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符 陣
第二章 符 陣
藤拐挾著勁風砸來。
方仲出於自保,急忙舉手相格。
那老嫗嘿的一聲冷笑,拐到頭頂一縮一挑,避開方仲手臂猛挑下巴,噗的一聲,把方仲挑飛,隨即一探枯手,拎住前襟便回,兔起鶻落,擒了方仲躍回野豬背上。
方仲被她勁力一挑之下,已然暈去。
老嫗冷笑道:“什麽孩子家就不可當真?一樣的男女有別,同樣的要負後果!”
猙獰獸見老嫗擒了方仲,凶心頓起,竄起來就咬豬蹄。黑豬急轉身以頭相拱,兩根獠牙逕刺猙獰。猙獰獸無機可乘,迅捷跑開。老嫗在豬背上見了,喜道:“這畜生好,捉了給我孫女解悶。”藤拐戳地,依然使那藤蔓纏身的本領,霎時纏定了猙獰獸,任憑它如何掙紮,也扯不斷那蔓藤。老嫗從腰間解了一根繩索,紮個套,一甩套住猙獰獸四足,手一拎,猙獰獸站不住腳,撲通跌倒。
普玄哀告到:“這位奶奶,冤有頭債有主,既是不關我事,還請放一放貧道,我那師弟傷重在身,急需照料,到現在都不知死活。”尋思自己先脫了困再救方仲不遲。
老嫗吊角眼一瞪,罵道:“什麽不關你事?本來不知者無罪,可是你一旁瞥見這等羞恥之事,豈能推說不知?日後傳揚出去怎麽得了!豈非毀了我孫女名節!老身非是為難你們,為免得有人出去胡說八道,你師兄弟兩個誰都別走,留在此地做一世奴仆罷了。”把腰間的繩索又拽出兩根來,兜一個套,如猙獰獸一般,把普玄與定觀的雙足綁了。老嫗藤拐一指,藤蔓消失,用手一扯,普玄撒手扔劍跌倒在地。
老嫗坐著野豬踱到女孩身邊,拐影挑動,輕輕巧巧的把女孩擺放到身後,口中嘟嘟兩聲,野豬逕往潭水左側行去。那四蹄攢捆的猙獰獸和雙足被綁的普玄與定觀,均如死狗一般,在地上拖著往暗處去了。
一路拖行,高低不平,不時有凸起的樹根和嶙峋的石頭橫在路間,蹭的普玄與猙獰獸不時的哀聲叫喚,老嫗理都不理,唯定觀昏迷不醒默而無聲。
一柱香的時辰,拖行忽止。
普玄掙著脖子一看,隻見月光之下,眼前一處花花綠綠的房子,原來房外爬滿了各種藤青,蔓藤鮮花纏繞,層層疊疊,蓋住屋頂,一片綠意蔥蔥。故此整間屋子外表看來都是花花綠綠的,已不能分辯這屋子是木做還是石砌。
吱呀一聲,綠房無人自開,現出一門洞。老嫗跳下野豬,把繩索係於藤上,一手抱著女孩,一手拎著方仲,進屋去了。
老嫗一走,普玄急急翻了身探視師弟定觀。
那定觀本就隻剩下半條命,一路拖行,更是半條命都沒有了,橫躺那裏已是出氣的多進氣的少,隻怕過不了一時三刻就要斃命。
普玄彷徨無助,哭道:“師弟,你好命苦,才脫虎口又落惡婆之手,師兄無能,累你遭此劫難,怎麽對得起師父與師兄重托,你走之後,還有誰能陪著我一起,完成振興茅山之宏願。”普玄哭哭啼啼,又回憶起四個師兄弟的相處之情,更覺悲傷。
正哭之時,老嫗出門,拄著藤拐來到普玄身旁,喝道:“你這道人,鬼嚎什麽?”
普玄因師弟緣故,心甚不平,語氣冷冷道:“我師弟就要登天,貧道與他道別,難道有錯了。”
老嫗道:“登天?登什麽天?老身說了要你師兄弟兩個一世在此,難道要留個死人麽?”走到定觀跟前一看,嘿嘿笑道:“怎麽還不死透!快些死了倒好。”
普玄聽了這幸災樂禍之語,恨恨道:“你這老乞婆,我師弟死,有什麽高興了,難不成你嫌寂寞,也要與他說幾句話,叮囑他路上稍待片刻,做伴與你同行?”
