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戲假情真

第三十二章 戲假情真

雨水淅瀝瀝地下起來沒完沒了,回堂風灌進長廊吹得人一個寒顫,韓景的貼身侍女小翠緊著衣服站在膳堂門前。

“小翠姐,王爺要的參湯快熬好了!”膳堂裏處理雜物的丫頭,端著一份參湯走到小翠麵前。

小翠隻是點點頭,不似以往那般接過:“嗯,你趁熱端到廳堂吧!”

“可是……”在王府呆了足有三年,怎麽說也算是這裏裏的“老人”,王爺和皖大人鬧起脾氣是什麽樣子,大家心裏可都有底,小翠不願去招惹火頭上的人,她自然也是百般不願:“小翠姐……這不是你應該……”

小翠仗著身份比膳堂的丫頭高些,眼睛一翻厲聲道:“怎麽了?叫你去,你就去!哪來那麽多廢話!可以伺候王爺是我們三輩子積來的福分!”

被凶的丫頭軟下來:“是……小翠姐,你別生氣了!是我不懂事!”

小翠側身留出一條道,嗓門兒尖利:“知道便好,那還不快去!”

膳房的丫頭滿臉賠笑,一手端住參湯,一手從袖筒裏扯出一條淡粉色的帕子:“這……小翠姐,這是前些日子托人從南街買回來的新帕子。您瞧瞧……您要是喜歡就拿去隨便用用吧!”

小翠的眼睛在帕子上轉了幾圈這才接過,往膳堂的木門上一靠,揚聲道:“這帕子做工不錯,還算是有心!這樣吧!我看你麵色不好,怕是生了風寒,這要是染給了王爺就真成了大過錯!如此我就麻煩一下,再找個機靈點的丫頭把參湯送去。”

“謝謝小翠姐!”總算逃過一劫,丫頭端著參湯站在小翠身後,等著下一個“替死鬼”。

“放下吧!”韓景掃了眼端著參湯戰戰兢兢地丫鬟,緩聲問:“我瞧著你麵生,是新來的?”

“回……回王爺的話”,丫鬟小心翼翼道:“奴婢名叫小玉,是今年秋天才入府的。”

韓景垂眼一笑,卻帶出三分戾氣,指著跪在庭院中的人:“小玉?說來他乳名也喚作小玉。”

名叫小玉的丫鬟瞬間慘白了臉,身子抖得像秋風中葉子,氣息微弱道:“王爺……奴婢……”

瞧著這副青白臉色,韓景一陣煩悶,搖頭歎息:“怎麽,新來被欺負了?讓別人當擋箭牌推來伺候?”

婢女勉強扯出一個堪比哭容的笑臉,哆哆嗦嗦道:“是……是奴婢的福分……”

韓景一臉陰冷,雙眼緊緊盯著大雨中消瘦單薄的淡青色身影,冷哼:“福分?你不樂意就說不樂意!換做是我也不願伺候一個正在氣頭上的主子!”話音稍一停頓,陡然放的輕柔:“小玉,我於你究竟算什麽?”

婢女嚇得要死,匍匐在地上低聲抽噎,韓景不由更加煩躁,揮揮手道:“哭什麽?!你退下吧!”

丟了一半魂的婢女聞言如得大赦,一邊謝恩一遍連滾帶爬的衝出廳堂。

連續跪了三天,凍雨早已穿透了身上的每一寸肌骨,皖紫霄疲憊至極,試圖移動一下痛若針刺的膝蓋,卻因為這個小小的移動險些徹底趴倒在地上。

“你以為你是誰?不過是他晉王的一條狗,他願意你可以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皖大人,他不願意你便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薛青木蒙冤,甚至讓他和周柔見一麵都成了奢望”,入骨的陰寒麻木了思維,連麵前紋金長靴的出現都被忽略,皖紫霄習慣地挑起嘴角,在心中毫不留情地嘲弄自己:“真是可憐!當年便如這般跪在他的麵前為祖父求一條活路,時至如今,依舊隻能如這般為這世上唯一可稱為朋友的人求一道生門!皖紫霄啊皖紫霄,還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可憐蟲!”

“你還笑得出來!”韓景三分嘲弄七分怒意:“皖大人的身子骨還真是好得不得了!看來是我多慮了!”

皖紫霄一愣,繼而挺直脊梁,仰頭緊盯韓景的下巴:“士為知己者死!為了至親之人任誰都有一副硬骨!”

“至親?”韓景反複品嚼著這兩個字,心中竟泛出幾分酸楚,不覺提高聲調:“不過是個下人,你竟將他視為至親?!”

皖紫霄聞言冷笑一聲:“我又何嚐不是個下人?!”

低下頭直視著皖紫霄,依舊上挑的眼角卻沒有半分往日的生氣,就連那股子特有的刻薄勁兒都似乎被雨水衝散得一幹二淨。這樣的皖紫霄是極其罕見的,韓景一陣心疼,憐愛中又雜了幾分氣結:“紫霄,我從沒將你視為下人!薛青木不過是個侍衛,為他你不值得如此難為自己!駱城雪是當代文壇泰鬥,能得他支持,便是為將來成事暢通了言路,其中利弊你又如何不知?”

皖紫霄臉色大變,冷聲道:“若連親近之人的性命都無法保全,那你的江山又與我何幹?”

韓景忽然生出陣陣冷意:“紫霄,你又說笑了!我的江山又怎會與你無關?我的錦衣候。”

皖紫霄毫不領情,坦然道:“王爺!今日紫霄不妨與你直說,當日所提的要求,除了為皖家正名一事,其餘均不過是掙一時顏麵。紫霄知道自己是什麽人,從來就沒有奢望過當什麽侯爺。就算那天真的到來,您的江山隻會是您一人的,誰也分不走一杯羹;齊公子眼中自然也隻有您,不論是以什麽角色。我要的不過一個安樂之所,三兩的親近之人,一段無憂的平淡日子。”

“一個安樂之所,三兩的親近之人,一段無憂的平淡日子”,這樣的尋常生活與他們曾經的承諾“共享江山”相差甚遠,韓景細一思索,微偏過頭,慘然笑道:“小玉,我到今日才知道原來你設計的將來裏根本沒有我,原來我們真的隻是做了場戲,原來假戲真做的隻有我一個人!”

皖紫霄並不辯解,低頭叩首:“請王爺成全!”

韓景丟開手中的紙傘,任由雨水襲向自己,俯下身抬起皖紫霄凍得慘白的臉龐,輕輕落吻眉間,淺笑輕聲道:“紫霄,你知道嗎?我這輩子最恨別人騙我!所以啊……我偏不如你願……”

皖紫霄聞言渾身僵硬,身子一歪徹底失去了知覺。

韓景緊緊抱住皖紫霄,拇指劃過狹長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發青的薄唇,白皙的脖頸、鎖骨,最後扣住冷冰冰的雙手壓在胸口。

“皖紫霄,你是我一半性命”,韓景閉著眼睛,嘴角顫顫:“可我於你又算得上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