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回 柳留梅書信慰恩師 艾教授千裏赴陶都

第二回 柳留梅書信慰恩師 艾教授千裏赴陶都

艾椿是喪妻後的三個月後的一天早晨遇見劉柳留梅的。那是一個帶有寒意的早晨,艾椿正在空曠的大學校園內慢跑。妻子在世的時候,艾椿走路都是昂首挺胸的,男人沒了妻子,底氣就不足,他已習慣低眉斂眼看著腳尖匆匆而行。

“艾老師,起這麽早啊?”

艾椿其實已經看到從對麵過來的柳留梅,他對她的兩條近一米的修長而結實的腿已很熟悉。妻子病重的時候,柳留梅來看望過幾次,她年輕挺拔豐滿的身體同妻子年老瘦弱幾近枯萎的病體有著鮮明的強烈的對比。艾椿想,青春健康真是好啊。大學三年級暑期社會實習時,艾椿指導一個實習小組,柳留梅也在裏麵。她是個來自農村的樸實女孩,為了節省每天兩元車票,她每天步行一小時去實習地點。艾椿就讓柳留梅坐在他的摩托車後,她側身而坐,艾椿從安全角度說服女弟子騎坐。她的兩條幾乎要撐破牛仔褲的腿,散發出的噴薄的青春活力,烤得讓已近老境的艾椿心跳,為了這兩條健美的腿,從來不擦拭摩托車身的艾教授每天晚飯後都要認真的把車身檫洗幹淨。艾椿是個急性子,摩托車總是開的很快,帶上柳留梅的時候,車子開的象老牛,說是為了安全,其實是希望女弟子的兩條修長結實的極具張力的美腿在他的老牛般吼叫的車上多耽擱一會,多享受會青春的活力。

“工作找好了嗎?”艾椿沒有抬頭,隻是習慣性的掃視了柳留梅的牛仔褲的腿。艾椿往日的記憶中就儲存著柳留梅青春的腿。

“沒有,用人單位大多有性別歧視。父母要我留在本市,家裏給我五千元,要我送禮,我不知怎麽送,送給誰?”

艾椿覺得身上有些冷,“讓我想想吧!”他對這位來自農村的女孩忽生同情,丟下一句話繼續慢跑。

“老師你等等!”柳留梅追了上去,從紅色大衣口袋裏掏出一封信,她看著艾椿匆匆把信塞到貼胸的口袋裏,直到艾椿孤獨的背影消失在簿簿的晨霧中。晨練回家後,艾椿細心的掏出信件,信封是白色的,不是很白,像和田玉般的白,和田玉是不能太白的,越是白色的玉表明其含石量越大。艾椿從這與玉白色的信封想到柳留梅的膚色,以前,每當上課時,他都要有一眼沒一眼的欣賞女弟子們的和田玉般的膚色,中國的女孩大都有這種膚色。

傍晚時的艾椿總是很疲勞的,也往往有揮之不去的喪妻痛苦。好在艾椿是個懂得享受疲勞痛苦的高等動物,如果不懂得疲勞痛苦也能享受,那日子是一天也過下去的。每當心情抑鬱不開的時候,他就吟誦魯迅的詩“慣於長夜過春時”。是啊,人生本質上是孤獨痛苦的,加上不幸和壓迫,更是雪上加霜,魯迅如果沒有長夜當春過的積極的人生態度,而是長夜過冬,他怕活不到五十多歲。艾椿斜靠在妻子在世時親手購置的簡易沙發上,展閱早晨柳留梅匆匆交給他的信

老師:

近安!

