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成 親
第三章 成 親
普玄與定觀麵麵相覷。
定觀慵懶的道:“明日之事明日再說去罷,我累死了。”往草叢中一躺,沉沉睡去。他為太乙教的人所擒,吃了不少苦,又死去活來一次,身上傷勢雖然愈合,然元氣受損,又豈是一次還魂所能恢複。
普玄在定觀身旁坐下,愁思連連,一會想起師父師兄重托,一會想起老嫗古怪,一會又琢磨起那二卷書軸,隻到自己想得累了才昏昏睡去。師兄弟兩個,連那四蹄捆紮的猙獰獸,均在外露宿了一夜。還好這片林裏並無寒風,除了辰時露水重些,睡的倒也安逸。
寧靜之夜,比之喧囂塵世的暗流洶湧,不知要好多少。
……………
雲收霧散,天亮氣新,嘰嘰喳喳的鳥雀之聲響徹林間。
吱呀一聲,老嫗開門出來,撐拐走到普玄與定觀跟前,見二人好睡,舉拐就打,罵道:“懶蟲,難道修道之士是這樣當的麽?家奴也是這樣做的麽?”每人身上落了幾拐,把二人打醒。
“快快幹活,不然休想有得飯吃。”
普玄與定觀在老嫗催逼之下爬起,拿著老嫗扔給的一把鏽柴刀,怏怏的勞作去了。這屋子四周都是樹木,伐起樹來倒也不難,二人合力,到了午時,數十根大大小小的圓木堆在門前。
老嫗點頭道:“要快些才是,不然今日趕不及把兩間房都搭好。看在你們賣力的份上,這頓午飯是不能免了,你們吃罷之後,可要加緊幹活。”從屋內拎出一竹籃雜色饃饃,每人分了兩個,還剩下許多。
二人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接手後急忙就吃,不料入口苦澀,隱有藥味,以為有毒,慌忙吐出。那老嫗見了,怒道:“糟蹋糧食!這裏得糧不易,哪容得下你們這般浪費。既不吃,還我。”普玄皺眉道:“老婆婆,不是我師兄弟不吃,隻是這饃饃似乎有些異味,怕是……不怎麽幹淨。”定觀也點頭哈腰的道:“是啊,是啊,難吃的很。”老嫗道:“什麽不幹淨?這饃裏添加了不少強身健體的花卉草藥,比之平常饃饃不知強過多少,你們肉眼凡胎,不識好歹,既不吃,快還我,自然有要吃的。”
普玄看饃饃咬**果然有幾絲花瓣葉莖顯露,回想起這四周種植的花花草草,疑慮頓去,笑道:“婆婆莫怪,是我等一時不能適應這口味,才有此誤會,我吃,我吃。”幾口一咬,想到這還是補身的藥饃饃,倒也不覺得難吃了,頓時把饃饃咽下肚去。定觀也跟著吃下。饃饃一落肚,果然氣力逐漸恢複。
老嫗道:“吃了老身的饃饃,又有哪一個不長力氣的。”
普玄與定觀點頭。
老嫗走到那頭野豬跟前道:“看看這畜生就知道了!”把竹籃一傾,剩下的饃饃倒出,野豬哼哼唧唧的啃吃起來。“它跟老身時不過到我胸口,如今卻是高出幾個頭來,便是吃了饃饃的功勞。”
普玄與定觀瞠目結舌,有心把吃下的饃饃嘔出,可好不容易填了肚皮,也不是那麽容易吐得出來,不由得尷尬萬分。
