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回 老秦根妙言論人道 勇小謝短信若千斤

第八回 老秦根妙言論人道 勇小謝短信若千斤

艾教授見頁麵上有的日子上打上了叉叉,有的打上了雙叉,以後打成Q狀,像個蝌蚪形。艾教授很快意識到這是秦根同他的鞋性事的紀錄。不解的是為什麽用叉,先前槍斃犯人的布告上才用叉。柳留梅用的是圓圈,就像高高在上的領導人在文件上畫的圓圈,但柳留梅的圏畫的藝術有人性,不同於官僚畫的圈

“ 我早先為什麽用叉?,剛起始,那時還精力充沛,還能體現男人的征服力。以後平平常常過日子了,追求的是和諧,用Q來表示。”。

艾教授想,要說這種事中誰征服誰很難說。真正的征服是以柔克剛。

“如按每月七個Q,一年是七十多個Q,這萬年曆上至少有一千個蝌蚪。”秦根像某些官員愛從統計數上吹噓自己的政績,“你看曆書上的這一個個鮮活的蝌蚪,是不是藏著一句好詩——十裏蛙聲稻花香。”

艾教授樂了,不能不佩服秦根的浪漫,笑開了懷。

小謝買好豬手等鹵菜回來,見客人笑的按肚子,歪躺沙發上,她以為是鬧肚疼,忙給艾教授一個枕頭:“一個人睡覺,夜間著涼了吧,趕快找個老伴!”

小謝去廚房置弄酒菜。

秦根拿來一張紙,一邊寫一邊說:“我把經驗傳給你吧,老少婚戀,你不要在夫妻生活上憂慮重重,主要是合得來。說到底是情交,心交。老夫少妻感情交流的空間其實是很寬的,局外人隻是憑空亂猜。”

艾教授接過紙,上麵寫著:某水某丘,敬愛有加,吾夕陽時,釣遊所在;可撫可濯,進出惟適,大丈夫方閑處之位。

艾教授說:“你這是偷梁換柱,對張謇的《曼壽堂》的題詞改頭換麵,隱喻兩性的愉悅。”

“瞞不過教授。但是這更適用老夫少妻之間。老少情事並不減壽,隻要魚水和諧還能增壽,關鍵是一個‘敬’和‘閑’字。你現在要考慮的是如何相敬相愛,而不是避開或畏縮。”這個時候的秦根,盡管已過花甲,從心態來看,仍是春風楊柳。

兩人談得投機,正是:

相知正宜樂談心,言及好事語尤深。

正說著,秦根同小謝生的正上小學的女兒放學回來了,一進門,放下書包,就一下滾在秦根的懷裏,一家三口的其樂融融,給艾教授許多信心。

飯後,小謝帶著女兒午睡去了,這邊秦根已擺好象棋盤伺候。秦根這回也參加了市工會的業餘象棋大賽,止步於三十二名中。

第一局艾教授想著小謝的皮膚怎麽與眾不同,特別細膩紅潤,思想不集中不慎走了步臭棋,結果輸了。棋如人生,關鍵處錯不得一步。

“老艾,論我的水平,進十六強八強該不是問題,那天注意力欠集中,連下臭子,輸的可惜。”

“我知道你是怎麽輸的,賽場有一條規定,參賽者衣著要整潔,行為要文明。你就不便摸卵子。”這世上每個人,大概都有些自己覺不著的小動作,艾教授的老師肖教授上課時習慣時不時摸下巴,多教授上課時不經意間提提褲帶,柳留梅則習慣時不時掠掠她的鬢發,那台灣省的蔡英文也有這個動作,平心而論,她還是有許多女人所沒有的氣質。有這一動作的女人是否是異類?柳留梅鬧師生戀,蔡英文鬧**鬧獨身。

“我那天的對手是位年輕的女生,穿著時髦,香鬢粉麵,很影響我的注意力。輸於紅芳不自知啊!”

“可是左手搬棋的?”艾教授不過隨意問問,因為多教授的妻妹是左手拿棋,令人別扭極了。

“你怎麽知道呢,粉麵棋手,左手執子,擾亂軍心,我能不輸麽?”

