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夜已深,坐落於台北郊區內一棟透天大別墅裏,青龍幫幫主青爺的寶貝女兒正對著一群手下大發雷霆,叫嚷聲充斥著近三十坪的大套房。

“一群飯桶,找個人都找不到,你們全是豬頭!”江素素在昂貴的紅色波斯地毯上來回踱步,美麗的臉蛋因為憤怒而扭曲著。“我爸呢?我要他把你們一個個通通依幫規處分!”

“小姐,”一群男人彎腰低頭,小心謹慎說:“青爺和一群兄弟到中環跟火龍幫談判去了。”

“談判?”她生氣的瞪大眼。“他女兒被人家欺負,他不幫著抓張英誠回來,居然還去和人爭地盤,他是要等我死,才甘願回來收屍,是不是?”

手下們一聽,全都嚇得跪地,苦苦勸道:“千萬不要啊!小姐!”

“你要出了什麽事,我們肯定會被青爺打死,你千萬別做傻事啊!”

素素叉腰咬牙瞪著他們。“白癡!我隻不過是說說而已,又不是真要去死,還不快給我滾出去找張英誠,快去——”

在她的咆哮聲中,一個個大男人踉蹌地奪門而出。

“素素,你好威風啊!”一直坐在沙發上沉默不語的宋立剛終於開口。

他是素素的青梅竹馬,雖然兩人感情甚深卻不來電,彼此充當對方的軍師,各交了好幾位男女朋友,他們兩人可說是最佳拍檔。

“我這還不夠威風哩!”素素拿起桌上水果籃裏一顆又紅又大的蘋果,大剌剌地咬了一口,跳上鋪著天鵝絨的雙人床上。“你該看看我爸和他們說話的樣子,他們個個都不敢動,就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呢。”

“那豈不是和我老姐一樣威風!”

“你是說美瑤姐啊?”

“是啊!她是我家惟一的女人,可是在我們家的地位簡直就像是皇太後般,連我爸都要聽命於她呢!”

“那你呢?你不是一向我行我素的嗎?”

“是啊!可是一旦對上我老姐,我就會被打回原形,變成一隻乖巧的小貓啦!”

她一時失笑。“你連教官都不理了,竟然會怕美瑤姐,我看她待人蠻親切的,怎麽會……”

“唉!你有所不知啦!她平常看起來是很好,可是一旦惹到她可不得了啦!她曾學過柔道,臂力大得可以把我拎起來當作棍棒耍呢,平常我和我爸都盡可能的順著她的意,隻要她一板起臉孔,我們就會用最快的速度離開她的視線。”

“我不相信,美瑤姐一向待人溫柔,哪有如你說的那樣!”

“唉!你不懂的啦!”立剛搖著頭。

“我怎麽不懂,自從你媽過世以後,你們家裏裏外外無不由她一人打理,你啊,你爸啦,都是由她照顧的,不是嗎?”她玩笑性的在他後腦勺打上一記。

他瞪著她。“別打我的頭。”

“開開玩笑,別認真嘛!對了!美瑤姐最近在幹嗎?好久沒看到她了。”

“每天到客戶那當機器的醫生,弄得整身髒兮兮。”

她瞪大眼睛。“機械師?”

“對啊!她說那是她的興趣。”

“你別笨了,哪有女人會對機械有興趣的,美瑤姐她是為了你們家,笨頭笨腦的。”她又賞了他一個大拳頭。

“你又打我的頭。”

“打你又怎麽樣,你咬我啊!”素素環手抱胸一副得意的樣子。

“哼!”他轉過身去。“好男不跟女鬥。”

“算一算,美瑤姐今年也二十七歲了吧!怎麽都沒聽說她有男朋友啊?”

“她這一生肯定是嫁不出去了啦,我老爸不知幫她安排過多少次相親,沒有一次成功的。”

“人家不要她啊?”

“是她不要人家!”立剛歎了口氣。

“為什麽?”

“我怎麽知道?真搞不懂她!”

