自手心的地方蔓延至體內,遍布全身。

瀟夏曦的臉刷地紅了,原來昨晚的暖意源自於淩少祺,那個在熟睡中仍然不厭其煩地嗬護她的男人。指腹劃過他的手背,赫然發現一條條橫亙的傷痕,深深淺淺,新舊交迭,仿佛他經曆過的所有傷痛一下子毫無保留地呈現在她麵前,但是,他總是閉口不提,淡然笑之,從不給她增添心理上的負擔。

淚水瞬即湧上了她的眼眶,這個男人,到底經曆了多少滄桑變化,才獲取了今天的成績?原來,她對他所知甚少,又或者,是他一直在刻意地掩飾自己,隻把溫暖的一麵展現在她的麵前。

縱使她不愛他,但能被這樣的男人愛著,該是幸運的吧。瀟夏曦用另一隻手撫過淩少祺緊蹙的眉頭和他左額上的傷疤,力度放得很輕很柔。現在她才知道,睡夢中的他其實也很不安,也會困惑。

“夏曦,”男人忽地抬眸,眼神迷離地看著她。瀟夏曦的手定在半空中,尷尬地想收回,卻被淩少祺反手握住,按在他的臉頰上。

“夏曦,對不起,對不起,你能原諒我嗎?”說到底,他欠她一句道歉。溫熱透過肌膚的接觸傳至掌心,她能明顯地感覺得到他的忐忑不安。

會原諒嗎?可以原諒嗎?其實這個問題從她在醫院裏清醒冷靜後已經無數次問過自己,最終的答案是沒有答案。老太太說,要以寬厚的心善待他人,她也不忍心責怪他,但若論及原諒,似乎心裏總有根拔不走的刺,在時刻提醒著她,她曾經有一個未出世的孩子,因為她的疏忽大意,因為他的擅作主張,而被生生地剝奪了生存的權利。所以,她寧願選擇不思不想,由時間來衝淡心裏的傷痛。這時候再被提起,瀟夏曦的心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神情也不可自抑地僵化在臉上。

所有細微的變化也逃不離淩少祺的眼眸,一簇失望掠過,他頹然地放下她的手,站起來。她終究不肯原諒他。

待要轉身準備離開,一雙纖細的手環上了他的腰,嗚咽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少祺哥哥,不要離開……”在他

放手的一刻,溫暖也隨之消失,瀟夏曦突然莫名地感覺到恐懼。挽留他,不是不計前嫌,隻是不想放手——或許,這是她最後唯一可以留得住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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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瀟萬川也不曾召見過或者親自來看過瀟夏曦,仿佛那場回歸慶宴,隻是一場表演,曲終人散之後,所有的波動也回複了平靜。

她不會主動過問瀟萬川的行蹤,倒是管家海叔主動匯報,瀟萬川是帶了小少爺去了美國治病,短期內會逗留在美國,公司以及幫裏的事務暫時交由淩少祺代為處理,並由他負責協理和匯報所有的工作進展。不過,瀟萬川會在婚禮之前回到P國。這場婚禮空前盛大,作為主人家,他不會錯過這個可以結交社會名流並且宣揚財力的機會。

瀟夏曦回到瀟府之後,與同父異母的弟弟僅僅見過一麵。他躺在床上,表現得很安靜,不哭不鬧,隻是骨瘦如柴,麵黃肌萎的虛軟泄露了他每況愈下的病情。所有人向他隱瞞了王海斐失蹤的事,隻說她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旅行散心。

捧起他的手握在掌心裏,看著他離合的唇瓣艱難地吐出“姐姐”兩個字,瀟夏曦不自覺地蹙起了雙眉,頓時心碎了滿地,卻隻能強顏歡笑。他的病已經拖延了十年,瀟萬川想盡了一切辦法,聘請了很多世界知名的醫學人士也查不出病源的所在。這次親自帶他去美國治病,純粹是碰運氣。得之,萬幸;失之……

她猛地搖頭,失敗的後果簡直無法想象,眼睜睜地看著一個生命在麵前逐漸失去活能,這種無力感和挫敗感,任誰都不可能淡然處之。更何況,他與她之間說到底還連係著骨肉親情,這個事實使她無法直麵他的眼神,充滿了對生命渴求的向往,那麽炙熱,卻那麽無助。

出入瀟府的人絡繹不絕。淩少祺委托了婚慶公司全權操辦他們的婚禮,從新娘禮服的設計、珠寶首飾的殷選到婚慶場地的布置,每一個細節無不安排備置,力求完美。那個冰釋前嫌的清晨,他摟著她簌簌發抖的肩膀深情地說:“夏曦,我要給你一個最華美的婚禮,讓全世界人都羨慕你的幸福!”言猶在耳,她相信他,一如她從小到大對他的依賴,自來就沒有懷疑過。