接下來兩盤,艾教授就沒有讓摸卵子的再嚐勝果。

溫暖的一天就這樣過去了,艾教授必須告別這裏的溫暖。夕陽掛山時,秦根夫婦送客下樓。“艾教授,你看我這身外套如何?聽老秦說,你在服裝報上發了不少文章。”

“礙於情麵,胡亂寫了一些,老秦還為該報寫了服裝歌呢。我對服裝藝術感興趣。”艾教授想起已淪為曆史陳跡的那份報界另類《服裝報》,這是一位挺有才幹、事業心的自己先前的學生創刊的,堅持辦了一年多,實在弄不到刊號,最終偃旗息鼓,頗為可惜。包括生命在內的成長中的事物,消停起來說快也很快。從新生到死亡沒多少距離。

艾教授邊說邊審視小謝的外套:“怎麽選擇海洋顏色?”

“我的故鄉靠近大海。”

“英國前首相撒切爾夫人愛穿海藍色套裝,因為英國曾是海洋霸權帝國。我以為我們不能把眼光老放在紅色和山地上,而要轉移到藍色和海洋上,海洋對我們太重要,我喜歡我夫人穿海藍色的服裝。”秦根是國家主義者,這一代的人受**影響太深,強國思想很濃。

艾教授與其說欣賞秦夫人的服裝,不如說在賞析她的身材。一副好身材對女人來說太重要,即或是普通衣料也不論何種顏色,好身材就會化腐朽為神奇。反之身材欠佳,像水桶或過分的豆芽,什麽好裝都是變神奇為腐朽。除非氣質極佳,方能補身材之不足。現在的女性隻知講究外在的衣裝,不打造自己的內在氣質,怎能顯得高雅?難得的是小謝的氣質也不錯。

小謝身材魔鬼外,那深海藍色的套裝裁剪也好。艾教授苦於找不到一位靈巧的裁剪師,箱內有副好衣料,想給女弟子製作一身好套裝。便問小謝她的套裝何方師傅裁剪?

秦根笑曰:“在鞋店淘來的。”

這時小女兒放學回來,小謝迎了上去。“我說‘鞋店’的意思弄明白嗎?夫人不是我的‘鞋’?意思是她自己裁剪縫製的。”秦根說,“我讓夫人再送一程,我得回去,今天喝高了,有點頭疼。”

“你們都回去吧,小謝也累了。”艾教授說。

小謝將小女兒交給艾教授,扶上丈夫上了五層樓,不到十分鍾就回來了:“老秦今天高興,多喝了兩杯。他喝酒不行,屬於見酒就醉的人。”小女兒高興地拉著媽媽和艾教授的手,一起朝公交站方向走去,一路上碰上熟人,小謝都很大方的打著招呼。艾教授想,這樣一老一少牽著個孩子的格局會不會複製成他明天同女弟子的生活?

女兒見到社區健身場上的千秋架,跑過去蕩了起來,小謝帶艾教授在一邊的綠地上坐下。“你女兒身體好。”艾教授望著矯健的女孩。

“不知為她吃了多少苦。懷她的時候,我們曾考慮過人流,虧得我大姨不讚成。後來我父親把我等於劫持回家,緊閉半個月,逼我去了把孩子打掉,最後還是我大姨把我解救出來,可能這時動了胎,到了近七個月,出現先兆性流產症狀,醫生要我住院,我想在醫院住上兩個月這花費不小。”艾教授想,這老秦的原配真是聖母般的女人。

“老秦是動物院的領導,他對動物知道得多,他說動物很少像人動不動要流產,原因是動物是四條腿,趴著的,胎兒受引力作用小。我想我減少站立,就臥床不起,到了第八個月,我感到孩子好像隨時要出來似的,老秦說,你受點罪吧,他找來個上下雙人床,把我兩條腿倒掛起來,這一掛就是四十天,還真的有效。”

艾教授像聽天方夜談,為秦根的治療方案叫絕。

“我為女兒起名為‘憶巾’,一是我大姨的名字有個‘幗’,巾幗英雄的巾,思念大姨吧,要不是我大姨,不會有這孩子。再者記著老秦把我吊掛起來,這個‘吊’下麵有個‘巾’子。”

“這名起的好啊!”艾教授讚歎,這名字包含著感恩和紀念。

三人慢慢向公交站走去,小謝要女兒憶巾扶著艾教授,她見他步履有些不穩。小謝送艾教授上了車,才同女兒返回。在車上艾教授想,這小謝真是與眾不同,一瓶白酒,三個人喝,秦根不過近二兩,自己一兩多點,其餘的都歸小謝,她怎麽毫無醉意?秦根已醉了,而自己也是半個醉翁,是不是酒不醉人人醉人?

