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美瑤下班後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裏，終於見到了她那位瀟灑又多金的房客——張英誠。
他坐在餐桌旁，修長的雙腿交疊跨於桌麵，寬闊的背倚著她狄木椅，身著一件褪了色的藍色牛仔褲與一件同色係的格子襯衫，襯衫裏頭白色棉內衣緊貼著他那結實肌肉，臉上揚著一股有別於一般男人的微笑，淺淺的，略帶點邪惡氣質。
他眼神銳利直盯著美瑤，這令她不舒服極了。很顯然的，他是一個善於迷惑女性的危險侵略者；海玲就是最好的證明。此時，她正坐在他對麵，麵露陶醉地眯著眼看他。
“啊！你回來啦！”海玲不舍地移開視線起身招呼。“這位就是張英誠，英誠，這位是你的房東宋美瑤小姐。”
美瑤放下上班用的工具箱，禮貌性的上前和他握手。
“你好，張先生。”
“沒想到我的房東居然是個大美女！”他讚美道。
美瑤愣了一下，隨即唇角微揚回說：“隻要你往後按時繳房租就好啦，用不著恭維我！”她才不想聽他職業性的讚美，更何況她現在才剛下班，渾身髒兮兮的，哪能跟美女扯上邊呢！哼！虛偽！
“我是實話實說。”他伸手朝她右頰一抹。
她一驚，猛地揮手拍開他並大聲怒斥：“你幹嗎！”
“我看你右頰髒了一塊，想幫你擦掉。”
“不必了，我的工作弄髒身子是很正常的。”
“是嗎？什麽工作？”他好奇的問。
隻見她抬著下巴笑了笑。“和你那吃軟飯的工作不同，我是合格的機械師，專門維修各種食品器械。”她毫不掩飾自己鄙視他所從事的工作，她一向討厭靠女人吃飯的男人，縱使他是出資的老板也一樣。
然他聽了並沒生氣，反而很驕傲地直視她道：“並不是每個男人都有條件做這行的！”顯然，他一點也不以他的工作論恥，甚至還頗自豪。
要不要臉啊!美瑤斜睨著他，心中一股不明的氣像隨時都會爆發。
“好啦！美瑤，你別老是說話那麽直！”海玲忙著打圓場，順手拉她過去坐下，並攤開了一份契約。“喏！這是為期六個月的租約，英誠已經蓋章簽名了，你看看，若沒問題就簽個字吧！”
美瑤仔仔細細、謹謹慎慎地看過一遍，才簽下名字。
海玲見她簽完名，從口袋裏拿出一疊鈔票。“喏！這是這個月的租金六萬，你點點。”
“那押金呢？”她蹺起腿開心地數著鈔票問。
“在這裏——”英誠從公事包內拿出支票簿，熟練地填妥撕下遞給她。“喏！”
美瑤接過支票仔細地瞧了瞧，也從口袋掏出一串鑰匙放至桌上。“你的！”
此時，一個小黑影溜進了客廳，她偏頭一看竟是一位約莫九歲的男童，手裏還捧著她房裏的飛機模型，他倚在英誠旁邊兩眼骨碌碌地盯著她看。
她詫異地問：“這是誰啊？”
“我兒子，阿星！”英誠伸手環住兒子的肩膀。“來，叫阿姨。”
“阿姨。”
“等等……等等。”美瑤頭痛地站了起來，雙手撐在桌上望著他。“你兒子？他該不會是要跟你住吧？”
“你講什麽笑話，他當然是跟我住啦，難道海玲沒跟你說嗎？她說你答應幫我帶孩子，所以我才願意付這麽高的租金啊!”
