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相逢應不識一

縱使相逢應不識(一)

馬車一路疾馳,到得龍曜國與天青國的交界齊青關的時候已經是幾天以後了。我心裏很有些慚愧,之前我以小人之心度二林子的君子之腹,以貌取馬的對著拉車的那四匹馬又是鄙視又是懷疑又是抱怨,可是事實證明,我真的不是伯樂的料,因為那四匹馬跑起來身姿那個矯健啊,一點也不比中國速度劉同學遜色,而它們的體力耐力,也不比當年的軍霞姐姐差。

我窩在馬車裏,每天除了吃飯就是睡覺,出了京城之後,路況明顯下降,馬車一路顛啊顛的,我被顛得累了就趴一會兒,趴得累了又起來坐一會兒,趴下坐起往複循環,忙得跟什麽似的,直把坐在對麵的紅兒看得慌起來,一徑讓外麵駕車的雲輝雲耀緩些穩些。哎,之前怎麽就沒發現呢?這馬車,整一個慢性酷刑,我懷疑再這樣顛啊顛啊的,我顛不到天青國都天州,不是半路生生的被顛散架,就是在前麵的馬蹄踏上天州這片土地的時候,我卻在後麵的車廂裏被活活的顛死了。5555,自找苦吃啊!

我又趴在軟塌上,一邊撥弄手腕上的七彩琉璃鐲,一邊想著心事感歎生活的無聊。為了不招搖,達到秘密、安全到達天青國都天州的目的,我隻帶了紅兒、雲輝、雲耀出來,那個一臉鼻涕眼淚的翠兒被我扔在了淺醉居。誰叫名義上我現在仍在淺醉居養病呢,她這個貼身“小廝”怎麽可能不在淺醉居照顧我?所以我現在麵對紅兒,顯得格外的寂寞與無聊,因為紅兒遠沒有翠兒開朗活潑,更重要的是紅兒沒有翠兒嘮叨,大部分時間我就隻能自言自語。至於雲輝和雲耀,咱也不指望了,他倆連輪流到馬車裏坐坐歇歇都不敢,更惶論跟我聊天解悶了!

我利用大把大把閑置的時間,將二林子千叮嚀萬囑咐的那個包袱翻了個底朝天,乖乖,想不到小穆同學是如此的細心與體貼,這個包袱好比是百寶箱,不僅有救人的良藥,也有害人的□□,有防身的護甲,也有偷襲的匕首,最最讓我欣慰的是,居然還有幾件價值不菲的寶貝,娃哈哈,知我者,二林子也!難為二林子還將這些東西的使用說明書寫滿了好幾張紙,為了表達我內心的感動與激動,我將那些東西能穿在身上的絕不戴在身上,能戴在身上的就絕不藏在身上,能藏在身上的就絕不放在包袱裏。

接著研究狐狸送我的東西,雖然數量上重量上明顯遜於二林子的,但質量上卻絲毫不含糊。我明白那張名單的份量有多重,所以將名單仔仔細細研究了個遍,又將號稱信物的玉牌???掛在了脖子上,藏在衣服裏。如此隆重的一穿一戴一藏,我本來萬分敏捷的身姿頓覺有些遲鈍,坐在馬車裏狠狠的不適應了一下,心裏則埋怨狐狸,他還真是小氣,別的不送點也就算了,怎麽也不拿點銀票來?我好歹也是出國公幹,沒見我當時情況緊急走得匆忙,一個不小心忘了在國庫裏支點銀子出來了麽?還是你這吝嗇的狐狸覺得我這趟出差的花費不應該公款列支?哎呀呀,幸好雲府有的是錢,不然我說不定就“出師未捷身先死”,活活餓死在路上了,小氣鬼,哼!

對了,名單!這東西可不是鬧著玩的。我左思右想、苦思冥想、思來想去……反正把N種毀滅這名單的方法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後後仔仔細細的想象(為抽象與具象)、對比(分縱向與橫向)、琢磨(分客觀與主觀)、研究(分整體與局部)了三遍,沒辦法,我實在太無聊了,不在這種小問題上打發一下時間,我怕我真的會被活活憋死。最後終於萬般痛苦的下了一個決定,便朝著車簾大叫起來:“雲輝,雲輝。”

紅兒見我前一秒還皺眉苦思,一臉的凝重,後一秒便臉紅脖子粗的大喊雲輝,還以為出了什麽事,慌忙去掀車簾,才掀了一半,雲輝便一臉緊張的出現在了眼前,嘴裏卻恭敬道:“公子,出什麽事了?”

我朝他招了招手,“你進來,我有事找你。”

那小子猶豫了足足有兩秒鍾,才萬般惶恐的坐在了紅兒的對麵。

“呃,也沒什麽大事。那個,雲輝是侍衛吧?”我將聲音放到最親切的位置,瞧他那緊張的神情,活像我是隻吃人的老虎,而他就是那傳說中可愛的小白兔。唉,真失敗啊!想我堂堂龍曜國假冒宰相,敢對正牌皇帝大呼大叫,對當朝大將軍更是習慣性的呼來喝去,怎麽對著自己的丫頭侍衛反倒要小心翼翼了起來?