艾教授到家已是萬家燈火,見多副教授待立在自己的鐵柵院門朝著一顆海棠樹發呆。這棵海棠是艾教授在老伴生前栽下的,那時候她身體還好,因她名字中有個“棠”子,他栽下這棵海棠,也栽下了一份感情。誰知第二年老伴就病了,一病十年,海棠默默在風雨中長高,如今物是人非,海棠依舊。歸有光《項脊軒誌》是深情懷念亡妻之作,中有“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兮。”唐代元稹也有借樹悼亡詩句:“今日江頭兩三樹,可憐和葉度殘生”。 老伴剛謝世時,艾教授基本上不走前門而走後門,不忍看到那顆海棠。這些多副教授自然是不知道的。

艾教授慢慢走近多副教授時,後者還在呆立,艾教授沒有驚動他,也在一旁站著,他想老伴如健在,豈有為情事奔走如喪家犬,不覺長歎一聲,多副教授方覺身邊有人。

“吃了晚飯散步,想到你府上閑聊,見鐵門上了鎖。”

“那站著發什麽呆?”

“看著海棠花還在,不忍離去。”多教授即興搖頭吟詩,“明朝未必春風在,更為梨花立少時。”

“又在掉書袋!”艾教授開了鐵門鎖,又打開正門,沒有開燈,兩人在沙發上坐下,月色從窗戶透進。多副教授沒有像往常主動擺棋,點燃起一支煙,艾椿教授估計多副教授要談相親的事,心裏有點犯難,後悔前幾天答應去赴宴相親。假如沒有女弟子,倒不失為可以考慮的對象。人家雖在農村 ,但並不老土,而且長於棋藝,閑來喝酒敲棋,也是兩口間一樁樂事。雖然年輕些,但男女相差二十歲左右現在被認為時髦。但生活中容不得假如。

問題是如果女方同意相處,該如何是好?不知怎麽回斷,艾教授是一位不善於說“不”的人。艾教授把寶壓在自己是金磚一方上。

“老艾,有點遺憾,好事不成,孩子小姨對你倒是看好,隻是上初中的兒子死活不願母親再嫁。活者從夫,夫死從子,中國女人走不出傳統,沒辦法。”艾教授以為聽出錯了。

“我也沒想到會是這樣,小姨她要是跟上你有多好!”多副教授猛吸一口煙。

艾教授頗有點自漸形穢,這是明顯的拒絕,這個結論他毫無思想準備,這也是中國文人在鄉下人麵前總是高看自己的結果。其實冷靜想想,彼此年齡差距大,自己又是個窮酸文人,老相已生,半條腿已在土裏,哪裏有什麽看點?

“孩子小姨也是個另類,自小愛武術,據說劍術了得,丈夫也是武術愛好者。如不是孩子上學,有家公司高薪聘用她。她在家設課受徒,有些收入。鄉下有不少光棍都好她,她一個也不入眼。我老太婆希望妹子有個安定的窩,一個女人搞武術總不是事,如跟上你,姐妹在一起相互有個照應。誰知小搗蛋的橫裏插一棍子。”

“完全可以理解。”艾教授說。

“記得我少年時,有位父親的男友常來我家,時間長了,我就聽得外麵議論母親什麽什麽的,心裏特難受。前不久報載有中學生刺殺了老媽的**,我能理解。男孩恐怕大都不願母親再嫁。”

“男孩的母親情結特重吧。”艾教授突然想起紫蛾有個女兒,她應該知道風傳她母親同自己的**,那時她對自己會是何種態度?