“立剛,說真的,我還挺佩服美瑤姐的,她一個女人隻身在外奮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身強體壯,有誰敢惹她?”

“她每次回來,似乎都走得相當匆忙,害我不能像以前那樣跟她領,你知道她現在住哪兒嗎?”

“當然知道,幹嗎?”

“找一天我們一起去找她,好不好?”

他想了一下。“好是好,不過你可千萬別在她麵前提起有關男朋友的事,她會覺得很尷尬的。”“嗯,她不像我,有英誠那麽帥的男人當男朋友!”她笑得燦爛。

他諷刺道:“不要臉,人家他又沒有承認你是他的女朋友。”

“你敢取笑我,你教我騙我爸說我懷孕的爛招,搞得英誠避不見我,我還沒跟你算賬哩!”

他無辜地道:“是你自己說要不擇手段讓他娶你的,誰知道,他一聽說要娶你,嚇得連忙躲了起來,你看你,說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素素嘟著小嘴朝他扔了個枕頭,不偏不倚正好打中他的臉。“你還說、你還說……”她隨即丟出第二個枕頭炸彈。

“喂!”他滿臉怒容地道:“你再丟我可要生氣啦!”

“我偏要丟,怎樣?”語裏,她又丟了一個。

接殺出局!立剛一臉得意。

電光石火間,他被另一個抱枕打中下巴,慘叫一聲,跌落地上不斷著。

她定睛一看心頭顫了一下,糟了!打傷他了,她趕緊跑過去蹲在他身旁,柔聲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有沒有怎麽樣啊?”

“我……我……”立剛猛然翻身將她撲倒在地板上,露出一口白牙,“投不投降?”

“使小人步數偷襲,算什麽英雄好漢,哼!”她撇過臉去。

“這叫兵不厭詐,”他壓住她掙紮的雙手。“我勸你還是投降吧!”

“好,我投降。”

他一聽高興的鬆手起身,還來不及說話就被她踢了一腳。

素素洋洋得意的拍著手,“哈哈,你輸了。”

“我不跟你玩了啦!”他氣得掉頭就走。

她一個箭步滑至他麵前連忙攔住他。“別這樣嘛,我不再胡鬧就是了。”

他斜睨著她,看她一臉無辜一時失笑,兩人又聊了起來。

轉眼,英誠住進美瑤家已七天了。

也就是說,美瑤已忍受了七天噩夢般的生活。她徹底發現,他們是如此不同世界的人。

她每晚準時十一點上床睡覺,而他卻是這時才真正清醒。

她喜歡下了班後,一個人安靜地享受在家悠閑的時間;他卻是三不五時,找來一堆朋友在家裏鬧到天亮方肯罷休。

她憎惡夜生活,他卻是個標準的夜貓子。

像今夜——

美瑤躺在床上,特地挑了本能幫助睡眠的書火大地k著,然而,隔壁打牌的嬉鬧聲卻像幾日來一樣刺耳地叫她無法入眠。

英誠與他的女性朋友們及海玲,正玩著每輸一局脫一件衣服的低級遊戲,嬉鬧的狂笑聲不時傳來。

美瑤瞧了一眼牆上的鍾,兩道眉毛頓時鎖在一塊兒,老天,淩晨三點他們竟還鬧成這副德行,簡直一點公德心也沒有,她憤怒地掀被下床,披上睡袍直衝隔壁,她受不了了,她再也無法忍受他們的噪音。

“張英誠——”她咆哮地打開門,三兩個醉醺醺、衣衫不整地躺臥在煙霧堆裏的人倏地靜聲,她噴火的雙眼直瞪著英誠。“大哥,你不想睡覺,別人還要睡呢,三更半夜的,你們這麽吵是什麽意思?”

