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花已向晚

天寶很努力的瞪大了他那雙小眼睛,但依然隻像一條肉縫,隻是瞳孔裏裝滿了憤怒和驚恐,人卻不敢動了,雖然天寶向來天不怕地不怕隻怕沈老爺打手板,但這算卦老頭的一招就讓他感覺到了危險。

這老先生頭發胡子都是一樣的白,並不像淩寒那種灰白,而是雪白雪白,兩隻眼睛透著亮光,衣服雖然打著補丁,但卻是洗的幹淨,身後立著一個繡著太極雙魚圖的卦幡。

老先生停止了對淩寒的摸索,朝天寶看了一眼,嚇得天寶直往後躲。

“小娃子!你這容貌讓我想起了一個人!你這筋骨讓我想起了另一個人!”老頭砸吧砸吧嘴,嗓音沙啞,但又顯得有些激動。

“老人家,不知我這模樣讓你想起什麽人啊?”淩寒道,雖然淩寒並不認識這個老先生,但覺得老先生並沒有惡意。

“小娃子,你先別說話,小老兒給你算上一卦!”說罷,強拉著淩寒的手臂按到了掛攤上。

隻見老先生看了看淩寒的手相,就閉著眼睛念念叨叨的,也不知道在叨咕些什麽。隨後,這老先生又迅速的在紙上寫下了什麽,遞給了淩寒。

淩寒定睛一看,竟是首詩:萬仞峰頂雪梅香,命運多舛自蒼茫。若得天機淩寒暑,四海雲天任翱翔。

淩寒頓時心潮澎湃,一首詩竟道出了自己的來路。抬頭一看,隻見老先生的眼神有些慌亂,淩寒急忙抓住老頭的胳膊道:“前輩!還請前輩指教!”

那老先生向那邊一指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我有事,要先走了!“

淩寒順著老先生指著的方向望去,原來露瓊三人正向這裏走來,看著露瓊的樣子,像是有些不開心。

“前輩,你怕他們?你怎麽知道我的身世?”淩寒問。

“小子,別問了,花已向晚,有緣再見!”說罷,收拾了卦攤慌慌張張的溜掉了。

淩寒不禁望著老先生消失的背影,心裏萌發出了十萬個為什麽。這個老頭是誰!為什麽會這麽了解自己的身世?難道真的是個神仙?他會不會認識父親母親?他究竟是敵是友?

正疑惑間,那三人已走近。

“淩兄弟,你看這已經晌午了!我請你們去吃飯吧!”廖泉微笑著說。

“好啊好啊!我肚子都餓了!”天寶忘卻了剛才的疼痛,大為讚成。

“不行啊!老爺不許我們在外麵吃東西的!”小雲道。

“這。。。”淩寒略一猶豫,瞧了露瓊一眼,誰知露瓊正期待的看著自己。

“別猶豫了!淩兄弟,初次見麵,我這也算是略具地主之誼!”說罷,牽著淩寒就走。露瓊的臉色也是多雲轉晴,顛顛的跟在兩人後麵,完全沒有了那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小雲也隻好跟在後麵,老爺不允許小姐在外麵吃,但是沒有不允許淩寒在外麵吃。最開心的莫過於天寶了,一邊走,一邊流著口水。

“淩兄,這是風鈴城最有名的酒樓!這裏大師傅的手藝可堪稱一絕,絕對不會讓你失望!”說著,眼睛閃爍的看著麵露喜色的露瓊。

廖泉一指,幾人來到了一個酒樓前,左右四根旗杆各掛一個酒幌,顯示出酒樓的不凡實力,正門二層鬥簷下門頂匾正筆楷書三個大字“風語樓”,落款是沈傲。隻見酒樓門前人來人往,生意是紅紅火火,雖說是晌午飯口,但這裏明顯要比其他的酒樓熱鬧。

“廖公子!呦呦!今天這是什麽風啊!沈小姐大駕光臨!裏麵請!”幾人沒等進門,一個小二滿臉堆笑,點頭哈腰的上來接待。

店掌櫃一聽,急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計,迎了出來招呼:“廖公子,沈小姐!快請上樓,樓上還有臨窗的位置!”