老嫗又指著尚被四足攢蹄的猙獰獸道:“這畜生凶,饃饃不給它吃,先吊幾天殺殺性。”普玄忍不住道:“老婆婆,這饃饃是人吃還是畜生吃?”老嫗道:“都一樣,吃了長力氣就成。你兩個吃了老身的饃饃可不許偷懶,快快去幹活罷。到了晚間,我要見到新房子落成。”拎了空籃,回返屋門。
普玄一屁股坐倒,哀聲歎氣道:“完了,師兄弟兩個被當成牲口養,這日子怎麽過?”哪知定觀道:“這日子也不錯,沒得殺戮紛爭,又安穩度日,你沒看她那頭野豬生得肥頭大耳的,都勝過了師兄你,我身體單薄,正好將養,故此這飯也吃得。”扛起一根圓木,便要動手搭房。普玄聽了半晌無言,隻好爬起來幫師弟助手。
二人幹了一天,卻始終不見方仲從門裏出來,連那個女孩也不曾露麵半分。等老嫗又來視察,普玄忍不住問道:“老婆婆,不知這孫女婿現在怎樣?”老嫗道:“很好啊!等明日成了親,便讓他出來走動走動。”普玄驚道:“明日成親?這麽快!?”老嫗眼一瞪,怒道:“什麽快了?事已做成,難道還快了?總不成孩子誕下再去成親。快去搭房,老身明日就要住那新屋。”催促二人連夜趕工,終於搭起兩間簡易木屋,裏頭空無一物,僅能遮風避雨。
當夜,普玄與定觀便宿於木屋。一時無床,隻能睡於地上,卻也勝過了露天的寒露侵蝕。
翌日,老嫗所說的大喜之日。
一大早,老嫗領著二人采摘瓜果,走了許多的路,普玄這才發現此地乃是一處山穀,被兩邊的矮山夾住,穀底便是潭水及老嫗住處。山雖不高,但四周野林密布,少有人來往。普玄便問:“老婆婆,這是什麽山,這穀又是什麽穀,隸屬哪地?”
老嫗道:“這山稱作豬拱山,這穀叫做藏花穀,乃是以老身圈養的野彘和我的乖孫女命名,這原本的稱呼,記不得了。”
普玄呆道:“豬拱山藏花穀?”搖頭不可思議,心道你這回答豈非沒說,自己起個稱呼哪裏作得數了,還是不知此地究竟是哪裏。
到了林間隱藏的菜圃,采摘了許多南瓜白果青葉紅花,三人返回。師兄弟二人受老嫗吩咐,把綠葉裝飾門楣,門前打掃,瓜果洗淨,等吉時拜堂。
午時一到,打開屋門,老嫗在門口招呼普玄與定觀進屋。普玄悄悄對定觀道:“人家娃娃親、童養媳都沒這般快的,今日倒要瞧瞧,一對娃娃是怎麽洞房花燭。”定觀偷笑道:“是不是也要鬧新房啊?”普玄道:“就怕哭起鼻子來要大人陪著睡,這春宵一夜豈非泡湯。”普玄與定觀嘿嘿嘿笑個不止。
老嫗把藤拐一頓,叫道:“磨磨蹭蹭什麽?快些進來,別誤了新人吉時。”二人慌忙止笑進屋。
二人頭一次進屋,不免多留了幾分心打量。
屋裏沒有窗,但很亮,亮光來自無數顆很大的夜明珠,明珠疊壘,盛放在一隻白玉盤,盤掛屋梁,光照屋內,照得屋內很亮。
屋裏有桌,有椅,但沒有床,所以屋裏看起來很大很空,空處特意擺了一張木椅,老嫗端坐正中。左右各一張長凳,凳上坐著兩小。方仲頭上僭花正襟危坐,女孩紅帕罩頭一身喜服。喜服很大,大到袖口與下衣裙折疊了好幾回。所以這喜服肯定不是女孩的,也許是那老婆婆自己的,卻又留了給孫女穿。
屋裏還有一個洞,洞口也很大,似乎有石階可以下去。
老嫗道:“好了,時刻已到,你們兩個拜天地罷!”點指普玄“你這道人會說,就由你來唱喏!”