她咬牙切齒地低聲喊道：“王——海——玲！”
“呃……有！”海玲低下頭微微地舉起手。
“你可以跟我進房裏談一下嗎？”
“呃……好啊……”她心虛地起身全身僵直的跟在美瑤身子後麵，進房前還不忘轉頭對英誠苦笑道：“三分鍾內我沒出來，記得進來救我啊！”
“王——海——玲！”
“來啦!”她趕緊大跨步飛奔進房。
她一踏進房裏，麵色鐵青的美瑤早已雙手抱胸凶惡地等著她。“把門關上！”
門才闔上，美瑤粗暴的怒吼聲便大剌剌地劈了過來。“你竟敢這樣對我！你明知道我最討厭小孩的，居然承諾要我去帶那個小鬼！”她氣急敗壞地在她麵前來回踱步並咒罵著。“該死的，我就知道沒那麽便宜的事，老天啊！我不租了，我不租了！”
“你先別那麽激動嘛！”
“我激動？”
“不過是個沒有媽媽的小男孩，你何必這麽排斥呢？”
她衝至她麵前咬牙切齒道：“你知道我從小幫忙帶大弟弟是什麽滋味嗎？假如你天天和一個小破壞王綁在一起，你就不會嫌我激動，反而會慶幸我沒氣得失去理智把你給掐死，現在，”她堅決地命令她。“你出去告訴那家夥，我不租啦！”
海玲瞪著她，隨後歎了口氣投降地舉著手。“好好好，我服了你，這樣吧，我吃點虧，那小孩由我來帶好了，算是補償我欠你的房租！”
“你要負責帶那小鬼？”
“是啊！不然怎麽辦？”
“你會帶孩子？”她猛地狂笑起來，又搖頭又揮手，“不，我不會再上當了，上次你學人家買了一隻三萬塊的波斯貓，結果，才三天，你就厭倦了清它的大小便，把它丟著不管，最後還不是得由我來養；現在你居然說給你帶孩子？小孩可不是丟著不管就可以，要負責任的，而我認識的朋友中，就數你最沒有責任感，接收隻貓我還能忍受，但要我接受個小鬼，免談，你還是叫他們搬走吧！”
“你放心啦，這次我一定自己照顧那孩子，不會給你添任何麻煩的，你隻要坐著等收房租就好了，我保證！”
“哈！上次吵著要養貓時，你也如此保證過。”她才不信哩！“咦？不對，你不是那麽熱心的女人啊！幹嗎對那家夥那麽好啊？”
“因為……”海玲抿了抿嘴細聲道：“英誠是我的……夢中情人!”
“啥？”美瑤瞪大了眼睛。“那你的男朋友世傑呢？”
“他啊！”她聳聳肩。“木頭一個，當丈夫挺好的，不過當情人就無趣了，要不是他有錢又蠻疼我的，我早甩了他。可是，英誠就不一樣了，又多金又帥又風趣，要是能當他的女朋友不知有多棒呢！可惜他隻當我是朋友，不過一旦搬進來，我就大大的有機會啦，所謂‘很近的樓台，可以先得到月亮嘛’！”
連句話都不會講，美瑤望著她陶醉的表情，頭痛地揉起太陽。“簡直是亂七八糟，世傑碰上你，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啦！”
“唉啊！別管他了。你先答應讓他們住下來，我那麽喜歡英誠，自然會愛屋及烏地盡心照顧他的兒子，不會麻煩到你的，你就答應我嘛!”她拉著美瑤好聲好氣地乞求著。
“你真的會負起責任？”
“當然”。”
“我不用幫忙，隻要收房租就好？”
“對啊！”
“唉!真拿你沒辦法。”
“這麽說你是答應嘍！”
美瑤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太好了！”海玲高興的整個人跳起抱住了她。“這是你對我最好！”
“ㄟ！不過話可說在前頭啊，待會兒你可得在契約上注明，孩子由你照顧，不幹我的事，怎麽樣啊?”
海玲用力地笑著點頭保證，“沒問題、沒問題……”
由於昨日晚睡，使得一向早起的美瑤比平常晚了半個多鍾頭才匆匆忙忙地起床梳洗準備上班。
她披著睡袍睡眼惺忪地踱進浴室，突然，一陣高八度的尖叫聲響起，驚得她奪門而出，差些魂飛魄散地站在門邊，睡意盡失。
待她瞧清楚光著屁股蹲在馬桶上的人之後，她氣得直翻白眼嚷道：“小鬼，你沒事亂叫什麽？該尖叫的人應該是我才對吧！”
“羞羞臉，看男生上廁所。”阿星朝她扮個鬼臉。
美瑤麵色難看地瞪著他。“你上廁所不關門的嗎？”
“我爸爸上廁所也不關門的啊！”他理直氣壯地頂回去。