“佟掌櫃發財啊!生意這麽好!”廖泉也笑著道。

“承蒙廖老爺和公子照顧,才有小店的今天,幾位貴客來此,小可臉上有光,吃什麽盡管點,算我的!”佟掌櫃胖嘟嘟的臉笑成了一朵花,“二子!上最好的龍井!”

幾人魚貫上樓,佟掌櫃和小二低頭耳語了幾句,然後也跟了上來。樓下的客人見到這幾人大多都露出了恭敬的神色,也有幾個年輕的公子哥在小聲的嘀咕:“沈小姐真是花容月貌啊!”

“嘖嘖!是啊!隻可惜我們是沒有那個福氣了!”

“那廖泉可不是好惹的,現在是城內的統領了,聽說他十五歲的時候,就斃了海盜頭子一郎!”

“看來沈廖兩家又要做親家了!”

露瓊耳尖,聽到了個別字眼,羞得粉麵桃花,悄悄的看了一眼身前那個英俊公子哥的背影,感覺廖泉越發的偉岸。淩寒看著,不禁有點自慚形穢,的確,自己個子沒有廖泉高,長得雖然也很端正,但是臉色總是煞白,顯然不是很健康的樣子,與廖泉的陽光明亮一比,隻能像個小跟班了。

“來來來,淩兄請上座,這邊臨窗靠街,可以一邊品美味佳肴,一邊賞街上繁華。”廖泉很是熱情。

“廖兄是主人,還請廖兄上座!”淩寒謙讓道。

“淩兄弟,咱們都是年輕人,就別那麽多的繁文縟節,就請來此座!”

淩寒見廖泉的確赤誠,也不好推卻,坐在了臨窗的座位,其餘眾人依次落座。

“佟掌櫃!來點菜!”廖泉道。

“廖公子見諒!小可自作主張了,菜品已經吩咐廚房了!這裏是泡好的龍井,諸位先清清口!”佟掌櫃已經把香茶端了過來。

“佟掌櫃真是費心了!”廖泉道。

“這是應該的,就怕廖公子和沈小姐不肯賞臉呢!公子小姐請慢用,有什麽吩咐隻管叫我。我先下去了”。

片刻,小二上菜來了,先是四個壓桌小菜,隨後上了八道大菜,當真是飛禽走獸,生猛海鮮,無所不有。

廖泉一見,臉上似乎泛起紅光。給淩寒斟滿一杯酒道:“薄酒素菜,還請淩兄弟海涵!”

淩寒道:“廖兄嚴重了,這,實在是太豐盛了!”雖然在私底下,霍廚子給自己做過好多美味,但都不是一次能吃到的,而且還是偷偷摸摸的,這次名義上是請自己,其實還是為了取悅露瓊,這一層,淩寒也是知道的,隻是不好點破,就權當一無所知。斜眼看了一眼露瓊,她斟滿了一杯酒,全然不顧小雲在一旁勸阻,滿眼的歡快。最興奮的要屬天寶了,捧著個大腿就開始啃,也不知是什麽動物身上的,弄得滿臉油膩膩的。

“慢回身,上菜了!”小二嗓音清亮的吆喝著,端上了一個蓋著白銀蓋子的白銀盤子,周圍還冒著熱氣,放到已滿是菜肴的桌上。“金玉滿堂!幾位貴客請慢用!”

“淩兄,這“金玉滿堂”可是這“風語樓”的金字招牌,當年。。。”

“當年我家先祖沈傲擊敗海盜,從海盜手裏救出了一個廚師,就是這“風語樓”的創始人,他感激沈先祖的救命之恩,做了這道“金玉滿堂”給先祖品嚐,先祖嚐後讚不絕口,這“風語樓”便是先祖提的名。”露瓊插嘴道“我長這麽大,還是第三次吃到這個菜,還是沾你的光!”

“噢!這裏竟有“金玉滿堂”?”淩寒驚道。

“莫非淩兄以前吃過這道菜?”廖泉奇道。

“嗯!名字一樣不知是不是!”淩寒道。

還記得那是一個難忘的冬夜,淩寒白天又受了淩霄的欺負,躲在自己冰冷的小床上抹眼淚。隻聽自己房間的窗外傳來“篤篤篤”的敲擊聲。淩寒一骨碌下了床來到窗邊,問道:“誰呀!”