普玄笑道:“好!”偷眼瞧方仲,見他癡癡呆呆像傻了一般,正要呼喊一拜天地,那個女孩突然把頭蓋一掀,嚷道:“婆婆,婆婆,我不玩了,我要這小婆婆賠我耍子。”突然看見房裏多了二人,指著普玄與定觀,喜道:“咦!?又有兩個婆婆!”
婆婆?普玄與定觀都是一怔。
老嫗在椅上溫和的道:“仙兒不許胡鬧,快快拜堂。”那稱作仙兒的女孩道:“穿這許多衣裳,熱死了。”把紅帕丟了,就解束腰的喜結。老嫗忙道:“快住手,婆婆的話你也不聽麽?”仙兒根本不理,卻道:“這個也脫了吧。”又伸小手扯那喜服。普玄與定觀在一旁瞧著直翻白眼,心道人家鄰裏孩子過家家都比這來的有條理。
老嫗離座,走到仙兒跟前,和氣的道:“乖孫女,有了夫婿的人,豈能這麽隨意了。”仙兒傻傻的道:“夫婿?什麽夫婿。”老嫗一指方仲,“這便是你未來夫婿。”仙兒道:“這是小婆婆,不是夫婿。”老嫗道:“今日之後,便叫夫婿了。不要婆婆、婆婆的亂叫。”仙兒眨眼道:“不叫婆婆?仙兒隻知道有婆婆,我不要夫婿隻要婆婆。”老嫗喜形於色,道:“真乖,難為婆婆疼仙兒一場。”仙兒又道:“這裏有大婆婆、小婆婆,還有兩個中婆婆,都可以陪我,比以前熱鬧好些個。”老嫗皺眉道:“這三個不是婆婆。”一指尚自呆楞的方仲道:“這叫夫婿。”又一指普玄與定觀兩個,“那是兩個奴仆,是伺候你們的。”仙兒疑惑的道,“這是夫婿?那是奴仆?怎麽不是婆婆呢?這世上不是隻有婆婆與仙兒嗎?我是仙兒了,剩下的便是婆婆,怎麽又有夫婿和奴仆?”不住搖首,似乎難以索解。老嫗耐心的道:“本來隻有婆婆與仙兒,不過婆婆年紀大了,萬一婆婆不在,就沒人陪你,故此尋兩個人來陪著你。你可喜歡。”仙兒笑道:“喜歡!”
老嫗道:“既喜歡,便聽我話,來,與你夫婿都到前麵來。”止住仙兒亂扯喜服的手,把她引到跟前,又一把揪住方仲,提到前麵。方仲本來呆傻的表情一陣緊張,剛要說話,那老嫗瞪眼道:“你若是一個負心郎,婆婆一拐打死你。”讓二人站好,自己又返回座椅。
“行禮!”……。
旁人都是嘻嘻哈哈,隻有方仲愁眉苦臉。
老嫗十分高興,對方仲道:“孫女婿,你既是入贅,便是自家人,有些話婆婆要問,你可要老實回答。”方仲結結巴巴的道:“不知婆婆要問什麽?”老嫗道:“婆婆請你來時,你身上有一隻葫蘆,不知,你這葫蘆是哪裏來的?”方仲難過的道:“這葫蘆是撿來的。”老嫗臉孔一沉,說道:“撿來的?怎麽這役鬼的法器這麽容易撿,老身怎麽撿不到。”方仲一驚,道;“什麽役鬼的法器?”老嫗冷笑道:“你別欺我一個老婆子不知事,這葫蘆一看便知,乃是役鬼堂的賊子拘魂的寶貝,又豈能輕易撿得。這葫蘆你到底從何而來。”方仲霎時驚悟,回思所發生之事,這葫蘆正是當日鐵屍鬼所有,不正是役鬼堂的人麽!方仲落淚道:“確是撿來的……。”把那時山上所發生的事講述一遍,講到父母被葫蘆所吸,薑伯伯力殺歹人之後消失無蹤,更是悲泣。
