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夢初醒_第068章 流民

趙傷很無奈的看著她半晌,便也起身表示要跟去。

現在路上並不安全,渠水也有點擔心自己獨自進城會有危險,趙傷如果跟著她那麽她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了,所以,她自然沒有異議。

等提了沉甸甸的東西出門後,趙傷又很自覺地將她手中的大部分重量都承擔了過去,渠水手裏隻提了一小籃子灌湯包。

而且在路上走的時候,他也會有意無意讓她走在官道的裏邊,頎長的身影將她整個人都擋住了,渠水幾乎是走在他的陰影裏。

這讓她莫名有一種安全感。

在路上有泥坑的時候,他也會主動伸手幫助渠水跳過去。等快到縣城的一個拐角處,這裏的官道長年累月缺乏管理,土地都崩壞了,泥坑和小石子到處都是,長長的延續了十幾米。

渠水因為進城,身上穿了一件淺藍色的短襦,和一條深綠色裙子,腳上是一雙軟底繡花鞋,上麵用粉白相間的絲線繡了精致的芙蓉花,這全是入冬後剛做的,都沒上過身呢,隻是走了一段雪路,那繡花鞋上也被濺上了幾朵泥濘,頭發也有些散了。

趙傷垂頭看了她一眼,還是將手中的東西還給她:“你先拿著。”

渠水莫名,好奇的大眼睛瞅著他。

對方就淡淡的說道:“這一段不好走,我背你過去!”

淡然的語氣,理所當然的神態,好像他說的話並沒什麽大不了的。

但渠水可不像他一樣冷靜,先是呆了一呆,才明白他話中意思,頓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讓一個男人背著自己——這感覺也太奇怪了!

渠水揉著鼻子,眼珠子咕嚕嚕亂轉,在大腦中拚命找著拒絕的理由。

一看到她這幅模樣,趙傷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但他卻不以為意,曲指敲了下渠水光滑的額頭:“快點,你晚上還想不想趕回來?”

他的力道有點大,渠水就捂著腦袋,嘟著嘴瞪他一眼。

這幅表情和小山受欺負後的表情一模一樣。

趙傷嘴角就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隨即就又板著臉淡淡的命令道:“抓緊時間!”

渠水仍在猶豫,前者就不由分說,雙手也不知道怎麽動作的,就輕巧的將她給扔到了自己背上,然後背著她大跨步向前走去。

渠水又驚訝又緊張,甚至都失音了。

當到了幹淨的地麵上,對方將她放下來後,她才想起來要罵人,但是剛張開嘴,對方就又默默的拿過她手中的東西,隻留了一個小籃子給她,然後又大跨步向前走去,走了兩步見渠水沒有動作,便又扭頭看了她一眼:“走快點!”

渠水隻覺得氣悶不已。

她直覺自己受到了欺負,可是卻偏偏說不出來。她覺得自己受了委屈,但是在外人看來,她明明是被照顧的那一個。

她一路上都嘟著嘴,耷拉著眉眼,慢吞吞的跟在趙傷後麵。

而趙傷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腳步也放慢了,等著她上前。

當來到城池外麵的時候,兩個人就都被眼前的景象驚

呆了。

官道的兩旁密密麻麻坐了幾百個流民,也或者稱他們為乞丐更合適一些,此時的這些流民已經與乞丐沒有任何區別了,全身都髒兮兮的,長發糾結著,衣衫襤褸,有的甚至連一件保暖的衣服都沒有,隻穿著夏天的單衣,擠在角落裏瑟瑟發抖,這人群中,有青壯年,有婦女,有老人,也有孩子。

他們一個個麻木又呆滯的坐在那兒,有人從他們麵前經過,也像是沒有看見一樣,連眼皮也沒抬。

還有兩個光著屁股的男孩,大概也就和小山那樣大,隻有六七歲的模樣,此時正蹲在雪地裏一口一口的吃雪。

而城門卻是打開著的,但一隊拿刀的守城衛士守在那裏,杜絕任何流民的進入。

渠水呆呆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切,前世,她的生活忙亂不堪,每次來縣城送菜都是來去匆匆,而且為了防止被流民們哄搶,那時候的她對這些人保持了最深的警戒,所以,也從未想過重生後的自己,竟然在這一刻,心中充滿了對他們的同情。

他們原本也該是和自己一樣,勤勞又能幹的莊稼人,隻是天公不作美,他們一個個失去了自己的家園和土地,失去了金錢和親人,長途跋涉的逃到這裏求生!

但生存又豈是容易的嗎?