“是我!”一個低沉而熟悉的聲音。

淩寒打開了窗戶,外麵的冷風好“呼”的吹了進來。

“霍爺!”淩寒有點興奮“隻是這麽晚了,有什麽事麽!”

霍廚師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嘴邊,“小點聲,別叫人聽到!跟我出來!”

淩寒披了件衣服就從窗口跳了出來,隨著霍廚師貼著牆根,小心的繞到了霍廚師的住地。霍廚師是淩府後廚的總管,在淩府的地位不低,自己也住個獨門的房子。一老一少進了屋,淩寒便聞到一股異香,霍廚師掌了燈,隻見到擺在屋子中央的圓桌上放著一個銀盤,上麵有個蓋子。

霍廚師神秘地招了招手,示意淩寒坐下,然後滿臉微笑的打開了蓋子。

廖泉一把拿開蓋子,一股香氣早已撲鼻而來!這香氣濃鬱而不肥膩,好似空穀幽蘭,單單是香氣就足以讓人沉醉。

“好香啊!這是什麽味道!”

“是啊!是啊!從來沒有聞到過這麽香的味道!”

“莫非是傳說中的金玉滿堂!”

“什麽是金玉滿堂啊?”

“這個。。。,我也隻是聽說過,這是“風語樓”的招牌菜,可不是花錢能吃到的!”

“也就是廖少爺沈小姐能有這口福啊!”

樓下的客人都被這種奇特而美妙的味道所吸引,紛紛向樓上張望。

樓上的其他桌的客人好像也忘卻的口中還有食物要咀嚼,隻是愣愣的猛吸這香咧之氣。就連天寶都放下了手中的大腿,小眼睛直直的盯著這道“金玉滿堂”。

“淩兄請,瓊妹請用!”廖泉伸手做了個請式。

隻見那白銀盤裏一顆顆的金桔,富貴華美,還有一塊塊白玉,晶瑩剔透,一點點綠葉點綴其中,猶如翡翠一般。

饒是幾人並非初次見到此菜,還是不禁驚歎裝盤之精致,香氣之誘人。

“我嚐嚐先!”天寶挑起一塊金色的食塊放到嘴裏,隻覺得外皮酥脆,裏麵竟是汁水,滿口生香。頓時小眼睛仿佛都變大了一圈,放射出了亮光。“唔唔!好吃!兄弟你吃啊!”

雖說這“金玉滿堂”盤子不小,但裏麵堪堪隻有十金十玉,每人也就

兩塊,正所謂“君子吃料嚐之味”。

淩寒也夾起一塊金條,一品之下竟是那熟悉味道,果然夠正宗。不禁讚道:“這師傅好手藝!”

廖泉與露瓊相視一笑,均感臉上有光。幾人便不客氣,都動起筷來。

淩寒又夾了一塊“白玉”放到嘴裏,外麵糯嫩,裏麵也滿是汁水。“嗯。。。”

淩寒眉頭一皺似乎感覺有些不對。

廖泉本是一精細之人,一見淩寒皺眉,忙問:“怎麽,淩兄,有什麽不妥麽?”

“哦,沒什麽,隻是這‘瑩玉’火候似乎欠了一點!”淩寒道。

“哪裏欠缺!”一個雷鳴般的聲音在樓下響起,隻聽“蹬蹬蹬蹬”幾聲急促的上樓的腳步聲,一個四十左右係著圍裙的彪型漢子直奔窗口幾人而來。“哪裏欠缺,誰說的?”

人未至,聲先到,人已到,聲如嘯。這漢子一聲喝問,猶如山崩一般,震得各人耳中“嗡嚶”一陣。

“五味!不可無理,不可無理!這可是我的客人!”這時佟掌櫃才氣喘籲籲的跑了上來,拉住了這個叫做五味的漢子。

“我不管是誰!敢詆毀我做的菜!我就要問個明白!”五味並不罷休。

“廖公子,沈小姐,別莫怪莫怪!我這孩子就是這個脾氣!幾位別和他

一般見識!”佟掌櫃一邊陪著笑臉,一邊道“五味,快下樓去!”