“我老伴說再等等,看那孩子可會改**度。”

“不可不可!”艾教授說,“到此為止了,我很感謝你們兩口對鄙人的關心。”

“倜儻如你,老艾你還怕續不了弦?”多副教授說,“我看你同孩子小姨棋逢對手,下次她來,我們三人輪盤賽吧。”

“一定,我設家宴,如何?”艾教授又變得輕鬆許多,假如對方同意,這不是添麻煩?他想以後這種擦屁股的事萬萬不能有第二次。

“來殺兩下吧!”艾教授知道老多是棋迷。

多副教授好像沒聽到,他似有心事。停了會說:“老艾,我覺得我老太婆好像不正常。前兩天我的一輛輕騎騎到市內,沒想到被偷了。回來時你知道老太婆怎麽說?要是在往常她不嘀咕幾天才怪呢。”

“他總不會像阿凡提吧?“

“阿凡提?”

“阿凡提騎的一頭驢子弄丟了,回來很高興的對老婆說,今天很幸運,沒把我弄丟了,我幸虧沒騎驢,要不連我也丟了。”

“那也差不多,她說沒有那玩意好,省得有女學生坐你後麵。一輩子的嫉妒,沒辦法,怪誰?有文化層次的女人哪會這樣?”

“算了吧,文化同女人的嫉妒不成正比。你哪位沒有同你吵就算不錯。”艾教授想起文學院的南書記,中年時當過較長一段組織部長,這個位置時常要同人談話,特別是同要求進步的教師接觸,那時係內有兩位年輕女教師是入黨積極分子,南部長接觸自然比較多,這下使得老南的妻子醋意大發。他的妻子可是道道地地的複旦大學本科學曆。

“有時也覺得她可憐,平時搞完家務,就是看看電視。所以我是真的希望她妹子跟上你,姐妹在一起我也省點事。她更是盼著胞妹來學校,真心真意希望你成他妹夫。可是天不從願。下半年女兒要生孩子,得讓她去照應女兒,我就要安靜些。”

一會多副教授手機響了,他一看就摁上,站起來就走,那肯定是他老伴催他回家的。

晚上,秦根發來短信:

雖千萬人吾往矣!走向陽光,披荊斬棘。

艾教授感慨,秦根的勇氣固然可嘉,但他巧遇兩位好女人。一位是前妻,一位是小妻。其原配默默地退出婚姻,而沒有把秦根剝層皮,就非一般女人能做得到。蘇聯另類作家索爾仁尼琴是不斷鬧婚外戀的好手,其妻是絕對的不容忍。有回老索給妻去信,說他已經愛上了一位“心上人”,她要給他生個孩子,要老婆同意離婚。他娘子回信說:“從現在開始,你對我而言已經死了!你將會知道,一個受盡欺騙的女人是怎樣報複的!離婚?你死了心吧!”她拒不在離婚書上簽名,不給老索自由身。假如秦根碰上類似索爾仁尼琴的厲害老婆,又將會如何?如果小謝沒有那麽大的海量,吸納暴風驟雨般的輿論的攻擊,又將會如何?

人生在世,碰上什麽樣的女人或男人就是你的命。

一會短信音又響起,是小謝發來的:

既然她已經進入你的生活,說明她是經過慎重思考的;既然你已經接納了她,豈能再生猶豫或苦惱?千萬珍惜長相依!

掂了掂這四十七個字,字字千斤。

這一夜艾教授沒睡踏實,有些問題老在心上縈繞:秦根現在的生活還屬正常,並非像傳說那樣不協調或可悲,傳說中妖魔化居多,如果自己沒有親臨他們的生活,就不會看到老夫少妻真實生活的陽光麵。尤其是他年輕的妻子很富人情味,也不乏理性的一麵,不是憑推想的那種輕浮女人,她同姨夫相愛自有內在的原因,不該籠而統之的貶損。我們對於另類事物恐怕一向缺少對話,缺少親臨,往往先入為主,視另不屑,視另如怪,甚至視另如敵。

另外,至少從目前來說,這一老一少的生活是正常的,有意味的,穩定的,但是這樣的穩定會有多長時間?**是否需要很大的代價?而對於秦根來說,第二次婚姻付出的成本是不菲的。而自己同女弟子一旦結合,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在感情領域內,人常常是為情而不計代價的。可以決鬥,可以放棄王位。而為情而理智計算代價的,這樣的人冷靜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