老嫗大怒,罵道:“你這道人不知好歹,膽敢咒老身去死!你師弟與其挨苦受累,我做件好事,早早解脫了他。”把藤拐掄起,波的一聲輕擊,打在定觀胸口。定觀頭一歪,絕氣身亡。
普玄哪知這老嫗如此暴戾,言語不對,就把將死之人打殺,毫無仁慈可言,大怒之下躍起身就要廝鬥,無奈雙足被綁,腳下一絆,摔倒在地,隨即破口大罵起來,不是什麽老乞婆、老妖婆、老鬼婆、老巫婆,就是什麽醜八怪、醜九怪、醜寡婦、醜孀婦,惡毒言語如雨後春筍一般頻頻冒出。
老嫗被這些汙辱之言罵得不時變色,數次掄拐欲砸,但終於止住,收拐搖頭,聽普玄實在罵得難聽,就恐嚇道:“再說,便把你師弟屍首喂老身的彘精。”當真拉了定觀屍首便行。普玄急忙住口。
可老嫗依然拉著定觀屍首不放,普玄怒道:“我不說了,你怎麽還不放手?”
老嫗冷笑道:“我若放手,你師弟便再也活不轉來,死人一個,要他何用。”
普玄一愣,問道:“我師弟能活?”
老嫗不答,拉著定觀到一開闊之地,那地方本是樹林,被伐去樹木,留了幾個粗粗樹樁,分布著幾塊大石,似乎暗合規律。老嫗把定觀屍身拉入其中。擺放已定,藤拐舉起,往地上用力一頓,轟!一股勁風刮起,把石間樹樁上的落葉與飛花紛紛震飛,繽紛之中,現出一座宏大符陣!
老嫗撤步回頭,在符陣邊上坐下,喝道:“你若是打擾於我,你師弟便真的是死人一個!”
普玄已為這神秘變化而震驚莫名,哪裏還會回答,隻有不停點頭。
藤拐一揚,枯瘦之手一點陣中定觀。叨叨私語:“魂之所係,魄之所歸,念茲念茲,不忘本位。九幽魂魄,受吾之招,索魂還陽,便在此刻。……”一迭竄奇怪咒語念起,那些符文猛地一亮,整個符陣亮起一道白色暈光,籠罩定觀!隨著咒聲吟唱,光暈愈盛,連皎潔月光都為之失色!
符陣內,圍繞定觀軀體有如水中蕩漾,道道漣漪擴散,直到符陣邊緣。符陣擺放之地有如透明,似乎可借此直視地低深處,看透地底幽冥。
緩緩的,透明之地有數道白煙升起,在暈光內盤旋,數咂之後,往定觀身軀內隱去。
定觀手足一陣悸動,幾縷白煙顫動著從軀體冒出,浮在上方飄蕩不止。
“魂魄既招,何不歸位?”
老嫗口中嘮叨,神色凜然,枯瘦之手不住的虛畫著奇怪符文。符文似以真氣畫成,凝而不散!一次次溶入符陣之中,然數次催法卻勞而無功,那拘來的魂魄盤旋進出,就是不歸原位。
老嫗突然恍然,回頭道:“你師弟之死係血光之災而亡,身軀受損不能還陽。追本溯源,還需血光彌補。你快過來!”
普玄依言走近。老嫗探手揪住普玄胳膊,藤拐一劃,手臂上一道血口撕開,普玄驚叫聲中,鮮血迸出,濺入陣中!
奇異頓起。濺入的鮮血化成粉霧,伴著光暈籠罩在定觀身上,不一時隱入屍身。
定觀蒼白臉色漸漸紅潤。
“魂魄齊聚,速歸原位!”
隨著老嫗喝聲,幾縷白煙迅速隱入軀體。僵臥的定觀突然睜眼,“呃!——”的喚出聲來。
風漸止,光暈消去,透明之地再次敦實。宏大符陣沉寂於樹樁、圓石、落葉之中,一如往昔平靜。
普玄大喜過望,不及包紮傷手,疾步搶到定觀身邊,顫聲道:“師弟!師弟!”定觀茫茫然然轉目,見是普玄,輕聲道:“師兄,這是何處?我不是中劍死了麽?”普玄圓眼微潤,溫言道:“你怎麽會死?這不是好端端的活著麽!你覺得身上怎樣?”定觀動了動手腳,雖無疼痛,卻十分乏力,說道:“師兄,我覺得手足無力,身上卻是不疼了。”
那老嫗插話道:“你剛剛還魂,又經了氣血之傷,身體自然虛了。”
定觀偱聲望去,奇道:“這位老婆婆是誰?”