至於葉惜柔,他不說,她也沒問。愛情的追逐戰裏,根本沒有對錯,總有人喜悅,總有人失望。目前的形勢下她別無選擇,在沒有收到龍五反饋的訊息之前,當初對葉惜柔的承諾也隻能先放在一邊上。

這場世紀式的童話婚禮引來了P國所有報章雜誌電視台記者的爭相追蹤報導,有關於“商界才子淩少祺不日即迎娶瀟氏企業千金”、“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之類的新聞如雪花般紛踴而至,舉國上下街知巷聞,成為了哄動一時的佳話。

P國另一端的塔裏內木山腰,某處五層高的豪華別墅裏,一個男人將一遝報紙揉成了一團扔在地上。他一下一下無意識地把玩著打火機,瑩藍色的火光把他的五官輪廓勾勒得更加俊美突出,低垂的眼瞼恰如其分地遮住了他鋒芒畢露的眸光,隻是唇角邊上永遠掛著一抹冷魅的笑——淩少祺大張旗鼓地利用各種渠道報道他與瀟夏曦的婚訊,

分明的意圖是要宣示主權,以激將的方法將他引出來,那他要好好地看看,淩少祺到底有多少能耐占有本已經屬於他的女人?

從淩少祺以龍五為交換條件救走瀟夏曦的那夜起,他們之間就已經注定了這個賭局。一場隻能贏不能輸的較量,籌碼?或許是一個女人,又或許,是一生的糾結。

……

“小姐呢?”淩少祺剛跨進瀟府大屋,管家海叔馬上迎了上來,畢恭畢敬,“午餐的時候來了一個電話,指明找小姐的,她接了電話之後就趕著出去了。估摸著時間,也差不多回了。”

淩少祺正在脫大衣的手無意識地頓了一下:“誰的電話?”

“來電是個女的。小姐沒說,我們也不敢問。不過,負責開車送她出去的人身手很好,絕對可以保證小姐的安全。”海叔的回答毫不含糊,三言兩語地立即把淩少祺的顧慮消除了,他接了他脫下的大衣交給身旁的小女傭,態度仍然保持一貫的謙遜。

淩少祺倒坐在沙發上,揉了揉略顯酸痛的太陽穴。自從瀟萬川遠赴美國後,公司以及幫裏的大小事務幾乎全部壓在他的身上,即便如此,他每天都會抽時間親自過問婚禮籌備的各項事宜。越是臨近婚期,他的謀劃越是不容有失。他督定,這場婚禮必能帶給瀟萬川一個意想不到的重大“驚喜”。

猶想間,瞥見瀟夏曦拖著沉重的步履走了進來,臉色蒼白,卻依然無知無覺的模樣,在經過客廳的時候,絲毫沒有留意到他的存在。淩少祺的心莫名地停頓了一下。他趨步上前,搶在瀟夏曦的前麵攔住她,這才發現她早已經暈紅了雙眼,精致的五官蒙上了一層陰霾的薄霧。

“夏曦,”他輕聲地叫喚,不自覺地伸手想為她擦拭臉上的淚痕。

瀟夏曦驀然驚醒,抬眸看了眼麵前的男人,關心之情溢於言表。隻是這樣的表情,卻背負了另一個女人無盡的痛楚,讓她難以承受。

她自覺地後退了一步,避開他的手,欠欠身,然後快步跑上了二樓。她並非著意選擇逃避,而是,麵對也需要勇氣,尤其是在靈魂被剖析之後,那種在太陽的強光下暴曬的瑟縮,更加令她感到害怕。

她聲嘶力竭地質問她,為什麽還要回來?她斥責她違背承諾,其實她什麽人也不愛,她最愛的不過是她自己。她怨恨地拋給她一個背影,她看到了那背影下的支離破碎,帶著疲累的心走進了機場。

一連串的質問,她竟然無言以對。或許她說得對,她本來就是自私的,為了實現自己的人生,她一次次地將自己推入危險的境地,然後倚仗著別人的愛,把關心她的人一次次地視作救生圈,從不舍得真正放手,所以才讓他們受到傷害。她不想再為自己措詞辨護,因為她在她身上看到了“哀寞大於心死”的悲戚。

淩少祺看著瀟夏曦在轉角消失的身影,僵在了當地。揚手,一個黑衣人走上前匯報——瀟夏曦是去機場見了一個叫“葉惜柔”的女人。

一直佇立在旁邊的管家海叔臉上劃過一抹陰霾,他虛擬地做了一個抹頸的手勢。

淩少祺搖頭,既然葉惜柔已經離開了,放了她,就當作是他欠她作出的彌補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