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飛來橫禍(下)
第六章 飛來橫禍(下)
熱鬧的教室迅速變得鴉雀無聲,本來忙著趕作業的學生都停下筆,詫異地看著眼前的中年男人。
這個男人是誰呀?怎麽這麽氣勢洶洶的?找賀飛尋仇的?
教室中的學生開始胡思亂想,胡亂揣測著。
男子見教室裏的學生們個個呆若木雞,一雙雙眼睛全部盯著他看,沒有人回答他,於是火氣更衝道:“誰是賀飛?”
在座的學生被這怒火衝天的吼叫聲嚇的回過神來,紛紛收回視線不敢再去遐想他與賀飛之間的恩怨。
所有人的態度都是難得的一致,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低頭繼續抄著自己手中的作業,誰也不敢出一點聲音。生怕大漢跑到自己麵前,追著問誰是賀飛,到時候那真是騎虎難下,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於是個個將頭埋得低低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男子一見這架勢就明白這些屁大點的孩子是鐵了心的‘包庇’賀飛,頓時火冒三丈,正當他準備隨便找一個學生來逼問的時候,一個滿臉漠然的少年走到了他的麵前。
“你好,我就是賀飛。”
賀飛麵如常色的走到那個中年男子麵前,他雖然有些疑惑這個人為什麽找自己,但是秉著禮貌的原則還是站了出來。
李煥兵看著眼前的光頭少年,狠狠地瞪著說:“就是你欺負我們家小達嗯?”
賀飛有些疑惑但沒有做出過多的動作,靜靜的說“沒有。”
說完就轉身準備會座,原本平常的一個動作,在李煥兵看來是這個小崽子對自己不屑,作為成年人的那顆所謂的自尊心狠狠地被刺了一下,他覺得自己作為長輩的權威被冒犯了,李煥兵氣呼呼的哼了一聲,然後動作粗魯的將袖子擼了上去。伸手拉住賀飛的衣領用力向後一拉,然後猛地將胳膊一甩,朝著賀飛的臉揮去。
在座的學生都不禁瑟縮了一下脖子,反射性的一閉眼,隻聽砰地一聲。聲音很大,可想而知被打的人有多痛,他們為賀飛深深捏了一把汗。
見半天沒有動靜,所有人這才敢陸續睜開眼,當看到眼前的場景後不禁咦了一聲,奇怪,真是太奇怪了。原本揮拳打人的人被狠狠摔在地上爬不起來,而被打的人卻完好無缺的站在那裏。
大家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要得到目擊者的解釋,來破解這神秘的一幕是怎麽發生的。
林琦停下了手中轉動的圓珠筆,有些微微詫異地看著前方。
林琦看到了事情的整個過程,賀飛用一種詭異的方式將李煥兵踢倒在地,就像後背長了眼睛一般,踢得角度又準又狠,這種常人要訓練好多年才會有的敏感度,賀飛卻能輕易地做到。
林琦知道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賀飛的這具身體生下來就是為了打架用的。如果賀飛沒有削了林琦的麵子,也許兩個人真的能成為朋友。
不過林琦很討厭賀飛的那副與世無爭的假麵孔,一看到那雙平靜的臉,他恨不得就撕爛他。他早就想看到賀飛驚慌失措,然後低下他那顆高傲的頭顱祈求自己的原諒。他相信這一刻不遠了……
賀飛有些微愣的看著躺在地上的男子,歉意的說:“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說著將一隻手伸到李煥兵的麵前,發出友好的訊號。倒在地上的李煥兵,一見對方伸出手來,以為是要打自己,嚇得瑟縮了一下,原本凶神惡煞的臉上也露出了恐懼。
李煥兵從小就是出了名的無賴,一直都是軟的欺硬的怕,好吃懶做閑著沒事裝流氓的那種人。當然他也是有這方麵的潛質的,畢竟那魁實的身體很壯門麵。本來這種人在這種人才濟濟,科技發達的社會是很難找到工作的。
但在2002年有一種叫頂工的條例存在,就是指直係親屬在這個公司上班並且是正式工,如果有一天退休或是年紀太大了,兒子是可以代替父母上班的。
李煥兵就是正好趕上好時候,頂了他老子的工作,並且踩了狗屎運和李明達的媽媽結了婚。
李煥兵今天一大早一回家看寶貝兒子躲在屋裏不出來,就問是怎麽回事。聽兒子一說有個叫賀飛的小子勒索他,還說要是敢把事情捅出去就見他一次打一次。這李煥兵就想在兒子麵前充回英雄,樹立樹立當老子的威嚴,順便幫兒子出出氣。
本來琢磨著十四歲的小屁孩就算再厲害能狠到哪去?!所以就氣勢洶洶殺了過來,沒想到這回算是一腳踢到鐵板上了。不,應該是鋼板上。
坐在座位的學生們有些看傻了,沒想到這個看似是個狠角的大叔,居然這麽熊,被賀飛一瞬間就秒殺了。看著輕易擊倒一個壯漢的賀飛,學生們又暗自吞了吞口水,暗歎幸好自己沒有惹到賀飛,不然自己指定比這個大叔還慘。為了確保自己不會橫著飛出教室,大家決定以後離賀飛越遠越好。
賀飛就這樣,在一瞬間成為了初三八班的另一個老大。
林琦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一眨不眨的看著出盡風頭的賀飛,很快用嘴角勾起一個戲虐的笑容。
賀飛感覺有一個很不舒服的視線盯著自己,回頭望去卻什麽都沒找到。
正在這時班主任慌慌張張的跑進了教室。
李小鳳將手中的教案放在一邊,連忙將地上的李煥兵扶了起來。然後滿臉怒氣的朝離自己最近的賀飛問道:“這是怎麽一回事?!”