“公子,小的十六歲便已經是雲府西楓苑的侍衛了。”雲輝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回過神來答話的時候,看著我的神情仿佛我是外星人。

“是侍衛,應該會武功的吧?”我一臉興奮,這小子以為我失憶啊,我之前的問題隻不過是為這個問題所做的鋪墊而已,鋪墊,懂不?不過,這問題我完全可以直接問的嘛,為什麽還要先問幾個問題熱身?看來我真的很無聊啊。

“公子,小的雖然學藝未精,但保護公子萬死不辭。”雲輝作勢欲下跪。

我忙湊過身子,將他跪到一半的動作生生攔下。哎,在這馬車有限的空間裏,偏就有人要做無限折騰的事情:“雲輝,別動不動就跪啊磕頭啊,跟你說了多少回了?這一路也就我們四人為伴,你們都別拘禮了。”

說來也怪,難道龍曜國的大戶人家流行自己府裏的下人們動不動就向主子下跪磕頭不成?我還以為這架式,隻有皇宮外加皇親國戚家裏才見得到呢,可是雲府明明就是一暴發戶嘛,頂多這大半年來因為我完美的演技外加傑出的個人才能,勉強擠身新貴之列,但這下人們的規矩,好象早在之前就是這樣有板有眼有模有樣的了。汗一記,反正雲老頭是個怪胎,像我這種正常人那是肯定無法理解他心裏某些陰暗的想法的,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去想他不去理他,把他當透明,忽略不計。

“你會武功,那麽用內力讓這張紙化為灰燼吧。”我伸手將揉成一團的紙遞到雲輝麵前,正是狐狸的那張名單。

雲輝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毫不遲疑的將紙團捏在手裏,微一斂神,不到兩秒鍾時間,手一攤,隻餘一堆灰末。

我立馬目瞪口呆。雲輝這動作、這架勢、這速度,好象不比二林子遜色嘛!可是雲輝隻是雲府西楓苑的一個小小侍衛啊,而且今年才二十歲,他的武功尚且如此,那麽雲府其他侍衛呢?張德呢?雲風呢?我又看向紅兒,那丫頭眨巴著眼睛看著雲輝,臉上竟也沒有出現什麽太過驚訝的神情。亂了亂了,看來這雲府,還有很多我未知的秘密啊,而雲家,真的隻是簡單的有錢的生意人家麽?

我對著雲輝揮了揮手,讓他退下,複又趴在軟塌上,開始專心致誌的想事情,將心中的疑問,掰著手指頭一個一個數出來:雲老頭究竟是什麽人?他每天在忙些什麽?雲風為什麽會中毒?雲老頭為什麽不擇手段的想有人在朝為官?密不透風的雲府,忠心耿耿的下人,以及身懷絕技的侍衛,源源不斷的財富,雲家到底做的是什麽生意?這生意又大到了何種地步?雲家到底多有錢?雲老頭的目的或者說野心又是什麽?雲家有交好的親戚朋友麽?為什麽我竟從未見過有客來訪,雲府就像是獨門獨戶一般……太多太多的疑問,我一雙手根本數不過來。我將這麽多疑問聯係起來,明明就感覺裏麵有個大坑,答案好象也要呼之欲出了,可是最後想得腦袋都疼了,這答案呼來呼去的就是沒真正的呼出來。我甩了甩頭,還真是暈啊!

紅兒一臉關切的看著我,卻不敢出聲,見我抬頭看她,才小心翼翼的道:“公子,快酉時了,公子要不要先用些點心?”

我摸摸肚子,還沒來得及點頭,馬車便停了下來。紅兒撩開車簾一角,向外看了看,複又放下車簾對我說道:“公子,齊青關到了,待守關的將士巡檢之後,我們便要離開龍曜國了。”

離開龍曜國?真的要離開龍曜國了?這麽快?我好象都還沒做好充足的心理準備啊!踏過那道城門,又將是另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了麽?

大半年前的穿越,雖然周圍的一切是我不熟悉的,我不認識任何人,但這肉身卻有親人有家人,這些人認識我,多少都能替我遮擋一些風雨,後來幸又得二林子和狐狸的另眼相待,讓我日漸忘卻異鄉之感。可是踏過這道城門,真的是兩不相熟的世界了,我從未到過天青國,那裏也不會有人認識我,如今又肩負重任,直到此刻,我才有一些些的猶豫:在天青國,我還會有龍曜國的那份幸運麽?

馬車複又緩緩行進,並沒有人上前對馬車裏的人進行盤查,這一路走來,每道城門,我們都過得異常輕鬆,想來是狐狸或二林子安排好的。哎,也不知狐狸和二林子現在在幹嘛?應該是為了望月國的戰事忙得不可開交吧,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抽空想我了呢?貌似這幾天來,我一個噴嚏也沒打過,耳朵也沒癢過,難為我這幾天無聊倒沒少想他們,這世界就是如此的不公平啊!

我起身掀開車簾,扭頭望向身後,我們已經出了城門,城門上“齊青關”三個大字,在夕陽的餘輝下,泛出幽冷而眩目的血色,讓我的眼皮狠狠跳了幾下。我複又轉身坐下,前麵雲耀的聲音穩穩地傳來:“公子,前麵便是天青國的青州了,我們進城,便會有守城的兵士上車盤問。”我閉目養神,心波微瀾:真正的遊說之路,是從這一刻開始的吧。這條路好走麽?我真的能勝利完成使命麽?可是這個時候心虛也沒用了,即使這條路再難走,我也一定要努力走到終點,因為我的狐狸大哥和二林子二哥,包括整個龍曜國,都等著我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