不隻老嫗有些驚訝,連普玄與定觀聽了後也訝然萬分,一向不知方仲有這些遭遇。老嫗看著方仲落淚,情知不假,問道:“這麽說,那葫蘆內有你父母之靈了。”方仲點頭。老嫗沉思片刻,喜道:“你別憂傷,幸虧遇上老身,不然難有跟父母見麵之日。”站起身道:“讓我見一見你父母去。”往屋裏的洞口走去。仙兒道:“婆婆,你要睡了麽?”老嫗不答,在洞口一招手,變戲法一般抓出那白晰葫蘆,開門往外走去。普玄與定觀急忙跟出,倒要看一看這老婆婆又有什麽奇怪本事。方仲要走,那仙兒道:“夫婿,你上哪裏去。”伸手拉住。方仲甩之不脫,忙道:“看婆婆變戲法去。”仙兒道:“我也去。”
老嫗拿著這葫蘆,走到木樁與圓石所布的符陣之前,把葫蘆擱於陣內。普玄在後問道:“老婆婆,這是何意?”老嫗道:“老身這陣,不止招魂還魂,還可化魂。這役鬼法使死者亡魂前事盡忘,怨念累積,多造殺孽,我要用這符陣把役鬼放出,化一化她的怨念,看能不能還亡者一個靈智來。”讓眾人後退。方仲緊張的道:“婆婆,這樣會不會損及我的爹娘。”老嫗道:“你父母萬事不知,唯聽人所命,有什麽損害了。”方仲道:“誰說他們萬事不知,我爹娘數次與危急關頭救了我的性命。”老嫗搖頭道:“絕無可能。這役鬼為人所控,又無神智,豈能主動救主,再說,你又非其主。”在符陣邊上站定,正要做法,那仙兒道:“婆婆,仙兒累了。”也不進屋,搖搖晃晃,往方仲身上一靠,不一會就沉沉睡去。
普玄奇道:“這孩兒怎麽這麽奢睡?”
老嫗冷冷的道:“若你隻有這一魂一魄,隻怕比她更是好睡!”
普玄與定觀驚道:“隻有一魂一魄?那二魂六魄上哪裏去了?”老嫗搖頭道:“我也不知,老身接著她時已是如此,本來不知她少了魂魄,後見她如此好睡,才知事有異常,便把她置於此陣內以視魂之法觀察,駭然發覺她竟少了魂魄。”普玄與定觀嗟歎不已,方明了奢睡之迷。普玄靈光一閃,問道:“婆婆,你這符陣把我師弟的亡魂也可拘來,難道不能拘來那二魂六魄?”老嫗道:“需用你來教?老身每到月中作法,可惜每次招魂都一無所獲,還差些弄巧成拙,招來幾個噬魂鬼魅,那二魂六魄卻始終不知蹤影。”定觀道:“會不會那二魂六魄遊蕩之時,被大法之人打得形神俱滅了呢?所以招不到魂魄。”老嫗冷笑道:“這道理我豈有不明,人失魂魄當亡,修行之人喪了二魂六魄都不一定能保全,何況一個孩兒。我一知孩兒不對,便用招魂之法相招,那時就已無魂魄蹤影,依老身看來,這二魂六魄未亡,可能寄居與人體,一時不回。所以這孩子才存活至今。老身每到月中都要施法,便是指望那二魂六魄寄居之人亡故,那時就可相招了。”普玄與定觀點頭。
老嫗把藤拐一揚,風吹落葉,顯出符陣,對方仲嘿嘿笑道:“役鬼堂的把戲,在老身看來還嫌幼稚。你父母有無神智,便看婆婆我這神通如何了。”
方仲心懸喉嚨,為能見父母而激動不已。普玄則思那婆婆什麽身份,又為何如此清楚役鬼堂的種種。瞬息之間,那老嫗瘦手撩動,畫符作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