沒有家園,沒有土地,沒有金錢,甚至沒有了尊嚴和生存能力的他們,活得還不如一條狗。

趙傷的眉頭微微蹙著,空出來的一隻手卻握住了渠水的,高大的身影擋在她前麵,帶著她一步一步向城門走去。

人群中似是看到了他們兩個人手中的食物,便有些**。

那守城的衛士,其中一個首領模樣的人便唰得一下拔出了手中的長劍,示威性的指向人群,臉色不怒而威。

**的人群便突兀的安靜下來。

渠水與趙傷安然無恙的進了城池。

他們受到了士兵們的保護,所以是要主動給保護費的,渠水數出了二十個大錢遞過去,那首領神情有些不虞,根本就不接,渠水咬咬唇,便又咬牙數出了二十枚,總共拿了四十文錢給對方。

這個首領才手下,隻是神情還是不滿意的。

渠水一邊在心中暗暗唾棄這些吃官糧的,一邊跟著趙傷趕緊進了城池。

大概是將大部分流民都攆出了城外,城內相對來說還是很熱鬧的,街道上小攤鋪很多,來往的行人也多。

城內城外一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而整個縣城內最有名的悅來酒樓,此時也生意火爆。

渠水站在外麵向裏朝望了一會兒,果然看見一個身穿綢緞長袍,用一塊玉簪束著長發的清秀少年不時走出來迎送客人,他容顏俊美,笑容靦腆,白皙的臉頰上總是帶著一抹微微的紅暈,但談吐清晰,口齒伶俐,便莫名得招得很多客人的喜歡。

渠水注意到,那些女眷們,趙傷也會親自送出來,再低語幾句,然後目送著她們或坐車或做轎子的離去。

不過短短的幾日不見,他就好像是脫胎換骨一樣,重新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這時,酒樓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她從一座三匹馬拉著的馬車上跳下來,這時一個十分美麗的年輕女子,大概也就十五六歲的模樣,身段妖嬈,眉眼精致,身上穿著長長的亮紅色長裙,裙子下擺綴滿了金絲線,發髻上插了一對花木呈祥的金簪子,臉上的妝容畫得很精致,細細的柳葉眉,水汪汪的眼睛,小小的櫻桃小嘴,耳垂上也掛了一對珍珠墜子,脖子上是沉沉的金項圈,甚至雙手手腕上也戴了一對鑲著紅寶石的金鐲子。

這個女子從頭到腳都顯示著一種富貴,一種權勢,和一種肆無忌憚的張揚!

她如此鮮活美麗,走到於家明麵前,身後就留下了一長串的銀鈴笑聲。

此時,大街上幾乎所有的目光都在注意著她,而她也非常享受這種被眾人仰望關注目光!

她望著於家明一笑,親昵的挽住了他的手腕,又點了點他的鼻子,嘟嘴埋怨了一句什麽。後者就靦腆一笑,雙手合住手中的扇子作了一個揖,女子才輕快一笑,兩個人手挽著手,親密的向酒樓裏走去。身後跟著嘩啦啦十幾個伺候的下人。

渠水怔怔的望著眼前的這一幕,腦中卻回想著的是上一世的場景。

那其實已經是她十六歲時的事情了,當年於家明在她的供養下一直在鎮上讀書,從沒有來過縣城,所以也就沒有了和這個千金小姐的交集的機會。直到他來到縣城考學,不知怎麽的,就和她認識了。當時村子裏已經有了一些流言蜚語。

但是她像是個聾子瞎子一樣,視而不見。她覺得她供養了於家明幾年了,對方絕對不會做對不起她的事情,他是一個讀書人,也做不來忘恩負義的陳世美!

直到他考上秀才後,村子裏消息靈通的徐三嫂才慌張跑到她麵前說:“你未婚夫要與那個縣令千金結親了,你快去問問,你明明是先定親的,他們準備拿你怎麽辦!”

她震驚不已,再也顧不得別的,就跑到了隔壁的南長村。

在那裏,她聽到了讓她一生回想起就覺得無比恥辱無比憤恨的一段話。

於家門口停了好幾輛馬車,侍女與小廝們都等在那裏,這些人的裝扮一看就非富即貴,她心裏其實已經有些知道哪些流言蜚語都是真的了,但是她不甘心,真不真假不假,她總要親自去質問於家明!

所以她就悄悄從於家的後院跳牆進去,躲在了正屋的床後麵偷聽裏麵的動靜。

“我既然要嫁過來,那個母夜叉你們要如何處置?”這是一個渠水之前從未聽到過的女聲,她的聲音如此悅耳,如同銀鈴一般,又是如此的驕縱,帶著一種天生的頤指氣使。

然後就響起了孫氏的聲音,溫溫柔柔的,略帶虛弱的柔軟嗓音,慢慢的說道:“其實,還請小姐見諒,我們於家不能做忘恩負義的人,那六劉姑娘這幾年一直供養我們家,伺候我和小月、家輝,又供養家明讀書,直到供養他考上秀才!我們家剛剛發達就要與她退親,這在外人看來也太不像了,我家家明也會因此壞了名聲,我看,倒不如這樣,小姐身份貴重,當然是要做正妻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