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青柳被逼出妖山
蘇盧山，桃花林。
已近黃昏，可桃花苑裏還是燈火通明，成熙正在裏麵向白衣琴仙訴說今日的事情。
“剛才路過青柳師妹的竹林，我看到……”成熙支支吾吾，不敢將話說出來。
“你看到了什麽？”白衣琴仙放下手中的竹簡，抬頭問道。
“沒什麽，我看到青柳師妹一直在啼哭，而且……而且旁邊有個陌生的男人在安慰師妹，對了，陸公子也在場。”成熙心思波動，其實自己哪裏敢上前去，隻是在竹林中隱隱看到畫麵，連聲音都聽不清。陸公子身上那種黑色的法術十分詭異，有些像那種失傳的巫術，在皇宮裏麵可是禁忌。而且，那個被打的陌生男子看起來並非是蘇盧山上的人，應該是師妹和那男子有私情被陸公子發現，陸公子才大打出手。真是可惜了，沒想到師妹小小年紀就……成熙忍不住搖了搖頭，果然是世風日下。若有朝一日，自己為帝，斷然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啼哭？陌生男人？”琴師皺了皺眉頭，有些擔憂，這個最小的弟子本就年幼，又是個女娃娃，出門在外，難免有些事情不方便，隻是蘇盧山上怎麽會有陌生男子，這山上的結界可不是誰都能破的開的，難道是長安？琴師想到這裏，忍不住開口道：“熙兒，隨我去看看吧。”
不久，琴師和成熙來到竹林裏，竹屋裏沒有點燈，月亮也躲了起來，四周黑漆漆的，隻能聽見幽幽的蟲鳴此起彼伏，應和成幾個淺顯的音調。
成熙舉起燈籠，竹屋的門大開著，有幾隻蛐蛐兒停在門檻下麵，燭光閃爍，驚的跳向竹屋更深處。成熙輕輕地走了進去，喊道：“師妹，青柳師妹，你在嗎？”
黑夜中一片寂靜，蟲鳴聲此起彼伏，格外的響亮。
“不在？”琴師皺眉，難道是被那男子掠走了？“熙兒，在竹屋四周好好查看。”
成熙又在附近的竹林裏尋了許久，還是不見青柳的身影。琴師沉吟許久，看著攤了一地的石台碎末，道：“熙兒，先回去吧，你師妹可能是跟長安走了，別擔心。”
“可是師父，那陌生男子來曆詭異，師父應當好好查查，若是他汙了師妹的清白……”成熙還有些話想說，但琴師卻阻止了他。
“沒事，有長安在。”
成熙不甘的閉了嘴，隨著琴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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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盧山下，青柳與老槐樹並行。
“老槐樹，我們回去吧，回我們的妖山。”青柳的聲音有些沙啞，聽得老槐樹一陣心疼。
“好，我們回去，回那個誰也不能欺負你的妖山上去。”老槐樹寵溺的摸了摸青柳的頭，安慰道。
“我想小白了，還有白爺爺，啄木鳥大嬸……”青柳的聲音沉了下去，紅腫的眼睛讓她再也流不出眼淚。
“小柳條，我這就帶你回去。”老槐樹說道。
不到幾個呼吸，老槐樹便已經穩穩地停在妖山之下。看著那熟悉的結界法陣，熟悉的一草一木，兩人卻怎麽也歡喜不起來。不過才兩日光景，便從人間落魄歸來。
“柳姐姐，你回來啦？”一起下山去的一隻山雞小妖驚喜的說道。
青柳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麽，便跟著老槐樹離開了。
山雞小妖有些驚訝，柳姐姐可是妖山上出了名的活潑聰明，以前在的時候，每日必然會有幾場雞飛狗跳的好戲。隻是今天看起來不太對勁啊，可能是青槐哥哥又在說教了吧，山雞小妖搖了搖頭，並未多想。
妖山上物種紛雜，長幼不分，若沒有血緣關係，都是按照兄弟姐妹相稱。老槐樹在其中資曆已久，又常常傳授大家長生四法，小妖們對他皆很信服。隻有青柳，討厭這些個術法，常常與老槐樹作對。因此，小妖們也對青柳很是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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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矮矮的小山包前，青柳跪在麵前，眼淚不住的往下掉。
“樹爺爺，我來看你了，還有槐樹哥哥也來了。”
“我沒有能保護好您留給我的東西，都怪我逞口舌之利，”青柳哽咽道：“其實，我沒必要跟他爭什麽道理的，都怪我……”
“小柳條，不怪你，都是我的錯，我執意求長生，惹怒了師父，他才失手……”老槐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樹爺爺，您救我於人間，不吝賜教，給我一個地方安身立命，可我卻沒有為您做過什麽，這一次您交給我的事情我也沒有辦好，也沒有保護好您留的東西。樹爺爺，如果您有在天之靈的話，一定要保佑我，找到天下最巧奪天工的匠人。”
“匠人？”一道渾厚的聲音在老槐樹身後響起，兩隻白色的狐狸，一大一小從林子裏竄了出來，“孩子，你們發生了什麽事？”
“白爺爺，小白，你們怎麽來了？”老槐樹扭過頭，驚訝的問道。
“在山上狩獵的時候遇見了山雞，山雞說青柳姐姐心情不太好，我便和爺爺一起過來看看，”小白毛茸茸的爪子忍不住撓向老槐樹，身子在老槐樹身上蹭了蹭，神色頗有些滿足，而後才問道：“青柳，你怎麽了?”