賀飛直視著班主任,默不作聲。那一臉的恬靜猶如湖水般沒有半點漣漪,烏黑的眼眸透著一絲絲迷茫。
李小鳳又轉向其他人,問:“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教室裏靜的出奇,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出來說明情況。
李煥兵晃晃悠悠的站穩,看見賀飛像個乖孩子似的站在李小鳳麵前,頓時覺得自己有了後盾,原本蔫下去的氣焰再次囂張起來。
他站在李小鳳旁邊嗬斥道:“這還用問,不就是這個兔……小子打的我嗎?!他還敢勒索我兒子。這是什麽爛學校呀,還有人管沒人管了!”
李小鳳滿臉歉意:“李明達爸爸,你先消消氣,這個事我會好好調查清楚的。”
李煥兵一看李小鳳對自己似乎有些懼怕,立刻更加猖狂:“還調查?有什麽好調查的!我告訴你老師,這事今天不給我一個解釋,我就告到教育局去!我要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李小鳳笑臉賠禮道:“是是是,這個事請您放心,我一定會給你一個圓滿的解釋的。走走,咱們去辦公室說。”
李煥兵似乎很吃這一套,裝腔作勢的哼了一聲,然後大搖大擺的走出了教室。其實他也不想在這個剛剛丟臉的地多呆一刻,他甚至有些懼怕萬一這個瘦弱的老師鎮不住賀飛了,他豈不是要滿臉開花?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去辦公室保險一點,萬一真動起手來,辦公室的老師人多肯定能頂上一陣子。
李小鳳深深歎了一口氣,她在思索自己當初怎麽就鬼迷心竅,將賀飛這麽一個大麻煩留在了自己班裏,現在可是她評職稱的關鍵時刻。想到這裏她又不禁甩了甩頭提醒自己,應該平等對待所有的孩子。但心中卻已經生出一絲埋怨來……
人就是這樣,總是這麽喜歡自欺欺人,永遠不願意正視自己醜陋的一麵,永遠喜歡披著正義善良的外衣來偽裝自己,總是希望自己看起來像是個聖人一樣,而非魔鬼。
所以那層外表下麵的人類有時候會比魔鬼還可怕……
見老師一走,教室裏立刻炸開了鍋。林琦滿臉疑惑,雙手環胸看著漸遠的身影。何景陽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問道:“想什麽呢?”
“沒什麽,隻是覺得一切順利的有些不可思議。”
四張寫字台被並排放在一個教室裏,每張寫字台上都擺放著有序的書本,還有卷子。前麵的黑板上畫著巨大的表格,八種不同顏色的起伏線在上表格上穿梭著,那是初三各個班級每個月的成績浮動表。各科老師都在低著頭寫著教研計劃,也許是快要中考的緣故,所以教育局最近盯得很緊,對老師的要求也是層次不窮。
辦公室的最裏邊就是八班班主任的位置,可是今天坐在椅子上麵的不是初三八班的班主任李小鳳,而是一個邋裏邋遢的中年男子。
“反正事情就是這樣,賀飛這孩子不但勒索同學,還公然對學生的家長動手。”李小鳳滿臉嚴肅地對張靜說。
張靜滿臉潮紅,局促的朝李小鳳和李煥兵鞠躬彎腰道:“實在是不好意思,給你們添了這麽大的麻煩,我一定會好好教育我們家小飛的,保證這種事情不再發生。”
李煥兵看著站在張靜後麵的賀飛,癟嘴道:“教育?!你到和我說說怎麽教育?啊?就看你們家那崽子現在那德行,皺著個眉挑著個眼的還不服呀!恩?”
張靜麵對著李煥兵的逼問,恍然回頭果然看見自家兒子一副皺眉怒視的表情。立刻怒喝道:“賀飛你這是做什麽呢?還不快點道歉。”
賀飛看著張靜淡淡的說:“我什麽都沒做。”
此話一出,李煥兵騰地一下子站了起來,指著賀飛道:“聽你這意思,還是我家小達說謊了?是我誣賴你動手打我,是我誣賴你勒索我家小達的?!”