英誠光著上身僅套件牛仔褲,手裏拿著撲克牌一張張地發著,完全不理會她,好似她是隱形的一般。

“美瑤,”身上輸得隻剩背心和短褲的海玲,一見她發脾氣趕緊自床上跳下來,想打圓場,附在美瑤耳畔低聲地說:“美瑤,你別這麽凶嘛,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因為那個女人的事幾乎足不出戶悶得半死,隻好找朋友來家裏玩,你就算可憐他別計較這麽多嘛!來,我陪你回房,你明天還要上班快去睡覺,我會叫他們小聲點,別氣了喔!走吧……”

美瑤甩掉她的手,拉長了一張臉。

“我今天一定要跟他講清楚。”她倚著門雙手抱胸,不客氣地對房間內披頭散發的女人下逐客令。“對不起,我們不歡迎三更半夜來這裏作客的客人,想玩牌的話,改日請早,謝謝。”

“什麽意思嘛?””位胖女人抖著她那張圓餅大臉嬌嗔道:“英誠,這房間不是你租下的嗎?她憑什麽這麽囂張?”

“你凶個什麽勁啊!”另一名倚在英誠身上,臉上塗著厚厚胭脂的女人瞪著她,用手肘頂了頂他的腹部,“喂!這就是你的房東啊?”她眼神犀利地將她從頭到腳掃射一遍,美瑤下意識地攏緊睡袍,隻聽見那女人語帶嘲笑地道:“難怪你會覺得悶,瞧她長得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樣,又扁又瘦,講話粗聲大氣一點女人味也沒有。”

美瑤聽了氣得咬牙切齒,“小姐,請你嘴巴放尊重點,我是一點女人味也沒,哪像你將頭發吹得半天高,活像隻老母雞!”

“你——”那女人氣歪了整張臉。

“我,我什麽我?”美瑤挺直身子。“小心點,別生氣,等一下你臉上的皺紋把粉給擠掉可就難看了!”她不屑地諷刺。

隻見那女人整個身子貼向英誠,一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硬是紅了眼。“英誠,你看她啦!一點禮貌也沒有。”

“唉!”他歎口氣,望著美瑤緩緩地道:“你別那麽衝動嘛!大家都是朋友,來,”他拍拍旁邊空著的位子。“一起來玩牌,開心點!”

“不,”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然後臉一沉說,“我最開心的莫過於你這幾個朋友早點回去,讓我耳根清淨清淨,那我就阿彌陀佛嘍!”

兩個女人一聽,氣急敗壞地抓起皮包,衣服也沒整就跳下了床。“夠了,我們走,別在這兒惹人嫌,不過是有間破房子,個什麽勁!”語畢,她們倆氣衝衝地往大門走去。

英誠趕緊追了過去。“喂!你們真要走啦?還沒玩完呢!別理她,我們小聲點就好了嘛!”

“不要!”胖女人漲紅了臉氣呼呼地拉開門。“老娘我去哪,人家都是水果零食端出來伺候,來你這裏還得看那老處女的臉色,去,不管說什麽我們再也不來了。”

“就是啊!人家算是你夜總會的老顧客,你居然忍心讓我們受這種鳥氣,誠哥啊,”另個女人拍拍他的胸膛,“你要是再不去店裏看我們,我們可就要轉移陣地,你好自為之吧!我們走!”兩人氣呼呼地甩門而去。

英誠翻眼一瞪,攤攤手,轉身盯著美瑤,臉色難看極了。

美瑤心虛地聳聳肩。“是她們先糗我的,我本來對她們還蠻客氣的。”她從他臉上表情可清楚知道,他生氣了。

他那兩道濃眉皺得死緊,魁梧的身材足足高她一個頭,他全身地大吼出聲:“她們是我店裏的忠實顧客,你竟把她們給氣跑了!”

“我請她們走,她們要生氣幹我屁事啊!再說我又沒對她們怎樣,對不對,海玲!”她求救般的望著一旁的海玲。

沒想到她搖著頭,眼神閃爍地往她房間踱去,“我不知道,不要問我,我……我困了,我要去睡覺了。”海玲一溜煙逃回房去,僅留下好友與敵人對峙。

“喂!”美瑤喊她,她已“砰”一聲關上了門。這家夥,美瑤眯起眼忿忿地咬著牙,虧她每天代她照顧阿星,她竟如此棄她不顧,好一個忘恩負義的女人。

她幹咳幾聲舔舔幹澀的唇,兩眼盯著自己的腳丫子,試圖轉移話題問:“阿星呢?”

