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狂犬病
第一卷?? 不速之客 第五章?? 狂犬病
那個人是在半夜裏發病的。
鄧百順幾個人把一大盆子狗肉吃了個精光。他們吃了狗肉,喝了酒,還劃拳。鄧百順的拳劃得好,地狗和沙鱉老輸。酒就喝得特別多。他們把狗肉吃完,湯喝完,酒喝完,一個個都醉了。
靈芝過了來,想吃狗肉,當她聽說餓螞蟥被狗骨頭刺了,去鎮上打狂犬疫苗,特別是聽說狗肚子裏有兩個沒生出來的狗崽子,當時就嘔了,飯都沒吃一口,就走了。鄧百順說她是越來越嬌貴了,也沒強留她。隻是說,要是阿婆回來了,就叫阿婆過來吃狗肉,給她留著的,都是好東西。靈芝沒好臉色,說阿婆不像你們這些餓癆鬼,她是從來不吃這埋汰齷齪東西的!
鄧百順把餐桌草草收拾,燒了茶水,三個男人借了酒意就在桌子上拈紙牌。鄧百順抓了一手好牌,拍著桌子大叫了一聲:“我的崽,這下逮著了,你們兩個都給我來豆豉(錢)!”這個時候,突然聽到一聲很奇怪的狗叫。幾個人支楞著耳朵,聽了一會,卻靜。鄧百順啪地甩出幾張牌,那狗又狺狺地哼叫了幾聲。這一下,幾個人都聽得真切,聲音是躺在木椅上的那個被狗咬的男人發出來的。鄧百順把牌一丟,說聲不好,這人變癲狗了!
地狗和沙鱉嚇得就要開門往門外跑,鄧百順叫住了他們。鄧百順說,趁他還沒發作,快把他綁了。鄧百順顯然是經過了陣勢的,尋來了兩副棕索,根本不敢去掀被子看那人的模樣,兜頭就將那人連被子帶椅子都嚴嚴實實地捆綁起來。那人開始如狗一般吠叫起來,開始是狗發現老鼠一樣地用鼻子哼,再是如爭搶骨頭一般噴鼻子叱嘴,再後來如吃了屎之後在溪水裏洗舌頭,再後來忽如發現了陌生人一般狂叫,緊接著就如挨了當頭一棒,連聲吼叫起來。那聲音森然可怖,在屋子裏回旋,感覺連樓梁連地皮都在顫抖。三個人都嚇得不輕,地狗和沙鱉靠在門邊,隨時作好要逃的準備,鄧百順厲聲說:“誰都不許走,看住他!”他順手從門旮旯裏拿了一把鋤頭,攥在手裏,挨他一邊的地狗也抓了一把鐵耙。鄧百順說,別讓他靠近,靠近就滅了他!他吩咐沙鱉,快去看看盧阿婆回來沒?叫她快過來,她有辦法!
沙鱉飛一般出去,估計酒也嚇醒了。
那人吠叫著,把椅子都背了起來,開始直立,隨後就仆倒,因為手被捆在被子裏,著不了地,加上有木椅子支著,他隻能在地上左右擺動。鄧百順怕他掙脫,又解下籮筐上一條棕索,叫地狗警戒著,又鬥膽過去,用腳踩著木椅子,不給那人動彈,把一條粗棕索紮紮實實捆在那人的雙腳上。
沙鱉回來說,問了靈芝,盧阿婆還沒回來,估計被人留在那邊了。鄧百順罵了句娘,直罵自己晦氣,揀了個現世寶回來。
沙鱉和地狗有些害怕,問鄧百順:“我們都吃了狗肉,會不會也像他一樣?”
鄧百順說,不賴事,狗肉是用猛火燉的,不怕!毒菌子都怕火怕高溫,何況狗肉!就是擔心餓螞蝗那家夥,他被狗骨頭刺破了手,不曉得到了鎮上沒有,不曉得打了針沒有?
