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十章 一頓痛打 好言求情

“放手,你們放開我……”美淑的慘叫驚動了半個禦花園,與這四月天裏的芳菲格格不入。是那麽的突兀難聽,驚得人心慌意亂。

周雲姬眼見著打了這麽久,麵前的鄧貴人依舊沒有慍色,心裏充滿疑惑。她就真的這麽穩重冷靜嗎?

本想著就這麽算了,可低下頭看見自己裙擺上的童子吹笛圖案,周雲姬的心又是一揪。萬一陰貴人要將保兒奪走,撫育在自己身邊怎麽辦?那她在這個後宮裏,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鄧貴人真是好性子。”周雲姬故意讓臉上布滿得意,下頜微微揚起:“臣妾這麽做您都能置之不理。哦,我是說,正因為貴人您這麽好的性子,身邊的人才會得寸進尺。從前隻在鄧府也就算了,可如今是在宮中。”

越說越得意,周雲姬不知道,若是有鏡子,此刻能照出自己什麽樣的神態。“宮裏自當是有宮裏的規矩,怎麽能因為貴人您的軟弱昏聵,就讓身邊的人壞了德行。好歹您也僅此於皇後的貴人,上行下效,豈不是壞了綱常。當姐姐的今日,便自恃身份好好給你講講道理。”

鄧綏看著她變化了無數次的表情,顰眉低眉:“但請姐姐指點,願聞其詳。”

周雲姬吃不準她的性子,心裏更加著急了。索性站起來,緩緩朝鄧綏走過去。“別以為一入宮,隻要討了陛下的喜歡,就能為所欲為,隻手遮天。永巷裏那一位焉何成了采女,又怎麽住進了嘉德宮,鄧貴人比誰都清楚。但做姐姐的看來,急著扶植自己的勢力去討好陛下,倒不如管教好身邊人的品德。光是一張利嘴就能壞事……這樣的人姐姐我可不敢用,貴人用著,難不成也能送去討陛下的好?”

“嗯哼。”

不知道是誰忽然清了清嗓子,聲音聽起來既威嚴又熟悉。

周雲姬與鄧綏幾乎同時轉頭,往同一個方向看過去。隻見皇帝沉眉冷目,長身玉立。

“臣妾拜見陛下。”周雲姬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整個人不住的顫抖。

鄧綏也連忙施禮,恭敬道:“拜見陛下。”

“春來最好的景致,便在朕的禦花園中。”劉肇的聲音聽起來還算平和,可言語之間卻有一種迫人的氣勢。“隻可惜長日裏太肅靜,不夠熱鬧。今日有你們在,就大不一樣了。”

這才叫偷雞不成蝕把米,周雲姬懊惱的不行。從來都不做壞事就算了,這好不容易做一次非但沒成功,竟然還闖了禍。“陛下恕罪,臣妾不是故意要攪擾宮中的清靜,隻因為鄧貴人的近婢衝撞臣妾,壞了宮中的規矩,臣妾這才不得已替貴人責罰。畢竟……畢竟貴人才入宮不久。”

心裏暗叫一聲不好,周雲姬嚇得不輕,隻道這次可是真的壞事了。方才那麽“跋扈”的欺辱了鄧貴人,還說了好些故意激怒她的話,不知道陛下聽見了多少,此時的惴惴不安,當真是無法用言語形容。

“是麽。”劉肇不動聲色的看著她。

這樣的目光,自然是會叫人心慌的。

鄧綏細細體味著,心裏也就有了主意。“啟稟陛下,周美人所言不錯。臣妾新入宮不久,身邊的侍婢還未曾調教好。美淑自幼長在深山,跟隨父兄捕獵為生,所以性子野烈。今日也是臣妾不好,本就病著,還要來禦花園賞春景,才會令得近婢失了規矩,誤傷了周姐姐。臣妾甘願領受責罰,還請陛下不要誤會姐姐的好意。”

周雲姬饒是一愣,竟不想鄧貴人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她肯定是佯裝大度,為的就是給自己難堪。周雲姬這麽想,心裏不由得好受了些。

劉肇卻輕嗤一聲,深邃的眸子露出了狐疑之色:“怕不是這麽簡單吧?方才朕恍惚聽見周美人提及永巷之事,稱鄧貴人扶植自己的勢力討好朕,這又是什麽意思?難道那一日在永樂宮,朕說過什麽,竟混忘了?”

