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十七章 永世不能忘記
天牢,對於葛黎來說並不陌生,前世裏自己被囚禁於暗無天日的天牢中飽受人間最殘酷的折磨,那種蝕骨銘心的痛和恨讓她永世不能忘記。
黑暗中隻聽見喘氣和鐵鏈碰撞的聲音,空氣常年難以流轉,一股腐爛和腥臭的味道充斥了整個甬道。愈往裏走,這種味道愈重幾近令人作嘔。
漸漸地眼前有了些光,卻見每隔了一段距離牆壁上往裏陷出一個小洞,裏麵擱著一盞油燈,如同地獄裏的鬼火忽閃著。
葛黎緊緊抓住百裏君臨的手,那種漫天的恐懼和無助讓她身體微微發抖。
似乎感覺到她的反應,對方的手反握緊緊地像是給她安慰,瞬息間她的心安定了下來,黑暗中她抬頭隻能看見百裏君臨微抬的下巴,俊美的側臉,卻能想象出那深邃的眸子中是怎樣的暗潮洶湧。
是的,這一世,她不是一個人孤獨地麵對所有,身後還有這個少年,單薄卻挺拔如鬆如磐石。
她微微勾起唇角,腳步似乎輕快了許多。
經過一處拐角燈光被遮住了,驀地,從黑暗中伸出一隻血肉模糊的手臂攫住了她的胳膊,離得近,她能看見血肉翻卷發黑,裏麵有什麽東西在蠕動!
她一陣惡心,想要掙脫卻不料那人的力氣極大像是鋼鉗一般幾乎要掐斷她的胳膊。
身後有人罵了聲,“讓開!”一道黑乎乎的東西抽下來,撕下了一塊腐肉,那手臂倏然收回接著便是鬼哭般的嚎叫。
百裏君臨將葛黎攬著緊貼著胸口,而一抹燈光照見了他微白的臉,低聲道:“黎兒,嚇著了嗎?”
葛黎這才看清兩邊是黑烏烏的鐵欄杆,裏麵關著幾十名犯人已經看不清他們的摸樣,**的身體甚至能看到森森的白骨。他們或是爬伏在地上,或是把住欄杆死命地晃著,或是死了般縮在角落裏……從蓬亂的頭發裏偶然露出的一雙眼睛如同惡鬼般陰厲可怕又麻木。汙垢滿地,惡臭撲鼻,間或有碩大的老鼠從腳下竄過。
她知道這裏關押的都是罪大惡極的犯人永生沒有重見天日的可能!
好在這個通道不長,再往前便是稍微幹淨點的牢房挨挨擠擠的都是人而且是百裏家的人!
他們身上衣衫考究,卻皺巴巴的還沾有汙穢,有的摸樣甚至是剛剛被從床上拖起來,臉上惺忪迷茫,還有的縮在牆角嚶嚶地哭,有的沉默不語……每個人的臉上都有著不同的神色然而那眼底都是深深的恐懼。
百裏益死死地抓住鐵欄杆,半日不見陡然蒼老了許多,他看著從陰影裏漸漸走出的百裏君臨和葛黎,眼底一片死灰。
即使優秀聰慧如這兩個孩子也是沒有辦法了嗎?他嘴唇顫抖著,“臨兒,黎兒……”
百裏君臨微擰了下眉,看了他一眼,微微搖頭,示意他沉住氣。
一道牢門被打開,他拉了葛黎的手抬步往裏麵走。
一個相貌猥瑣的牢頭擋住了他,露出一嘴的黃牙,道:“男女有別,這丫頭有另外的牢房。”說著,便來扯葛黎的胳膊。
百裏君臨抓住不放,眼眸微眯,昏黃的燈火在眼底跳躍,陰森冷厲,讓那人不禁瑟縮了下,還要再說,身後有人扯了他一下,貼近他的耳朵說了句話,他看了眼百裏君臨雖然有些不耐煩也沒有再堅持。
百裏君臨和葛黎站在那狹小的牢房裏聽著鐵鎖當啷落下,互相看了眼,有些苦澀還要些無奈。天子之威果然是天地動容,百裏家隻怕這一次是在劫難逃了。
她輕輕地歎了口氣,如今隻能等著,寄希望於斬星和暗影了。
“嗬嗬……”一聲怪笑,一個龐大的身影撲到欄杆上,眼睛裏射出如狼般的幽光緊緊地盯著移動的鬼影。
牢頭惡狠狠地罵了聲,“媽的,作死了!”提了鞭子便往這邊走。
一陣陰風刮過,燈光噗地一聲滅了,天牢裏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中。
陡然間,“啊!啊!……”有人尖叫,轉瞬被掐斷,然而這一聲已經驚動了天牢四周埋伏的兵士,燈火亮起,腳步雜遝,“來人!來人!有人劫牢!……殺無赦!”