“小白，我沒事。”青柳不想他們擔心，隱瞞道，但她紅腫的眼睛和止不住的眼淚早已經什麽都瞞不住。
“咦，不對啊，樹爺爺留給你的琴呢？”小白疑惑道。老槐樹狠狠地瞪了一眼什麽都不知道的小白，嚇得小白縮回了爪子，連話都不敢說了。
“青柳，不必傷心，你樹爺爺之前早已留下遺言。說這把琴，是注定有這一劫。樹爺爺留下話來，從此之後，學習琴藝也好，修習法術也罷，都不許在妖山。日後你遊曆人間，暢遊三界，也不許再回妖山。”
“不要！爺爺，你要趕青柳走嗎？不要趕青柳走好不好？”小白向白爺爺哀求道。她真的很喜歡青柳，還有老槐樹，不想她一個人出去受苦。
“小白，爺爺也不想青柳出去，但是這是樹老的遺命，我也無法更改，她必須離開。”白爺爺嚴肅地說道，“當年，樹老察覺到自己命不久矣，便私下吩咐我，等到青柳涉入人間，便永遠的趕她出去，再也不能回妖山。”
“趕出去？”老槐樹一驚，“為什麽？小柳條這般年紀，如何能夠獨自出去？”
“不知道，”白爺爺搖頭，“但這是樹老的遺命，我無法拒絕。”
正在老槐樹欲辯解幾句的時候，一陣猖狂的笑聲夾雜著虎嘯聲傳了過來，“哈哈……什麽狗屁遺命！”
青柳與老槐樹憤怒的看向小虎王，白爺爺麵容冷漠，斥責道：“滾回你的山頭去！”
“嗬嗬，”小虎王麵容猙獰的笑了笑，“老家夥，你還能挺幾天？哈哈……”
“黑虎，你來幹什麽？”青柳冷聲問道，但有些沙啞的聲音讓這句斥責顯得破蒼白無力。
“喲，青柳，變成人形還挺漂亮的呀，不然給本王暖暖床什麽的，我可以考慮留下你啊，哈哈……”小虎王調笑道，眼中的冷漠與貪婪毫不掩飾。
“癡心妄想！”老槐樹即便是再好的性子也被這一句話激起了火，皺起眉頭道：“小虎王，我勸你早些離開的好，不然……哼！”
“哈哈，我倒要看看是誰離開。”小虎王絲毫不在乎老槐樹的威脅，反而慢騰騰的丟出一顆雪白的獠牙。
“認識吧，哈哈，那隻豬身上的肉真多，足足吃了兩頓，嘖嘖……”
青柳的怒火騰地被挑起，怒斥道：“黑虎！你欺人太甚！”
“我縱是欺你又如何？我早說過，沒有人能從我的手裏搶東西。”小虎王輕蔑道，“我勸你早日離開，否則，你多呆一日在妖山，我便多殺一隻妖來開開胃。”
“你……”
白爺爺將青柳等人護在身後，冷聲道：“黑虎，我看你敢！”
“哈哈，老家夥，您能奈我何，最多不過是讓我關兩日禁閉罷了，更何況，我父王也不一定隻聽你這老不死的一麵之詞吧。”小虎王猖狂道，自從樹老死後，妖山之上還沒有能夠真正影響虎妖一族的人。
白爺爺沉默，眼神冰冷的看向小虎王。的確，他這種傷殘的身子，半廢的修為，虎王絕不會有絲毫的忌憚。
“哦，忘了說了，來的時候順道把你今天的代價收了。”小虎王一聲虎嘯，身後跟來兩隻黃鼠狼，抬著一隻血淋淋的山雞——正是來時見到過的山雞精。
青柳心一痛，憤怒的看向小虎王，手中的柳枝盤旋而出，纏向身前的小虎王，幾個側步上前，勒緊了手中的柳枝，咬牙切齒道：“你信不信，我今天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嗬嗬，”小虎王冷漠的看著青柳，眼神裏都是嘲弄，忽然聲音淒厲的喊道：“父王救我！”
“誰敢傷我兒？！”一道威嚴且冷厲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伴隨著幾道冷風，幾個熟悉的身影便倏然出現在眾人麵前。
“大膽！”虎王一把扯斷青柳的枝條，將青柳逼退兩步，冷聲道：“你竟然想謀殺我虎王繼承人，該當何罪？”
“虎王，那你兒子隨便宰殺同類又該當何罪？”白爺爺絲毫不懼，指著地上的山雞精屍體，冷冷的問道。