周雲姬膝蓋一軟,連忙跪了下去:“臣妾有罪,臣妾……”

鄧綏也跟著跪地,沉眉道:“陛下明鑒,事情並非如此。陛下的聖旨臣妾與周美人均不敢忘,時刻銘記於心。”

“是麽?”劉肇這回說這兩個字,語氣裏充滿疑惑。

“是。”鄧綏連忙道:“臣妾去了一趟永巷,聽聞太液池修葺時,在池邊以及鄰近的亭子裏添置了不少好看花卉,次日便去了花圃挑選想裝點自己的宮苑。哪知道竟然與王采女一見如故,又將她引薦給了皇上,才使周美人有所誤會,以為這王采女和永巷的婢子有什麽牽扯。後事情經陛下金口言明,後宮之中,便是再沒有這樣的誤解了。不過陛下喜得佳人,到底是臣妾的舉薦。臣妾到底是新入宮的,隨隨便便就為陛下尋得這樣一位佳人,也難免後宮之中有所猜忌。還請陛下不要怪咎周美人,隻怪臣妾獻美心急了些。”

看著伶牙俐齒的鄧綏,劉肇有些不懂了。分明周雲姬就是故意刁難,她可倒好,轉頭又來為人家求情。這是唱哪一出?要周美人領情不成?

“聽你說的頭頭是道,朕反而插不上嘴。”劉肇這話裏,顯然是藏了機鋒。

“是臣妾冒失多言了,還請陛下恕罪。”鄧綏恭順的低下頭,鬢邊的銀簪子垂下細細的流蘇,窸窣作響。襯得她更加溫婉謙卑,柔順如水。

“那麽周美人果真是替你責罰婢子,施教宮中規矩?”劉肇仍然有所顧慮。

可鄧綏卻回答的不能再幹脆了:“陛下英明,事實便是如此。臣妾還得多謝周姐姐肯為我費這個心呢。”

美淑不服氣,想要說什麽。

思柔紅著眼睛看著她,急的都要落淚了。“求你別……”

看她這麽難受,美淑也隻要忍著委屈,生生閉嘴。

周雲姬這時候才回過神來,忙不迭道:“協助貴人管理後宮瑣事,替貴人分憂,乃屬臣妾本分。焉能當得起貴人一個謝字?”

心還在不住的顫抖,周雲姬這次當真是嚇得不輕。

到底皇帝會不會因為這位新貴而遷怒她……當真是難以預料。

“既然如此,那便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吧。”劉肇看上去沒了興致:“無棱,去……去德陽殿吧,朕也有幾日沒去陪一賠廖美人了。”

“諾。”無棱恭敬道:“陛下移駕德陽殿。”

這聲音一下子就讓周雲姬鬆乏了不少:“臣妾恭送陛下。”

“恭送陛下。”鄧綏也在心裏鬆了口氣。

“萌妙,咱們走。”周雲姬一個字都沒有再對鄧綏說。並不是她心裏沒有謝意,而是沒臉開這個口。剛對人橫眉豎目的好一頓羞辱,就被人所救,她活了這二十年也從來沒幹過這麽丟人現眼的事情,還不趕緊走嗎?

“快,鞏台,扶著美淑回宮。”鄧綏邊說邊去扶起了思柔:“今天叫你們受委屈了,現在什麽都不要再說了,先回宮。”

“諾。”鞏台愧疚的不行,幹脆將美淑背了起來。

“你趕緊去請太醫過來。”鄧綏吩咐了一個看著腿腳利落的小太監,這才收回目光。“走吧。”

嘉德宮上下都急的團團亂轉,妥冄看見鄧綏回來,才長長的舒了口氣。“貴人回來了,這下可好了。”

秀春連忙迎上前,哭腔問道:“

貴人可受委屈了嗎?那周美人可有刁難您?”