普玄一改對老嫗的憎恨之顏,恭敬的道:“便是這位婆婆救了師弟的性命,若不是她大展神通,你早已是夭亡之人。”定觀道:“既是救命恩人,師兄快快扶我起來,待我拜謝於她。”普玄扶起定觀,便要叩謝相救之恩。
老嫗喝道:“不要謝我!我早說過,你師兄弟二人俱要留在此處司役一世,老身又非死人,要個亡魂伺候作什麽。”
定觀不明,問普玄道:“師兄,老婆婆說什麽司役一世?”普玄尷尬的道:“這位婆婆要留我師兄第二人,在此做一個長久仆役,以供驅使。”定觀一呆,好久才回過味來,急忙道:“這怎麽行?我們都在此處,誰來替茅山討要一個公道?”
定觀轉頭對老嫗哀求道:“老婆婆,我命是你救,該當報答,求你放我師兄去吧,定觀願意留在此處伺候你老人家一世。”
老嫗吊角眼上下打量定觀,嘿嘿冷笑道:“你倒好心,不過老身說過的話是廢話麽?要你二人留下便是二人留下,再無話說。我也不用你伺候,老身留你二人,乃是伺候我的孫女和孫女婿。”
“伺候老婆婆的孫女和孫女婿?”
“正是。待到明日天亮之後,你們伐些木頭,搭兩間房所,便在此地安家。”老嫗自顧說著,以藤拐指了兩處地方,分別是那綠屋的兩側。
普玄道:“我師兄弟兩個情深,搭一間大的就夠住了,不用兩間。”
老嫗道:“誰說兩間都是你們住,一間須是我的。”
普玄與定觀同時奇道:“婆婆也要一間?”
老嫗點首道:“這間原有的屋子留給我孫女與孫女婿住,總不成老身也與他們擠一塊兒,是不是?”普玄應道:“是,是,確是不太方便。”
老嫗又道:“你們快些把那兩間房收拾好,我一搬去住,便要給我孫女與孫女婿成親。”
普玄道:“原來婆婆的孫女尚未成親?”
老嫗道:“孫女婿今日才來,幾時成了親去?對了,這裏到了辰時瘴氣特重,不吃這藥丸,立時斃命。”摸出兩粒藥丸,一人一粒,讓普玄與定觀咽下肚去。
二人謝過贈藥之恩後。老嫗堆笑道:“不知這孫女婿如何稱呼,還請二位告知。”普玄呆道:“你自己的孫女婿不知姓名,卻來問我,貧道哪裏知道了?”老嫗怒道:“與你們同來,豈能不知姓名?快說!孫女婿怎麽稱呼?”
普玄幾乎不相信自己耳朵,驚道:“你……你竟然要招方仲做孫女婿!?。”
老嫗琢磨道:“叫方仲麽?便宜了這個小鬼!”轉過身,撐著拐杖,弓著身子往門洞裏行去,邊走邊道:“我孫女不沾俗塵,冰清玉潔,一派的天真無邪,他卻玷汙了我孫女!本該打死,是老身慈心發作,既然事已做成,就招他為婿,讓他在此地做一個暇意東床。你們說,老身是不是太寬厚了。”
定觀不知事情原委,無話可說,普玄卻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急忙爭辯道:“不過兩個娃娃而已,什麽事已做成?這世上從嬰兒落地始,開檔露肌者曆經數載,直到長成,方垂冠簪纓裙裾拖地。若依老婆婆之言,略有親近的,豈不是都要結成夫妻,那還成什麽體統!此事斷不可行!不要誤了孩子一生!”
老嫗頭也不回,卻道:“誤了一生!?嘿嘿!此地窮居,就你我幾人,兩個小的不配,難道你配?他們這一生都呆在這裏,生老病死,與外界無幹,什麽體統,什麽誤事,都與旁人再無幹係,又何必看人臉色做事?你說他們這一生又誤在哪裏呢?”
普玄啞然。
老嫗又道:“你兩個別思逃走,方才所吞藥丸乃是毒藥,隻有我可解,乖乖留下來做事。等屋子搭好,喜事一辦,老身高興起來,還賞你們一杯喜酒喝 。” 進了門洞,把門關了,將普玄與定觀晾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