師母往生,您孓然一身,形單影隻如孤雁。您的女兒不在身邊,您要盡快學會自己照顧自己。您的大同鄉、著名史學家錢穆老先生說,“西方人的愛,重在未來幸福上,中國人的愛,重在過去情意上。西方人把死者交給上帝,中國人把死者永遠保藏再自己心中。”希望老師中西結合,把師母的一半藏在心中,一半交給上帝。您一定要著重未來。

記得您曾說過,一個女兒太少,經過我媽的同意,我願意當您的女兒,

如果您要一個很漂亮的女兒,我就不太夠格,不過我們寢室的豆腐,既漂亮又有才,我可以說服他當你的女兒。豆腐是我們賜給她的外號,因為她家住安徽八公山,那裏有名揚天下的八公山豆腐,既白又嫩又可口,她的膚色也象她家鄉的豆腐。另外她在我們寢室排行老八,最小的一個。所以她榮獲豆腐美名十分貼切。但是,有個老教授感歎他一生所遇女人:有才而溫柔的往往不漂亮;漂亮又溫柔的多數沒才華;才貌雙全的又很難漂亮。您所推介的女詩人舒婷大為光火,寫下了傳頌一時的名篇《致橡樹》,以詩來反駁老教授。想想文學史上一些名篇的寫作動機也挺有意思挺另類的。

不過我們寢室的豆腐倒是才貌雙佳,隻是個性拐拐的,有時溫柔如玉,有時暴跳如雷。她也特有韌性,她同男友鬧別扭,夜間男友關了手機,她竟然給男友一夜打了八十一個電話,盡管男友無響應。不過豆腐說過,她不願意做人家的幹女兒,她說,許多幹女兒都是幹爹的小**。但是老師您應該例外吧!您在我們班的心目中可信度高,您是極少數幾個沒有外號的老師。

老師,給您的第一封信可能有些枝枝蔓蔓,我喜歡枝枝蔓蔓,生活中的一切都應該是茂密的樹,可我們生活中的枯燥的光杆太多,包括大多數老師講課隻是教條般的說教,枯燥乏味。老師,師母已仙遊,您可不能光杆般的挺著,希望您及早發新芽長新枝。 順頌

健康

知名不具

看了這位“知名不具”的女弟子的信,艾椿內心浮起絲絲暖意,這也許是艾椿喪妻以來讀過的最有興趣的文字,真情文字莫過於書信。這時候艾椿覺得當一個人民教師還是不錯的。她決定聽從女弟子的意見,不能一個人在家裏一條棍子似的橫著。

艾椿決定去徐悲鴻的故鄉,去看望一個名字叫“秀”的女人,自己的妻子也叫秀,兩人的昵稱都是“秀秀”。其實這時艾椿已不能冷靜理智的作決定去哪裏了,一個心無落處的人是沒有冷靜的理智去作決定的,他隻是覺得要去看望同樣是孤獨的秀,孤獨到焦頭濫額時,婚戀也許是最有效的精神自救方式。

秀是他兩年前在石頭城遇到的妻子病友的夫人,同住在醫院開設的簡陋旅館裏。這種旅館不過是給經濟拮據的病人家屬有個棲身的空間而已,顧不上它的種種不衛生,許多病人等待住院或者手術以後因病房床位緊張不得不出院時,也都在這個旅館麻木般的挨著。 因為兩家病人患的都是癌,艾椿同秀又都是吳語區的人,鄉音自然親,何況她又同妻子一樣的名字,不長時間兩人就熟絡了。不過艾椿第一次見到秀就覺得她是江南名媛,‘包漿”頗好,皮膚白淨,通體線條勻稱,雖顯豐滿,但腿同脖頸較長,腹部則短而平,不顯臃腫。耳墜、項鏈在她身上顯得珠光寶氣,艾椿判斷她不過四十歲左右。她是從大畫家徐悲鴻家鄉來,因青年徐悲鴻攜閨秀蔣碧微私奔,艾椿就覺得徐大師

家鄉的女人都很勇敢,仿佛那裏的女人都是蔣碧微似的。後來秀的男人確診為肝癌,秀似乎一下子瘦弱和暗淡了許多,憑添了讓人憐惜的悲情美。

大多數女人在災難麵前是特別脆弱的。艾椿時常陪同秀去菜市場購買癌症病人似乎必須吃的老鱉黑魚之類的東西。這樣另一個秀——艾椿的妻子就明顯的不高興。女人的莫名其妙的嫉妒與生俱來。有時艾椿同人家的秀去菜市場時,側目望一下她嬌好的麵影、健康的身體,就想自己的秀有這麽健康的走在身邊該多好!