沙鱉說,這個時候了,應該到了鎮上,應該打過針了。地狗也說,還是餓螞蝗防得好,打一針放心一些。鄧百順說,明天叫他也用盧阿婆的藥敷一下,保險一些。鄧百順說,我們沒關係,沒碰著狗的骨頭和牙齒,就是注意不要被這家夥傷著,聽盧阿婆講,被得了癲狗病的人傷著了,比被癲狗直接傷了還麻煩。
那個人裹在被子裏還在悶叫,滾來滾去掙紮了很久,又站了起來,他嗚嗚咽咽地,直甩著頭,想要從被子裏鑽出頭來。鄧百順說:“兄弟,沒辦法啊,我是一心救你,你就委屈委屈,等著盧阿婆回來吧!”那人停頓了片刻,似乎要走過來,但因為腳被綁住,啪地一聲又跌倒在地。
地狗說,有他受的了,他會不會死啊?
沙鱉說,幸虧百順哥及時捆了他,要不然我們都遭殃了。
鄧百順說,我見過一次被狗咬死的人,想起來都怕!那人也是突然發病,瞪著一雙狗眼,誰也不認得,見人爪人,見人咬人,連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不放過,後來被鎖在屋子裏,他發起癲來,像狗一樣狂叫,把屋子裏所有的東西都撕扯得稀爛,把自己身上能咬到能抓到的地方都撕咬得皮開肉綻、鮮血直流,鬧騰夠了,力氣用盡了,血流完了,才氣絕身亡。更慘的事,被他爪過、咬過的人也得了瘋狗病,三兩天時間就死了五個,包括他的老婆和兒子。——我的崽,再沒見過比癲狗咬死更恐怖的事了!他說,盧阿婆還沒回,保不準這人還會鬧騰到什麽時候,發作起來,棕索都捆不住的。鄧百順說到這裏,聲音有些發慌,他說趕緊找鐵絲來,再綁嚴實一些!
果然,那人就發作起來,嘶啦一聲,被子被撕開,一雙手伸了出來,腦袋從破了的被子中間也露了出來。他擺動腦袋,眼睛瞪著,如瘋狗模樣。盡管雙手隻勉強支著地,但他靠著支著地的手向他們爬了過來,咧著嘴,祈求他們把他放開。聲音的尾巴裏,帶著明顯的狗的叫聲。
鄧百順說,兄弟,趁著你現在還清醒,我告訴你,你被癲狗咬了,你得的是狂犬病,這病麻煩,見人傷人,我們沒辦法,隻好把你這樣了。我們正想辦法救你,等盧阿婆回來了,你就有救了。放心,你不會有事的,治好了,我們還是弟兄!
那人安靜了一會。很快又大叫起來,他說殺了我吧,之後就挨了棍棒一樣狂吠起來。
靈芝過來了一次,見了那人癲狗一般的模樣,怕得不行,叫鄧百順無論如何守住他,等阿婆回來。靈芝有些埋怨阿婆,大把年紀還在外麵過夜。她說阿婆越來越好酒了,有酒給她,她什麽都不管。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要是哪天她肚子裏的孩子要出生了,阿婆也在外麵,可怎麽好!
鄧百順安慰靈芝,說阿婆不會這樣的,回來我們都勸勸她,叫她以後少喝酒,少去外麵,守著等孩子生下來。
靈芝說,這人好可憐啊,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被狗這麽一咬,成了這個樣子。
靈芝說,要不要去叫阿婆一聲啊,這樣等也不是辦法,要是她不回來,這人不就是等死嗎?
鄧百順一拍腦袋,罵自己糊塗。他說,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要是阿婆喝醉酒了被人留下住了,要是阿婆又被人接到有別處去看病了,要是阿婆今天不回明天也不回,怎麽得了?快去叫阿婆!他問地狗和沙鱉,哪個去接阿婆。兩個人開始都猶豫,說溪頭李家好遠,天又黑。鄧百順發了脾氣,說你們守著,我去!想到守著這麽一個人,地狗和沙鱉心裏都害怕,後來都爭著去。鄧百順說,這裏要留著人,不能去兩個人,就點了將要地狗去,說地狗她姑姑在溪頭李家,他常去,家家都熟悉。地狗不敢怠慢,撒腿就跑,遇到有人家的地方他一路跑一路喊:“癲狗咬死人啦!癲狗咬死人啦!”
他的奔跑和喊叫在深夜裏顯得愈發}人。寧靜的香草溪從這個晚上開始,多了很多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