一陣又低又冷又僵硬的聲音回答她:“他早在另一張床上睡得跟豬沒兩樣,你在罵人的時候沒看見嗎?”

“哦!那你也早點睡吧!少打些牌多陪陪你的兒子才對,我也要回房睡覺了,啊——”她打了個哈欠,揮了揮手。“晚安!”她三步並兩步地奔向自己的房間。

然而卻被他一個箭步追上,一把拉住了她。“等等,”他輕易便扳過她的身子,用犀利的目光盯著她,活似抓到什麽獵物似的。“你胡亂衝進我房間打斷我的牌局,趕走我的朋友,現在拍拍屁股就想走了嗎?”

美瑤使勁地甩開他的手,她什麽都吃就是不吃硬,他蠻橫憚度頓時啟動她的戰鬥係統,她僵著身子瞪著他回道:“不然你想怎樣?”老娘才不怕你呢,有種放馬過來,她自認自己並沒做錯什麽,是他先招惹她,害她失眠,她才是受害者哩!

“你這個潑辣的女人,簡直是欠人管教。”他冷冷斥罵。

“哈!你這缺乏公民道德的惡房客才需要人管教。”

“人長得愛國已經夠可憐了,還伶牙俐齒的惹人討厭。”一向鮮少對女人發脾氣的英誠,終於按捺不住地諷刺著。

她不甘受辱,卷起袖子大聲嚷道:“總比你四肢發達,滿腦豆腐的來得強,哼,披著羊皮的‘豬’。”

“臭娘們,牙尖嘴利。”

“白癡男,油頭粉麵。”

“老處女,滯銷貨品。”

“假正經,變相老鴨。”

“你……”

“我什麽我!哼!”憑她和弟弟從小吵到大的“嘴上功夫”,要罵人她可不會罵輸他呢!瞧他氣得握緊拳頭終於說不出話來,她可得意了。“你屁放完了吧!要吵架先掂掂你自己的斤兩,理不直氣不壯地敢罵我,去睡覺吧你……”她得意地掉頭欲走,他卻又拉住了她。

“你很得意是嗎?”他用力地扯著她的手臂,拿起桌上鑰匙往門外走去。

“你幹嗎!你放手啊!”她又踢又叫卻掙脫不了他強壯的胳臂。

他緊緊摟住她的腰半拖半拉地逼她跟他下樓,完全無視她的抗議硬是將她推入車內,關上車門後他快速繞至駕駛座發動車子。

“你瘋啦!快放我出去!”她大聲嚷叫,不安的情緒一湧而上,在慌亂中她試圖找出車門的開關。他氣定神閑地道:“我這部車有中控鎖,可防止那些不乖的小孩子亂開門,你啊可別想逃!”

“你別胡鬧!我……”她話未說完,英誠油門一踩,車子飛了出去,她不敵強大的後作力,“砰”一聲撞上了椅背。

他斜睨她一眼,惡作劇地浮出一絲微笑。“閉嘴吧你!裏巴唆的,小心我‘強奸’你!”

她詫異地睜大眼瞪著他,一時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她雙頰漲紅攏緊了睡袍,深呼吸一口氣,找回舌頭破口大罵:“你,這種低級的威脅你也說得出口,你要不要臉啊你?”

他聳聳肩無所謂道:“我有更低級的,你要不要聽啊?”

“不要!你快載我回去,要不然等我下車,馬上到派出所告你,快放我下去!”她大聲地吼著。

他悠閑地打開音樂,一點也不怕她的威脅。“你要跟警察說什麽?說你被我強暴了嗎?”

“沒錯。”

他縱聲大笑。“傻瓜,你根本還是個處女,到醫院一檢查就知道了,你拿什麽告我啊?”

她抿著唇撒謊,“我可沒說我還是個處女啊!”

沒想到,他這次笑得更大聲,笑得連脖子都紅了起來,他信心滿滿地說:“賭一百萬,你還是個處女!”