和許多病人一樣,大把大把的錢丟在醫院後,艾椿帶著自己的秀,人家的秀帶著自己的丈夫,各自告別了用病人們的血汗救命錢搭起來的巍峨的醫院大樓和充斥著老鱉黑魚的嘈雜的腥味的市場,無奈的回到各自的家,等待死神的光臨。艾椿的秀永遠告別人世後的第八天,遠方的秀在電話中泣訴“漢君走了”,漢君是她丈夫的名字,她的丈夫漢君終於徹底從痛苦中解脫了。

艾椿灰頭灰腦鬼使人差的去了誕生過悲鴻大師等重量級曆史人物的地靈人傑的江南。到了那個地方,艾椿有些後悔了,天空煙霧繚繞,燒製陶器的煙囪日夜的魔鬼似的吐出灰白色的煙。人類文明的代價常常是毀滅自然的文明,同時也在毀滅自己。對艾椿來說精美的陶器是江南秀。自己的秀化鶴西去後,暮鼓晨鍾的時候,艾椿總要登上寂靜的山岡,對著安放秀的公墓方向,呼喊“秀———秀——你在哪裏?”幾十年來,秀啊秀啊的吆喚聲已融進血液。進入血液的的東西很難再分離出來。假如江南秀能夠接受他,他又能在秀啊秀啊的呼喚中找到那種家的歸宿,至於名媛似的江南秀,在她的心旁能否安放他的一顆心,他沒有去想多少。他像沒有頭的蒼蠅闖到了秀的家。

艾椿到了陶都,想把兩個半個家庭燒製成一個家庭。

“ 現在我不考慮這方麵的事! ”秀寒煙淡霧般說的很輕,輕得近乎有點冷。

“以後呢?”艾椿無奈的望著秀的冷峻的美麗和嚴肅。

“以後再說吧”其實秀的冷靜以及他的的回答乃在情理之中。一個喪夫之痛仍在鑽心的女人,她能考慮今後的另一半嗎?何況中國的女人有太多的人生活在過去,擺脫不了過去,哪怕過去是泥濘是黑暗一片,就像農家的豬總是懷念一塌糊塗的豬圈。有著三妻四妾曆史的中國男人則不然,特別忍受不了孤獨,容易拋開過去。稍有良心的男人則把過去裝進錦囊,梁實秋大師,把已經過去了的共同生活了五十多年的妻子裝進錦囊《槐圓夢憶》,然後麵朝大海春暖花開,不久便彈起了夕陽戀曲,找到了小他近山三十歲的演藝名星韓菁清。

值得一提的是梁實秋86歲長逝後不久,年近花甲的韓菁清把喪夫之痛埋在心底,毫不猶豫地把感情托付給了比他年幼30多歲的小夥子。韓菁清是著名教育家蔡元培先生婚姻理論的實踐者。當年蔡公喪妻後再結縭時就殷殷囑咐對他的新娘,他死後不用為他苦守要立馬再嫁。韓菁清算得上是國人中的巾幗豪傑。

自然,不再嫁夫的也大有人在,其中也不乏女英傑。二十世紀台灣新聞界的大手筆魏景蒙的小妾陳薇,就不失位女中英豪。這個魏景蒙,外號魏三爺,是最早主張台灣脫離中國的角兒,卻主張男人不要脫離好女人,他的女人大都出自風塵,風塵沒有磨滅掉她們的閃光的人性,魏景蒙十分看重她們,大有宋代大詩人柳三變的風格,魏說“世界上無真學問,風塵中有大英雄。”他的小妻陳薇當屬大英雄吧。不過這個女中英豪是魏三爺培養出來的。陳薇結緣魏三爺的時候,她才十五歲,陳薇的唯一親人外婆去世後,年近花甲的魏三爺把陳薇同她外婆的靈牌一起接進了魏家,十五歲的陳薇是個文盲,三爺教她識字,教她讀書,叫她毛筆的用法,教她孔孟之道,陳薇在給三爺孕育孩子的時候也孕育了學問,她後來寫得一手好文章。這固然與她的聰明有關,更與魏三爺的刻苦栽培有關。陳薇有少見的寬容的胸襟。她不計較丈夫同異性的密切的交往,丈夫死後,她不同丈夫前妻的孩子爭遺產。陳薇寡居時,尚在中年, 氣質容貌都依舊好,她的悼亡文章寫得也很漂亮,而且一發不可收,竟成了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台灣著名的女作家。有位自稱是魏三爺故交的文人給陳薇寫信求愛:“您是真的名花如玉的女人,我好想跟您在一起,不管您認我——為父為兄為夫均可。”

