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十四章 殿中辨容 適可而止

今天的碰麵倒是奇怪。

茶過三巡,陰貴人也沒有要大夥散去的意思,還叫人又上了些點心。

不僅如此,妃嬪們都沒有輕易說些什麽,不過是端著茶盞,小口小口的品茗,亦或者撫弄著自己裙擺上好看的花紋出神。

王若瑩深感這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臉上的笑容反而更加明媚動人。

永巷那種地方,她都能熬過三年,何況是現在。

“臣妾來遲了,還請陰貴人恕罪。”

女子清亮亮的嗓音,打斷了殿中的沉默。

妃嬪們紛紛看過去,神色各異。

“劉美人來了。”陰淩玥溫然一笑,目光落在她沉靜的麵龐,意味深長的看著她。“算算日子,你已滿坐蓐期。興兒可好嗎?夜裏睡的可好?”

劉昌珺恭敬的行了大禮,溫然笑道:“勞煩貴人惦記,興兒很好,夜裏偶爾哭鬧,幸有乳娘幫著看顧,倒也沒有妨礙。”

姚嘉兒看著劉昌珺,說不清有什麽感覺。既然是坐蓐期滿,早些過來行禮為何不能了?偏是要來的這麽遲。且她來遲了,表姐非但沒有怪罪,反而和顏悅色的細細垂詢,這裏麵是不是有什麽她不知道的事?

正想的入神,就聽見陰淩玥柔聲細語。

“一晃眼,咱們入宮也有三載了。周美人、馮美人、廖美人以及劉美人幾位,先後誕下公主,為陛下開枝散葉,本貴人欣喜不已。如今掖庭又添新人,後宮多了兩位姐妹,甚好。盼望著你們也能早些為陛下開枝散葉,誕下麟兒。如此,才不辜負陛下的期望與恩寵。”

說完這番話,陰淩玥的目光輕緩的落在鄧綏臉上,笑意盎然。

“謹記貴人囑咐。”因為同在貴人的位分,鄧綏是不必起身行禮的。但頷首垂目,溫然點頭,已經顯出了她對陰貴人的恭敬之意。倒也叫人挑不出什麽毛病。

偏偏那王若瑩,一動不動的聽著,根本就沒有半點回應。

姚嘉兒噗嗤一笑,抿著的紅唇彎出了好看的弧度。“表姐,您說的在理,可這事也不是鄧貴人點頭就能成事的。畢竟她入宮至今,陛下也不曾留宿她的廂房。倒是叫旁人捷足先登了。”

王若瑩眉心一動,不由自主的朝姚嘉兒看了過去。

“看我做什麽?”姚嘉兒也正看著她,眼底唯有霜色:“難道我說的不對?”

“妹妹從前卑微,就隻懂怎麽侍弄花草,沒念過書,不知道什麽叫捷足先登。所以想誠心的向姐姐請教。到底什麽叫捷足先登?”王若瑩似笑非笑,明眸皓齒,目光遊移姚嘉兒周身。

這舉動弄得弄得姚嘉兒渾身不自在。“沒念過書不打緊,自知卑微就該安分一些才是。方才陰貴人的話你不是沒聽見,何以不起身多謝貴人提點?按說,你在宮裏伺候的日子也不短了……”

這話,讓殿中的氣氛瞬間就緊張起來。

廖卓碧斜了斜眼睛,看著劉昌珺不疾不徐的落座,目光最終鎖定頤指氣使的姚嘉兒。總覺得今天是有出好戲要看了。這個時候不煽風點火加把柴,也太對不起自己了。

想到這裏,她徐徐的開口:“入宮的日子不短,可從前不是為婢嗎?既然是為婢,不知道妃嬪的規矩也沒什麽。”廖卓碧端起棕黃色釉的波浪紋盞,呷了一口熱茶,皺眉道:“姚妹妹怕是要慢慢教,千萬別著急。”

“哼。”姚嘉兒嗤鼻:“我哪裏有這個本事教人家。書沒讀過,字都不識的,當我是私塾先生嗎?說半天人家一句話都聽不懂,叫我怎麽教?”

鄧綏也是佩服姚嘉兒,句句話填滿譏諷之意,很好奇她這麽說話不累嗎?

王若瑩則是一臉的無謂,隻扮單純懵懂就是。明知道這些女人存的什麽心思,她也就淡然自若了。

“說到花圃,我倒也常去。”馮芷水多了句嘴:“以前怎麽好像從來沒見過王妹妹啊。不知道周姐姐可曾見過?”

這一句話算是把矛頭引到了正題上,周雲姬微微擰眉:“自從有了保兒,我就鮮少去花圃了。保兒是一沾到花粉就咳嗽。不過同樣沒見過這位王妹妹。看來還是鄧貴人有心,才見王妹妹,便知道她適合伺候陛下。”

陰淩玥眼波一轉,衝莫玢使了個眼色。

莫玢眸光會意,稍微側首向殿門處立著的內侍監使了個眼色。

轉眼的功夫,外頭就有奴才通傳,說永巷令楊淼前來給陰貴人請安。

姚嘉兒饒是一笑:“咱們正說沒見過王采女呢,這就有見過的人來了。”

廖卓碧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姚美人這話,大有深意啊。”

兩人相視而笑,擎等著看鄧綏和王若瑩的好戲。一旦楊淼揭穿了王若瑩的身份,鄧貴人就成了欺瞞陛下,玩弄手段的罪人了。

“讓他進來吧。”陰淩玥目光平和:“這時候過來請安,想必是有要緊的事情。”

“諾。”莫玢應下,轉而高聲道:“傳。”

楊淼恭敬的走了進來,謹慎道:“奴才拜見陰貴人。”

陰淩玥微微轉眸,疑惑問:“永巷晨起是最忙的時候,你這時過來,是有什麽要緊事嗎?”