“那你爸爸到街上裸奔，你是不是也要陪他一起妨礙風化啊？”她沒好氣地叉腰譏諷問。
阿星狠狠瞪她一眼。“哼!恰北北。”
“哈！我不但恰北北，還會揍人呢。”她眯起雙眼一副凶巴巴的警告他，“我限你三分鍾內把屁股給我移開馬桶，滾出浴室，小姐我急著要刷牙洗臉去上班，沒時間跟你鬼扯，你聽清楚了嗎？小鬼。”阿星漲紅了臉瞪著她，“我不叫小鬼，我叫阿星。”
美瑤無視他的抗議，聳聳肩握住門把。“還有，”她指著他低聲威脅，“以後要是讓我再撞見你上廁所不關門，我就把你的小弟弟哢嚓剪掉，扔出去喂狗吃，聽清楚了嗎？”
阿星蒼白著臉，瞪著她比出的手勢，眼角含淚哽咽地細聲回答：“清、清楚了。”
“很好。”她滿意地點點頭，帶著勝利的笑容甩門離去。
那小鬼一看就知道是個缺乏管教的野孩子，不過，這也難怪，有一個從事“那種”職業的老爸，家教能好到哪去？
她踱進廚房替自己弄了份簡單的早餐火腿三明治，然後從冰箱拿出一瓶果汁，看浴室已經淨空，快速盥洗完，開始解決她的早餐。
當她吃完最後一口三明治時，阿星已換上小學製服走進客廳，他咬著唇怯怯地在她對麵的位子坐下。
美瑤見他一臉畏懼，忍不住笑了出來。她推開眼前餐盤望著他，抽出桌上煙盒裏的煙點燃，抽了一口道：“你的早餐呢？”
他指了指桌上一盒餅幹和一大杯牛，皺眉拿了一塊餅幹咬了一口。
她望著那份早餐忍不住“讚歎”，“哇——你那海玲保姆準備的早餐可夏豐盛啊！”
她傾身伸手摸摸那牛和餅幹，然後變了臉色，“她沒幫你熱牛？這是冰的耶！”
阿星一見她生氣，快快地急忙說：“沒、沒關係，我習慣喝冰的！”說罷，拿起杯子就往嘴巴送。
美瑤起身搶過杯子。“不行，小孩子早上不可以喝冰的東西。”她拿走那盒餅幹。“光吃餅幹也沒營養。”
“那我吃什麽？”
“叫你爸爸起床幫你做早餐，或者要那海玲阿姨重新幫你弄一份……”
“爸爸昨天很晚才上床睡覺，我不想吵他。而海玲阿姨剛剛才和一位叔叔出門了。”
“什麽!”天殺的，昨天不知道是哪個女人急著向她保證，要好好照顧這孩子的。
“算了，阿姨，”他拿起椅子上的書包站了起來。“我不吃了，我要去上學了。”
“等等。”她拿過他的書包。“你坐好，不準餓肚子上學，會鬧胃病的。”她摸摸他的頭，不忍地柔聲說：“三分鍾，阿姨幫你弄一份熱騰騰的早餐，一下子就好。”
阿星被她突然的溫柔弄得傻愣愣的，隻是點點頭。
美瑤飛也似的再度衝進廚房，沒一會她便端著一份香噴噴的火腿蛋土司及一杯熱牛放在他麵前。“喏，快吃吧!”
一見到豐盛的早餐，他馬上朝她綻開大大的笑容，兩手並用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見他貪吃的模樣，她忍不住搖頭微笑，不過，她的笑容在見到牆上的時鍾指針時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出口即是一連串咒罵：“該死的、天殺的，我要遲到啦！”
她一頭衝進房間，手忙腳亂地扯下睡衣，套上牛仔褲、襯衫，隨手再抓了一件外套，提起沉重的工具箱奔出房間。
她邊用手指梳整一頭鬈發邊朝阿星叮嚀：“你吃完以後，盤子放在桌上就好，我去上班了，bye！”“阿姨、阿姨——”他跳下椅子，嘴裏塞滿麵包追上正要穿鞋子的她。“阿姨，可不可以告訴我，哪裏可以叫到計程車？”
“計程車？”
“是啊！”他從口袋掏出兩張百元大鈔。“海玲阿姨給我錢，叫我自己坐計程車上學。”
她不可思議的大吼出聲：“她要你一個人坐計程車上學？”
“嗯！”他不懂她為何又生氣，怯怯地往後退了一步。
“你們學校沒有校車嗎？”
“沒有啊！”阿星晃著腦袋。
美瑤放下工具箱，蹲下身扶住他細小的肩膀，耐心地說：“小鬼，你去叫你爸起床送你上學，絕對、絕對不要自己搭計程車去，現在拐小孩的壞人跟街上的便利商店一樣多，太危險了，ok？”
她見他麵有難色地抓了抓頭，挫折地看著他。“你不想吵醒你的好爸爸，是不是啊？”
“嗯！”阿星點頭如搗蒜。