陳薇雖來自風塵心卻高潔,她對向她求愛的人回信說:“我過去一直深陷在情感的漩渦中,如今故人已去,了無牽掛,我已很習慣目前的清淨生活,以後請不要再提此事。”

想起陳薇等這些留芳眉史但已為曆史陳跡的美好的女人們,艾椿多少能理解江南陶都的秀,她的男人才去了另一世界,艾椿提出的求婚雖然合法卻不合理,實在不是時候,真理也並不是什麽時候都是真理啊!

艾椿見到秀的第二天,正逢秀的丈夫七七四十九天的忌日,要去墓地掃祭的,一早艾椿買了一束鮮花和一掛鞭炮等著,不知為什麽,下午四點才動身。墓地比較偏遠,近四點才到達。未亡人擺好果品,然後燒紙燃香,她跪著叩頭三下,嘴裏喃喃的說:“艾教授遠道看你來啦,你保佑他長壽。”艾椿鼻子酸酸的。艾椿接著把鮮花放在墓碑前,又深深的三鞠躬。這時薄霧繚繞,墓區蕭蕭,碑影憧憧,艾椿趕緊取出鞭炮,遽然響起的鞭炮聲,多少使墓地有了些人間氣。

艾椿正準備喚秀離開墓地,回頭見她已成淚人,一會就失聲慟哭,直哭得天昏地黑。艾椿沒有規勸,如今一個女人能痛哭失去的丈夫,基本品質就沒有問題,一個女人遇到傷心事能夠哭,一定不會讓苦難的命運壓垮,但願天底下的遭遇厄運的好女人都能痛哭,都是孟薑女。可是艾椿沒有想到秀的這一哭源遠流長,而且越哭越傷心。艾椿有點急了,眼看著暮色漸起。秀終於哭累了,竟至於從地上起不來,好不容易在艾椿的扶持下站了起來,沒想到下石階時一個趄趔,幸好艾椿拉住,才不至於跌倒,可是右腳歪了,移步都困難。艾椿扶著她走幾步也很費勁,而且很疼。這裏離公路還有半小時的路,眼看暮色從四周悄悄合攏。艾椿見墓區沒有一個人,雇個人背是不行了,把秀一個人放在這裏自己去請人顯然不行。艾椿也顧不得許多,背起軟軟且有彈性的秀就走,秀也挺順從,開始十多分鍾還不覺重,腦子裏還想著電視節目中的背老婆比賽的場麵,慢慢覺得越來越沉,原來背上的秀的很有彈性的乳胸感覺也消失了,一會就大汗淋漓。艾椿隻得放下秀。

“吸支煙把!”秀提議,可是艾椿已經戒煙五十九天了,沒帶煙,倒是很想吸一口的。秀從坤包裏取出一盒東海煙,給艾椿一支,給點上火,艾椿猛地一吸,差點燒了半支,真舒服啊!秀自己也點上一支煙。

“你什麽時候吸上煙的?”

“他走了以後,晚上整夜整夜睡不著,這煙還是他留下的。”秀說。

“可不能上癮啊!”

秀沒有說什麽,把自己吸的煙掐滅了。這時候秀的女兒女婿打車找來了,女婿聽說嶽母腳歪了不能走,背起嶽母大步流星的領先走了,一刻鍾到了車旁,把嶽母穩穩的安置到車座上,艾椿看秀的女婿麵不改色,不喘不汗,不得不歎息自身已入老境。

“媽,我要請假陪你來不讓,你說有艾教授陪著。到家後天黑了還沒見你們,你的小靈通也放家裏,我們就急了。你這腳在那裏歪的?”女兒問。

“在你爸的地方。”

“那你怎麽走這麽長的距離?”