他很可惡地糗她,“你忘了,我是吃哪一行的,女人啊,我見得可多啦,有沒有經驗我一看便知。”

“反正你猜錯了!”她死不承認。

“要不要賭啊?”

“無聊。”她索性撇過頭去。

但他窮追猛打,繼續可惡地叨念著,“女人啊!不要這麽逞強,一點都不可愛。”

“男人啊!也別太過浪蕩,一點羞恥心都沒有!”她反擊。

“我是不是浪蕩無恥,你隻看表麵又怎麽會知道?不曾試著了解別人,就從他人的職業和外表作評價,你也未免太過武斷了吧!”

他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話,一針見血的點出她的盲點,叫她啞口無言霎時三緘其口。

她反複思量,心中愈想愈不是滋味,哼!他有什麽資格如此說她?他們連朋友都談不上,不過是帶來麻煩的房客,就算她沒有男人欣賞,不受男人青睞,驕傲自負,這也不關他的事啊!他憑什麽叫她大半夜坐在這裏,受他羞辱?她為何得忍受這種待遇?可惡,可惡極了!

美瑤氣得幾乎要哭出來,但她忍住喉頭的酸意,紅著眼眶問:“你到底要載我去哪裏啊?”

“去淡水看日出。”

她卻相當不認同。“做這種閑事你應該找那些你所謂‘可愛’的女人去才對啊!”

“沒辦法!”他聳肩盯著她說:“她們被你嚇跑了,所以你,”他斬釘截鐵地用手指指著她。“有義務陪我去看日出。”

“喂!你到底有沒有考慮過別人,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麽悠閑,我明天一早還得上班,你別那麽不講理,好嗎?”

“真奇怪,你每天準時七點起床,五點下班回家,七點半吃晚飯,十一點上床睡覺,天天如此,你不會厭倦啊?”

“那你每天睡到太陽要下山了才起床,整夜胡搞瞎搞的,怎麽你不覺得累啊?”她轉頭盯著他,見他失笑一副莫可奈何地搖著頭,她心中的怨氣突然消了一大半,看來他是說不過她的,嘻嘻,勝利。

車子朝淡水方向疾駛,最後在靠海邊的路旁停下並熄了火。

他轉身微笑地說:“和你說話實在挺有趣的。”他回頭從後座取了一件外套給她,自己則扯下披在椅背上的毛衣套著,他對女人一向如此細心嗬護。”我們下去走走吧!吹吹海風會精神些。”

她臭著一張臉,心不甘情不願地披上外套推開車門下了車,冰人的海風頓時迎麵襲來。

她跟在他身後緩緩地步向沙灘,很快地,沙子便掩住了她腳底下的拖鞋。近黎明的岸邊,茫茫天際間盡是一片淡紫,浪潮斷續聲交錯出一層層雪白的浪花,黎明前夕的海灘,除了他們倆,四周毫無人跡,寂靜的海邊充斥著大自然的喧嘩。

他慵懶地倚在一塊碩大的岩石上,並朝她揮手示意。“快過來這邊坐啊!很涼快喔!”

她踱了過去,雙手橫抱胸前昂著下巴,倔強地站在岩石旁斜睨著他。“日出你看到了,現在可以回去了吧!”

“別急,現在天才剛亮,待會兒太陽露臉時,那才美呢!”

“無聊。”她斥著,不悅地在他斜前方蹲下,兩眼定定地望著那寬廣無邊的海麵。

海麵上的景色仿佛被了一層薄紗,有種蒙朧的美,但她卻沒心情觀賞,倒是迎麵襲來涼涼的海風令她感覺十分舒服,空氣亦清新地使人覺得舒暢。

在寬廣的大海麵前,人總是顯得渺小許多,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阿星,於是歎氣說道:“你有這種閑工夫看日出,倒不如多花點心思陪陪你兒子。”她說的相當認真。

“我有陪他啊!打從我領養他那一刻起……”

“領養?”她訝異地轉過頭看他。“怎麽阿星不是你親生兒子嗎?”