沉寂的天牢像是一鍋沸騰的鮮血,慘叫聲,哭鬧
聲,刀劍相搏的聲音。
牢頭乘亂往裏麵跑,白光一閃,一把長劍貫穿了他的前後胸,他踉蹌著正好撞在關押百裏益的鐵牢邊,鼓出的眼睛,迸射的鮮血濺在一個貼著欄杆的百裏族人的臉上。
他瞪大眼睛尖叫起來,整個牢房裏的人也被這血淋淋的場景嚇得魂飛魄散,混亂一片。
百裏君臨和葛黎早已驚醒,循聲往打鬥的方向看去,兩人都是神色凝重。
良久,那打鬥聲漸漸小了些,從台階上麵瀝下的鮮血如同一條條小溪蜿蜒著,百裏君臨冷著臉,眸色沉凝,道:“你猜會是什麽人?”
葛黎慢慢地在發黴的亂草上坐下,搖頭道:“是你的人也或許是我的,無論是誰,隻怕這一動靜會把我們更快地送進地獄!”她苦笑,夜慕華那人最是多疑,隻怕不會留給百裏家和自己太多的時間。
她重活了兩世,挾著滔天的仇恨而來,原想掀起一番腥風血雨,如此看來自己等不到那個時候了。上天,眷顧了她兩次,第三次再也不肯眷顧她了是不是?
百裏君臨看著她略顯蒼白的臉,眸子裏的迷惘,他不禁心頭一顫,靠著她坐下,握了她的手,輕輕地道:“天,不會亡我,黎兒,耐心地等著,好不好?”
葛黎點頭,笑了笑,將頭靠在他的膝頭,閉了眼,道:“好。”
百裏君臨沒有動,放鬆了姿勢想要她睡得更舒服些。
皇城外,大雨如注,一座破舊的土廟裏閃著一點幽光,如同惡鬼一隻眼睛,隻見數十條人影從各個方向趕來,鑽了進去。
一間勉強遮雨的破禪房裏,斬星麵色冷凝地看著麵前這些摸樣有些狼狽的蒙麵殺手。
雨水混著鮮血從他們的額頭或是衣角滴下,在腳邊汪成一灘,每個人都低著眉眼巋然不動。
斬星呸了口,“該死!”
一個人稍往前一步,道:“星主,這次我們損失了幾名好手,可是沒能把主子救出來,現在怎麽辦?”
“怎麽辦?”斬星煩躁地來回踱著步,霍然豎起耳朵,“有人!”
燈光噗地被吹滅,風雨中傳來三聲擊掌的聲音。
須臾燈光又亮,斬星驚喜地看著款步而來的暗影,“你怎麽來了?”
暗影眸色如寒冰梭巡了眾人一眼,咬牙道:“這麽說劫天牢的是你的人?”
“是,我……”斬星剛要說話,暗影憤怒地打斷了他,“你有沒有腦子?天牢固若金湯,豈是你能輕易進入的!?”她胸口燃著一把火,卻又冰冷徹骨,當年若是能劫牢成功,前世的主子怎麽會死?
眾蒙麵人有點發愣,好像還沒有人對星主這般說話。
斬星臉色有些難看,他知道自己的行動有些魯莽了,可是,他怎麽能眼睜睜地看著主子在裏麵受罪?
他忍著氣,看著對方,“你說怎麽辦?”
暗影依然冷著臉,語氣卻緩和了許多,堅決地道:“等,等機會。”略頓了下,聲音低沉,“隻是你這番動作肯定激怒了夜慕華,隻怕……”
所有的人心都似乎沉到了穀底,冰冷冰冷的。
斬星眼珠赤紅,咬牙切齒,“我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救回主子!——召集所有的殺手重新部署安排……”
暗影止住他,“你鬥不過夜慕華的!為今之計隻有智取,斬星,”她看著他認真凝重,“我們合作如何?”
斬星看著她澄淨淡定的眼睛,喉頭不自禁地動了動,道:“怎麽合作?”
暗影冷冷地道:“你,還有你的人都必須聽我的安排,”她頓了下,“我要夜慕華乖乖地放人!”
斬星和一眾黑衣人滿頭黑線地看著她。
她詭秘地一笑,“你等著。”
第二日,天牢被劫的事震驚了整個朝堂。夜慕華憤怒而驚恐,這是裸地在挑戰他的皇權,踐踏他帝王的尊嚴!