“多虧了艾教授扶著。”秀說,她沒有說背。艾椿瞥見秀的眼一亮。

第三天晚飯後,艾椿就去跟秀告別,秀主動伸出了江南女人柔軟的手,艾教授握住了,彼此慢慢鬆開自己的手。

秀贈給艾椿一套紫砂茶具,壺和杯子的造型拙中見巧。“你是愛喝茶的人,這壺泡茶一定好。”艾椿的文人酸味上來了,脫口吟出“從來佳茗如佳人”。陽泉紫砂名滿中外,陽泉紫砂向來被視為泡茶的最佳陶瓷。可是如今陽泉滿成擺的是紫砂壺,艾椿就不信都是真正的紫砂泥燒製出來的,就像滿街的女人看起來都不錯,真正的名媛又有幾人?紫砂泥分紫泥、紅泥、綠泥三種。“人間珠玉安足取,其如陽泉溪頭一丸土。”這是讚美紫泥的珍貴,可是這紫泥並非陽泉到處都有,她往往深埋於岩層下麵,見她的尊容很不容易。就像現在的價格飆升的野生魚一樣,可誰能知道它是從哪個深度汙染的河塘裏捕來上市的?這陽泉滿街滿巷的紫砂壺,你能肯定其中沒有汙染泥塘裏的臭泥燒製出來的?

艾椿回到賓館,把秀秀贈予的紫砂壺小心取出,放在床頭櫃上,輕輕的撫摸著,手感極好,細膩而不滑膩,外表光潔,有溫潤沉靜,有厚實穩重之感,拎起壺蓋,輕敲壺身,清脆之聲悅耳,然後又拖在手掌,毫無沉重感,這就是說,這壺基本上具備了優秀紫砂壺的五個特點:亮、穩、順、脆、輕。至於泥質如何,也不會差到哪裏。從這壺上,艾椿內心又燃起了信心之火,雖然她現在拒絕了他,但許多拒絕中是孕育著希望的,一次追求就成功的事,未必就是好事。即使一次次追求不成功,也不必遺憾,人生的詩意在過程不再結果。

就像一個國家的總統出訪另一個國家,匆匆停留幾十個小時一樣,艾椿隻在這個江南陶城呆了三個難以入眠的夜晚,暮色蒼茫中艾椿的缺少脂肪的幹樹枝似的手禮節性握別了秀秀柔軟潤澤的手,輕輕的長歎一聲,然後一個轉身,似輕煙一樣飄然離去。這可是個經典動作,《飄》中白瑞德向郝思嘉告別的一個動作。人生就是一個飄啊!

飄回去的前夜,艾椿做了一個好夢:艾椿教授勇敢的攜著江南秀,秀挎了一個包裹,在深夜同他攜手漏夜急急私奔,後麵秀的女婿女兒追了上來,把艾椿推倒,夢中驚醒,胳膊一揮碰在床頭櫃上,把櫃上的秀贈送的壺嘴打掉了半截。清 醒後他苦笑了,幾十年前這個古城的年輕的徐悲鴻同那位閨秀蔣碧薇從上海悄悄悄悄的私奔,那除了勇氣,還要稟賦、氣質和男人的運氣、女人的癡情。

悲鴻大師和碧薇女士似乎誤導了艾椿教授,其實是艾椿自己誤導了自己,人不總是經常自我誤導嗎?

離開陶都的時候,艾椿沒有忘記把破缺的紫砂壺小心的包好小心的帶走。

到家後不久,秀就來電話問到路上平安否:“你要注意身體,加強營養,你的背上都是骨頭,好杠人的。”

秀還想到自己的瘦山似的背,這就挺夠哥們的了,艾椿心裏有一股細細的暖流淌過。

“你一定不能吸煙,有時間我還會去看你的。”艾椿柔軟的說。

秀在電話裏 哽咽。

艾椿放下電話發了一會愣,他把那跌斷了一截嘴的紫砂壺取出來,用砂紙將壺嘴的傷痕處輕輕打磨一下,然後洗淨泡上“觀音王”,顧不上壺咀還有些磨嘴唇,一個人慢慢品著壺味和茶味,還有秀秀的眼淚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