哪知那五味,“唰”的抽出一把菜刀,左右上下翻飛,讓人眼花繚亂,而後“嘡啷”一聲,插在了木桌上。

“喲嗬!還要來全武行的!”廖泉的臉有些掛不住的,白皙的臉上瞬間染上了一絲煞氣。

“今天不說個明白,誰也不許走!”五味很是倔強。

眾食客一見有熱鬧看,紛紛的擠上來圍觀,樓梯口也站滿了人。

“這廚子看樣不太好惹啊!”

“那要看他惹了誰!”

“是啊,惹怒了廖公子,可沒有好果子吃,不怕拆了這“風語樓”!

“這風鈴城還沒有人敢和我這麽說話!”廖泉一起身,一陣強烈的壓迫感籠罩整個二樓,每個人頓時都感覺到了一絲寒意。

“廖兄且慢!”眼見這劍拔弩張,淩寒慢慢站起道“是我說這‘瑩玉’略有不足的!”

“哦!你是何人?竟知道這‘瑩玉’?”五味見淩寒竟知道這菜的名字,也是十分驚奇。

“在下淩寒!對這‘金玉滿堂’隻是略知一二,說的不對的地方還請指教!”

“你且說,要是敢壞我名聲胡謅八扯可別怪我不客氣!”

“這‘金玉滿堂’金色叫做‘金桔’,色金狀桔,諧音‘吉祥’的‘吉’,白色叫做‘瑩玉’,狀如美玉,諧音‘輸贏’的贏,一圓一方,代表著天圓地方,而“金桔”的原料皆為飛禽,取飛龍野雁斑鳩乳鴿精肉,飛禽肉雖鮮但柴,需加鴨油雞爪小火熬製,正常要熬足五個時辰方好,隻取湯汁加冰塊冷卻,而後製成球狀,包裹花粉精麵下鍋炸製,方可外酥內汁。這‘瑩玉’的原料皆為海鮮,取瑤柱魚翅扇貝青蝦剁蓉煮後製成方形,外麵包裹薯粉糯米粉蒸製,方可外糯內鮮。”淩寒頓了頓。

隻見眾人都聽得入神,沒想到這看似簡單的一道菜竟然耗費如此多樣的食材和如此繁複的工序,更有眾人不斷得砸吧著嘴,仿佛在淩寒的講解中就品嚐到了這“金玉滿堂”的美味。

“這菜是我燒製的!自然知道怎麽做法!還用你囉嗦!你隻需說我這菜哪裏不好!”五味道,聲如奔雷,又震得眾人耳根生疼。

“這道菜製作非常複雜,然這位兄台竟能在半個時辰內製好,而且品之味道竟不是提前製作的,這倒很是神奇!”淩寒道。

聽到此言,五味那胡胡碴碴的臉上麵露得色,“算你小子還有點見識,這是我用上內力,鼓動火候,依然是小火,隻不過速度提高了,這才能在半個時辰內做好這‘金玉滿堂’!”

“霍師。。。或是問題就在這裏,如果沒有三十年的內力修為,是無法控製好這燒製的火候的,倘若強行用內力催熟,這菜味的回味便略顯生硬!所以,這菜前味雖好,但也隻是未入行家之口!”

五味聽到這裏,不禁冷汗直流,因為在十多年前,他的師父也曾對他講過,那時他三十出頭,血氣方剛,自以為盡得師父的廚藝真傳,便燒製了這道“金玉滿堂”給師父嚐,當他滿懷希望的看著恩師品嚐著自己的手藝時,師父給了自己當頭一棒:“五味,你的內功修為還達不到短時間燒製這道‘金玉滿堂’,等你在苦練內功十八年才可徐圖練習,不然,會讓自己難堪!”

當時自己的心裏隻是在想:師父真是老糊塗了!之後燒製了幾次,品嚐的客人無不折服。直到今日遇到淩寒這才應驗了師父的話!

五味的臉由白變成了紅,由紅變成了紫,由紫又變成了黑,隻是一臉的胡子,旁人看不出來,但是他的心裏,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突然,五味一個閃身欺近淩寒。

“不要!”

“你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