這個問題令英誠有點尷尬,他深邃的眸光飄向海麵無涯的盡頭

“我曾經愛上一個女人,不過,她並不愛我,理由是——我比她小五歲。當時,我才二十出頭,可以說是一事無成,然可笑的是,我與她聊過的話不超過十句,卻開始幻想著,有一天她一定會留在我身邊。

“於是,當時愣頭愣腦的我,就這樣看著她戀愛、失戀,又戀愛、又失戀,而我的心情也隨著她的喜怒而起伏著。”

他歎了口氣朝大海丟出一塊石子,“後來,她與一個男人同居,並且懷了身孕,當時的我真是萬念俱灰,沒想到,就在孩子出生前,她被人拋棄了。過了幾天,我接到她的電話,說是她一個人在醫院待產,要我過去陪她。當我趕到醫院時,她已經走了,僅留下一張紙條給我,叫我無論如何都要幫她照顧她的小孩。”

“而那個小孩就是阿星?”她猜測著。

“沒錯,就這樣,一晃眼,阿星已經跟著我九年了。”他點了根煙,緩緩地抽著。

“那麽你還愛著那個女人嗎?”

他搖搖頭。“或許偶爾我還會想起她,不過我能確定,那並不是愛。”

此時,美瑤看著他側麵的剪影,完全無法找到一絲平日吊兒郎當的氣息,那迷惑人的眼神,令她一時說不出話來,她玩著腳底的沙,腦海不停回想他剛才所說的話。

過了一會兒,她才問:“那麽,你後悔嗎?”

“後海什麽?”

“領養阿星啊!”

“不——”他回答得相當肯定。“我從不後悔,每當阿星追著我喊爸爸時,我的內心就會湧上一股實實在在的滿足感,畢竟我與他九年來的感情,是相當的。”他說話時臉上揚著笑容。

?真是奇怪的形容,沒想到這男人也有如此的一麵。

英誠開玩笑說:“其實,男人是天底下最怕孤獨的人,所以有阿星陪在我身邊也不錯啊!”

“你不是有很多紅粉知己嗎?還會怕孤獨?”

“你錯了,那是生意上的朋友,我對她們隻有熱情沒有感情,也就是說,我不會浪費感情在她們身上,隻是,”他嬉皮笑臉地聳聳肩,“我沒有辦法控製人家不喜歡上我。”

“臭屁,”她拉了拉外套。“你有試著讓阿星知道他的身世嗎?”

“他一直都知道。我討厭跟小孩說謊,況且,這並不是什麽不可告人的事。”

美瑤從他外套口袋中的煙盒拿了根煙,率氣地點上火,雙手環抱曲起的膝。

兩人默默地望著無邊的大海抽著煙,各自思索著。

此刻,太陽從海平麵逐漸升起,刺眼的陽光如箭般大剌剌地射向他們,天氣逐漸暖和,那閃爍的金黃色海麵讓清晨更添豔麗,令人不由自主地心胸開闊,他們一起迎接新的一天,一起將手上的煙頭丟入大海。

“沒公德心。”他正義凜然地罵著。

“你也是!”

兩人四目交接前嫌盡釋地笑了。

“該回去了。”他拉她起來,並拍拍身上灰塵。

她看了看表。“糟了,上班要遲到啦!”她拔腿往車子方向狂奔,還不時地咒罵著。

他則在後頭拚命地追著她,並大聲喊道:“別跑那麽快,我追不上啊!”

她氣喘籲籲地跑到車旁,英誠則氣喘如牛地蹲在她後方休息。

“喂!你快一點,我真的來不及了!”她揮手喊道。

“等……等……”他喘得說不出話。

“真是沒用的家夥。”她喃喃低語。

美瑤再看了一下手表,“該死的,這下真來不及了!”她跳上車子。

哢的一聲,引擎已經發動。

英誠猛地抬頭,心想,她該不會那麽狠吧!

咻!車子如子彈般射了出去

他的臉頓時垮下,苦笑道:“宋美瑤,你真是個狡猾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