“你如何得知?”鄧綏疑惑的看著她。

“妥冄姐姐叫奴婢給您送件帛衣披上,說晨起禦花園的風還有些涼。沒成想奴婢竟然看見了周美人……奴婢一時心慌,扔下了帛衣就趕緊去找了姐姐。是姐姐設法將陛下引去了禦花園。”秀春很是自責:“當時奴婢不敢上前維護貴人,還請貴人恕罪。”

“你姐姐是……”鄧綏不明所以的問。

“奴婢的姐姐便是陛下身邊的秀吉。”秀春抹著淚解釋。

“原來如此。”鄧綏衝她笑了笑:“若不是你靈機一動,引來陛下看見這一幕。隻怕周美人還不知道要折騰到什麽時候呢。當時的情況,自然是去請陛下比維護我要緊,你也不必這麽自責。我該好好謝你。”

秀春伏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奴婢不敢當。當日廖美人責罰奴婢,要不是蒙貴人厚恩相救,奴婢隻怕早就在永巷裏被折磨致死。貴人對奴婢的大恩大德,奴婢當牛做馬都報答不完。”

“好了好了,你快起來。”鄧綏暖心的說:“妥冄的手傷了,思柔的臉傷了,美淑傷了雙足,你再磕破了頭,那我身邊可真就沒有能伺候的人了。隻怕太醫來了嘉德宮也得嚇回去,一宮都帶著傷病,哪裏能忙得過來。”

丫頭們撲哧哧的笑了起來。

就隻有美淑板著臉,愛答不理的偏著頭不願意聽。

“還在生氣?”鄧綏讓鞏台把她放下來,扶著她坐好。“今日若不是你能及時的閉嘴,隻怕連我也保不住你。美淑,你的性子,是得好好的收一收了。怎麽能什麽話都宣之於口呢?那周美人再不濟,也是陛下的妃嬪,你這樣頂撞她,無異於以卵擊石。”

美淑含著淚,心痛的問:“小姐從前在府中是老爺的掌上明珠,是夫人心尖至寶,哪裏受過這樣的閑氣?您明明就是貴人之尊,為何要忌憚區區一個美人,奴婢挨打挨罵甚至被送去暴室都無妨,可您為什麽要令自己受辱啊?殊不知您今日的忍讓,隻會讓這些厚顏無恥的人變本加厲的欺辱你。等到來日,竟不知是要怪自己懦弱還是怪她們得寸進尺了!”

“小不忍則亂大謀。”鄧綏看她這麽激動,少不得柔聲釋疑。“我今日的隱忍,並非膽怯懦弱,而是還沒卯足力氣。”

“不錯。”妥冄隨聲附和:“貴人所言在理。其實奴婢在宮中伺候這麽多年,從未聽說周美人與誰起爭執,更別說這樣大張旗鼓的刁難人,與人為敵了。既然從來不做這樣的事情,為何今日要破例呢?這裏麵,便是有許多我們還不甚明了的關竅。”

與鄧綏四目相對,妥冄笑著說:“就算要出拳頭,也的看清楚打得著什麽人。拳頭落在皮肉上,對方才會知道疼。可若是落在她們推出來的刀尖上,疼的卻是咱們自己了。弄不好,還會危及性命。所以貴人此舉再明智不過了,忍著讓著,等那幕後的人跳出來,屆時再卯足勁出拳,方才解氣。”

思柔不住的點頭:“小姐這心思甚好。到時候必然跑不了那些陰毒心思。奴婢隻要一想到這頓打早晚有出氣的一天,就一點不覺得委屈。”

“但願這一天早點來。”美淑隻覺得腳底疼的鑽心:“太醫怎麽還不來,可疼死我了。鞏台呢,這會兒跑哪裏躲起來了,看我怎麽收拾他,下手這麽重。”

看她氣鼓鼓的樣子,鄧綏不禁笑了出來:“回頭讓鞏台給你燉一碗豬蹄湯,好好補一補。”

丫頭們都樂壞了,嘉德宮的殿中滿是歡聲笑語。卻不知道此時此刻的周雲姬,正如履薄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