賀飛再次沉默了,沒錯他是動手打了李煥兵,哪怕是身體的條件反射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李煥兵見賀飛沉默,以為他是怕了自己,於是默認了。
“小達他爸,你別生氣。賀飛他年紀小不懂事,他可能是因為缺錢才這麽做的,有話咱們慢慢說啊!”李小鳳見勢頭不對連忙出來打圓場。
可是一句話就將賀飛判了個死刑,將所有的錯都歸在賀飛的身上,鐵定認為賀飛就這麽做了,不給賀飛半點解釋的機會。
“你聽聽,連你們老師都這麽說了,還冤枉你了不成?!”李煥兵滿臉得意地說。
“我說了我沒有勒索過李明達!”賀飛一字一字頓頓的從嘴裏將話吐出來,似乎這每一個字都是他用盡全力說的。
“我早就聽說你是個有娘生,沒爹樣的東西。……”李煥兵看到賀飛怒視的眼神後,不由的吞了吞口水,然後對看起來比較好欺負的張靜說:“我告訴你賀飛他媽,這事要是你解決不了趁早找你老爺們過來,我們兩個男人解決,你個老娘們一邊閃著去。還有你兒子要是再這麽嘴硬不承認,我就找教育局,找警察局。我還告訴你我在局子裏有人,到時候把你兒子關進去,讓他一輩子有汙點。”
張靜聽完這話一愣,強忍著眼中的淚花。沒錯她男人是和別人跑了,也就是因為他們家沒有個頂梁柱,所以這些年來別人才可以隨意的欺負他們母子。以前她是恨,恨賀飛他爹,恨那個狐狸精,恨自己的兒子不爭氣到處惹事,更恨她自己。可是自從兒子被打的住院以後,她才突然把一切都想開了。
如今兒子做出這件事,她隻怨自己沒有將兒子教好。
人家現在是想要把自己的兒子弄到局子裏,一想到兒子以後的未來。
張靜咬著牙狠狠地用手打著賀飛的後背,眼中的淚水再也止不住了,一顆顆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叫你打人,叫你勒索同學!”
張靜的巴掌落在賀飛的後背上,後背與胸腔發出咚咚的共鳴聲。一聲又一聲在不大的辦公室裏悲涼的回蕩,那似乎不是肉體發出來的擊打聲,而是一個卑微的母親在哭訴的聲音,令人聽著心裏直發慌。
李小鳳有些不忍的別過頭去,似乎這樣就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賀飛被張靜打的有些喘不過起來,他急促的用嘴巴呼吸斷斷續續地說“媽,我……真的……沒了勒索過……”
他感覺身體因為遭到猛烈地錘擊而變得有些異樣,似乎每呼吸一次胸口就悶悶的痛,就像是岔氣了一樣。
但是這一切賀飛都不關注,他現在唯一想做的是讓母親相信自己,他真的沒有勒索同學。他想要告訴這個外表看似堅強其實內心很柔弱的母親,告訴他家裏就算沒有了父親這個角色,他一定會支撐起這個家。
已經很久沒有人這麽義無反顧的愛護著他了,這種感覺讓他既陌生又熟悉,他知道那是母愛。雖然現在他滿肚子委屈百口莫辯,但對於這一世唯一的親人,賀飛很是珍惜,別人怎麽想他他不管,賀飛隻想讓張靜知道真相。
李煥兵看著眼前的母子倆嘲笑道:“你們母子倆這是演戲給誰看呢?!賀飛媽媽不是我說你,你這是在撓癢癢呢吧?!不然你兒子怎麽還這麽嘴硬,死不承認?!”
說完就站起身來,佯裝的說:“行了別演了,你就等著你兒子進監獄吧!”
說完就順勢要大步向外走,張靜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滿臉淚水,狼狽的哽咽說:“您就行行好,饒了這孩子一次吧!他小不懂事,這都是我的錯。”
一般隻有在電視劇裏才能看到的惡俗畫麵,今天卻活生生的展現在所有人麵前時,沒有一個人陪著主角流淚,他們都靜靜地坐著冷眼旁觀,沒有一個人上去勸阻一下,哪怕他們的職業是教師。是呀這個世道變了,變得越來越沒有人情味了。
賀飛臉色蒼白看著跪在地上的母親,看著她淩亂的頭發,雙紅的眼圈,滿臉的悲傷。他很想解釋,可又些擔心,因為大家已經認定了他那麽做了,就算是再說也隻會越描越黑,讓母親更加難堪。
他忽然覺的心髒一窒,痛苦的感覺刹那間傳遍全身,眼前突然一黑,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那那一瞬間賀飛覺得時間好像靜止了一般,所有人的動作都慢了下來,包括他們臉上驚慌失措的表情都是那麽清晰。他看著母親那張布滿慌張害怕的臉時,他很想說一句:“媽,我沒事,還有相信我……”
可是最終他什麽都沒來得及說,就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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