說這話的同時,她的目光飛快的劃過鄧綏的臉,卻沒有捕捉到對方的慌亂之意。

“是。”楊淼有些焦慮,硬著頭皮道:“方才在太液池修整的侍婢來報,太液池中撈起了一具女屍……”

這話驚得陰淩玥心突突的跳。然而麵上,她並沒有顯露出什麽。“何以會有一具女屍?是什

麽人?”

楊淼畢恭畢敬的回話:“啟稟貴人,隻因女屍泡在太液池中多日,屍身發脹,容貌難以分辨。奴才隻能憑借她穿著,確認她是……是一直被拘禁在永巷之中的罪婢王氏。”

“什麽?”姚嘉兒大為震驚:“你說那女屍是王若瑩?”

楊淼後脊梁發冷,額頭上滿是冷汗:“根據衣裳判斷……的確是。”

“根據衣裳就能判斷嗎?”姚嘉兒橫眉,臉色已經相當的難看。“永巷令辦事什麽時候也隻憑推測了?這叫十拿九穩的證據?”

陰淩玥心底也是狐疑的不行,原本叫楊淼過來,就是為了拆穿王若瑩。可眼下顯然是情況有變。

廖卓碧輕咳了一聲:“既然屍首都泡腫了,未能分辯……姚美人也就不必跟永巷令置氣。弄丟了這麽一位,想來他比誰都要著急,回頭麵見陛下的時候,指不定怎麽腿軟呢。”

楊淼現在就已經腿軟了,心裏怨毒了那一位新入宮的鄧貴人。他隻曉得,鄧貴人入宮之前,什麽都是好好的。現下卻變得什麽都叫他難以捉摸了!

“奴才該死,都是奴才的錯。”楊淼皺眉:“還請貴人恕罪。”

“倒也先別急著告罪。”廖卓碧眼尾的餘光,飛快的瞟了一眼那王采女。“咱們這殿上,正好有一位同名同姓的。說不定能解你的燃眉之急呢。”

廖卓碧猜到陰貴人會有這樣的心思。可她好奇,為何一向牙尖嘴利的姚嘉兒沒有開這個口。是為求自保,還是另有別的目的。不過不管怎麽都好,她既然也心中不忿,也就不怕先說出她們這些人同樣的心思來。

楊淼聞言身子一顫,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那位“王采女”。

王若瑩坦然的起身,緩緩走了過來,直停在楊淼身前。“長到這個年紀,還是頭一回聽聞有同名同姓的女子。可惜,不曾照麵就……隻是不知道名字相同,是否長相就會相似呢,可得要麻煩永巷令好好的看看清楚。”

“是啊,楊淼,你可得好好看個清楚。”姚嘉兒適時的冒出了這麽一句。

楊淼心裏發慌,既不敢看王若瑩,也不敢看陰貴人。永巷裏伺候了這麽多年,他還是頭一回遇到這麽棘手的情況。

鄧綏隻覺得沒趣。這些人明知故問,逼迫一個奴才去證明王采女的身份,一點意思都沒有。不經意的轉頭,她正好看見殿外走來的人,小心的收拾了臉色。

“你是看不見還是看不清?”姚嘉兒冷聲問道:“相貌是否相似,用的著想這麽半天嗎?”

“陛下駕到——”

無棱的聲音適時的響起,驚動了殿裏的絕色容顏。

妃嬪們一個跟著一個起身,表情一水的溫柔。“陛下長樂無極。”

劉肇邁著從容的步子進來,徑直走到陰淩玥身前向她遞出了手:“平身。”

陰淩玥抬起頭,秋波裏蕩漾著嫵媚,甜美道:“多謝陛下。”

隨後才將柔荑玉手,柔柔的送到他寬大的掌中,順勢起身。“陛下怎麽這時候過來?”

“永樂宮這時熱鬧。朕過來的正是時候。”劉肇的話,似是平常一句,可又耐人尋味。

待他寬座,才蹙眉問道:“這是怎麽一回事?方才說誰像誰?”

“陛下有所不知,永巷令方才來報,說太液池裏撈起了一具女屍,似是永巷裏囚禁三載的王氏。於是王采女便好奇,同名同姓的女子,容貌是否相同,便讓永巷令仔細來看。”陰淩玥的聲音很好聽,銀鈴一般清脆。

說話的時候,她眼底的情愫徐徐相送,惹人憐愛。

聽她這麽一說,劉肇也來了興致:“人有相似物有相同,這同名同姓的女子,當真就容貌如出一轍嗎?朕也好奇……永巷令,依你看來,那婢子與朕的采女,到底是否相似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