再也沒有猶豫,他連下三道聖旨:葛妃行巫蠱之術必誅,百裏九族連坐,滿門抄斬,限令明日午時三刻押赴刑場斬首示眾,由司天監邱天監斬。
群臣噤如寒蟬,楊安嘴張了張還還是閉上了,其他親百裏的大臣們都
縮著脖子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而杜尚滿臉的沉重,隻是那眼底偶然閃爍的光芒泄露了他的喜不自禁。
永安候什麽也沒有說下了朝徑直打轎回府。
夜慕華回到禦書房摒退了宮女疲累地合了眼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中聽到有輕輕的腳步聲,他睜開眼,卻是王公公諂媚的笑。
他皺眉道:“什麽事?”
王公公道:“回稟皇上,那個,杜嬪送了蓮子湯來,請皇上嚐嚐。”
“杜嬪?”夜慕華想了下,才想起原來是指杜錦平。
王公公見他沒有說話,便示意小宮女將那青瓷花碗端了進來,揭開蓋子,清亮亮的湯水泛著蜜黃色,白的、紅的,點綴其中煞是好看,清香宜人。
王公公撚起白玉勺子,試探地,“皇上要不要嚐嚐?”
夜慕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接過勺子喝了口,果然清甜爽口。漫不經心地道:“今晚的牌子就翻了她吧。”
“是,皇上,”王公公笑得眯了眼,懷裏那塊金錠似乎又沉了些。
當夜,夜慕華宿在了杜嬪處,杜錦平又驚又喜,極盡溫柔和挑逗之能將他伺候得無比舒坦,壓根忘了天牢裏的百裏蘭依還有她肚子裏的龍種,宮裏的人都明白風水又開始變了方向。
第二天一早,杜錦平伺候夜慕華起身,剛擰了帕子去給他擦臉,外麵咣當一聲接著是迎春連滾帶爬地跑進來,又生生頓住,滿臉的驚駭,“外麵……外麵……”
杜錦平剜了她一眼,喝道:“慌慌張張做什麽?驚了聖駕我唯你是問!”
迎春喘了口氣,跪倒在地,結結巴巴地,“主子,皇上……外麵,外麵下雪了……”
“什麽?”杜錦平沒聽明白,“下雪?怎麽可能?”
外麵又是幾聲驚叫,真真切切地傳了進來,“……雪呀!真的是下雪了!好大的雪!……”
杜錦平還愣著,夜慕華已經大踏步地走了出去,隻見整個皇宮的屋脊,樹幹上堆了層厚厚的雪,東方的天際露出魚肚白,一道霞光暈染了半個天空,與這雪光相映襯是種奇異卻又詭異的壯美!
大大小小的宮女太監都站在廊簷下,震驚地看著這景色,有人甚至低聲私語,“……現在不過是九月裏怎麽就下起了雪?……”
“我聽說有天大的冤屈上天才會異樣!……是不是……”聲音低了下去。
杜錦平跟出來看到這已然呆住了,而夜慕華也是滿臉的震駭,吩咐呆了般的王公公,“去看看怎麽回事?”
王公公哎了聲忙著跑去了,不一會兒又跑回來,“皇上,皇上……出怪事了!……隻有皇宮有雪,外麵,外麵沒有……”
夜慕華變了臉色,甩開杜錦平要來扶的手徑直往禦書房走去,走了幾步又想起什麽,眼中煞氣人,道:“好好束著宮裏的人,不要讓朕聽到不好的!否則,哼!”
王公公應著,招手抬轎攆的跟上,扶著他上了轎。
轎攆過了九曲橋卻聽見有瘋瘋癲癲的笑聲,隻見一個披頭散發披著陰陽八卦長袍的人搖搖晃晃地迎麵走來。
王公公大喝道:“什麽人在此裝瘋賣傻?衝撞了聖駕該當何罪?”
那人楞忡了下,嗬嗬笑道:“聖駕?嗬嗬,聖駕……皇上啊,老臣對不起您啊,老臣有罪!……老臣誤算了天機!罪該萬死……”
王公公仔細瞧著倒吸了口冷氣,竟然是司天監邱天,長袍被他扯得七零八落,一隻腳光著,那摸樣似瘋似癲,手舞足蹈著。
夜慕華撩開簾子眼裏閃過絲不可置信,臉色沉得幾乎要擰出水來,喝道:“這是怎麽了?人呢?先拿了!”
兩個太監去抓邱天的胳膊,邱天掙脫了他們,大笑幾聲,猛然一跳直直地墮入了池子裏。
王公公震驚之下忙命人去救,折騰了好長時間才把邱天拖出來,肚子如鼓,雙目鼓凸,像是見到了什麽恐怖的事情,氣息已經全無。
他哆嗦著向夜慕華稟告。
夜慕華無言,抬眼望去,橋頭又急匆匆地奔來幾人,他深吐了口氣,完全可以想象到朝堂上如今是何種情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