“那你就自己去坐車，等著被壞人抓走好啦！我不管了、我不管了！”她氣呼呼地起身，提起工具箱一把拉開大門讓一臉無助的阿星，傻愣愣地望著她的背影。
突然——
美瑤猛地轉身連聲大叫：“我一定要殺了海玲，我一定要砍了她！上次是貓，這次是個小鬼……”她衝到餐桌前打包他未吃完的早餐。
“快背上你的書包，早餐在車上吃，快快快！”
他聽話地迅速照做，麵露微笑地坐在地板上穿鞋。
她走過去彎下身子幫他穿鞋。“快點，我要遲到了！你的學校在哪裏？”
“內湖。”
“內湖？我們這裏可是新莊啊！該死的，我一定要砍了海玲，我發誓，這次一定砍了她！”
美瑤將阿星送到學校後，匆忙地趕到昨晚安排的第一間客戶那，一家美式速食店，該店經理早已鐵青了一張臉等著她。
他一見到美瑤，馬上焦急地拉她到故障的大型炸雞槽前。
“你怎麽那麽晚？我有一堆客人等著買炸雞，你知不知道啊？”他劈裏啪啦地向蹲在機器前檢查的她抱怨著。“我跟你老板說好八點，現在都快九點啦，小姐，你這樣搞，我損失了多少生意你知不知道啊？”
“我臨時有事耽擱了一下，真的很抱歉！”她迅速地拿出工具轉下機器的螺絲帽。
那經理對於她的道歉毫不領情，挺著肥大的肚子不停嘮叨著。“喂！我不知道有女的機械師，你該不會是你們公司沒人臨時派來充數的吧？我告訴你，這機器可是美國運來的高檔貨，貴得很，你可別給我弄壞啊！”
一旁圍觀的員工聽經理這樣說早已偷笑成了一堆，他們心想，這新來的菜鳥經理居然會不知道技師宋美瑤的大名，敢這麽直接質疑她的能力，看來這下有好戲看嘍！
美瑤真的受不了耳邊不斷的噪音，“哐！”一聲，她扔下手裏的工具，站起身昂著下巴瞪他。“你是剛上任的經理吧！”
“是啊！”
“那麽你最好是閉上你的鳥嘴，靜靜地看我修理機器，要不幹脆滾回你的辦公室喝茶當米蟲，少在這裏煩我，”她從口袋中拿出皮夾攤開高舉給他看，“我是宋美瑤，這是我的機械師執照，你這家店所有的機器我熟到可以蒙著眼睛全拆了再組回去，要是你這個經理行的話，我不介意讓你來修，維修費我付給你，怎樣？”
戴眼鏡的經理氣得握緊了拳頭，漲紅著一張臉掉頭而去。
他肥胖的身影一消失在樓梯盡頭，廚房隨之響起一陣歡呼聲，一群圍近的服務生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美瑤姐，我們討厭死他了，又苛又凶……”
“就是嘛，我們遲到個兩分鍾，他也要扣錢，買單慢了一點，他也要罵，真討厭！還是以前那個經理好，氣質佳，待人又親切。”
“對了，以前那位吳經理呢？”她邊問手也沒忘了動。
以前那位吳經理和她處得不錯，他總是斯文地站在一旁觀看她維修機器，如今他走了，換來這位急躁的經理，兩人實在不算有什麽好的開始。
“吳經理不大會和人交際應酬，口才也不好，當然是被這新來奸詐狡猾的老狐狸給幹掉啦！”
“哦！”她從炸雞槽內敲出一塊斷裂碟片，重新再整裝了一片回去。“唉！世事無常，社會就是這麽現實，老客人總是被人欺侮。”
“也不會啦!”聲音甜美的服務生麗香說，“聽說他上個星期和他女朋友結婚了，嫁妝中有一間美食店哩！這下他可成了老板嘍！”
“哈！所以說世事難料嘛！”原來他結婚去了，美瑤笑笑地搖著頭。她把零件重新組裝回去，抹掉額頭的汗水，深深吐了一口氣並站起來。“好啦！修好了，可以用了！”
隻見服務生們個個垮了臉。“我們又得開始忙啦，歹命喔——”
他們抱怨著，並像往常一樣遞了根香煙給她，還端上一杯飲料。
美瑤拿過煙吸了一口，微笑地望著這群十七八歲的年輕人，“既然這個經理這麽不上道，那我建議你們不妨告訴他，這台機器要休息個半小時以後才能使用，要不然會燒掉，就說是我說的，他要不信的話請他打大哥大給我。”
“耶——”眾人一聽歡喜地抱著她歡呼。“美瑤姐萬歲、萬歲。”
“你們這群小鬼，我要走了，維修單待會兒請你們拿給那個肥豬經理，byebye！”微笑著的她提起工具箱，匆忙地踱出門外，前往下一個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