“弱肉強食罷了，再說，你有何證據說是我兒殺的？血口噴人。”虎王輕蔑的笑了笑，眼神中的殘忍和嗜血一閃而過。
白爺爺一時語塞，參老皺著眉頭問道，“那你想怎麽做？”
虎王道：“她生前受樹老照顧，我也不為難她，就讓她自廢修為，從此不得踏入妖山半步！”
“不可能！”白爺爺斷然拒絕，老槐樹雖然比參老等人小一輩，但也絲毫不懼，道：“若是樹老在，你豈敢如此放肆！”
參老歎了口氣，無奈的看了一眼青柳，小輩們的私下鬥爭他們都是知道的，但從來不會多插手。隻是這次小柳樹實在是太不當心了，竟然落得如此把柄，雖說沒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但那是虎王的下一任繼承人，若是無法給他一個交代，虎妖一族怕是會趁此攪亂妖山。
“自廢修為就算了，畢竟沒有傷害到小虎王的貴體。”沉默的蛇老突然開口道，“就讓她離開吧，從此不得踏入妖山半步。”
參老見蛇老鬆口，便附和道，“虎王，蛇老這個決定，你可同意?”
“好。”虎王點點頭，他也知道無法直接除去這個隱患，但隻要把她趕了出去，兒子也應該能夠認真的修煉，把這隻樹妖留給小虎王當磨刀石也未嚐不可。
青柳緊緊的攥住雙拳，麵色蒼白無比，“好，我明日就走！”
小虎王不甘的看著青柳，臉上的恨意絲毫未減，憑什麽那個老家夥死了，她還能被如此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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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柳自從安葬完山雞精回來後，一直很沉默。連小白都沒有多加理會，守在樹爺爺的墳墓前，化為一株小小的柳樹廟，一如她初到妖山的樣子，靜靜地立著。
轟隆隆——
一道閃電劃過，雷聲接連響起，豆大的雨滴落在青柳的身上，幹燥的地麵上，以及住在妖山的萬千生身上。
雨勢越來愈大，衝刷著每一棵大樹的枝幹，飄零的葉子瞬間便被淹沒在雨幕之中。
仿佛就是那個晚上啊，那棵會說話的大樹，教自己修煉，教自己識別天災大禍，最後用它龐大的身體遮住了自己。
妖山上的生靈，很多都是樹爺爺從別的地方接來的。沒有任何出身的嫌隙，任何種族都相處的很和睦。他們和自己一樣，都是樹爺爺的孩子。
沒有任何知道樹爺爺的來曆，也沒有人在乎。幾乎所有妖都以為樹爺爺是無所不能的，沒有人想到，樹爺爺也會有死去的一天。
樹爺爺離開了，妖山還是妖山，隻是自己再也不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小樹苗了。
青柳在雨中回憶著過去的一切，任雨水閃電，都不懼怕。
“小柳樹，我知道一個有很多同伴的地方，你要去嗎？”
“別怕，他們都是你的朋友。那個叫青槐，長你好多歲，那隻小狐狸叫小白，她也是一個女孩子呢。”
“沒關係啊，柳兒，修煉不重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
“我看誰敢欺負我家的柳兒，樹爺爺一巴掌拍飛他。”
“小柳兒，乖乖的哦，要聽青槐哥哥的話。”
“柳兒，我快死了……”
……
風雨還在繼續，而青柳的淚水，混在雨水裏，滲入樹爺爺的衣冠塚，一如樹爺爺離去的那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