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十五章喬初被救

夜南許抱著喬初一路回到自己的房間,輕輕地把她放在床上,伸手解開了她的衣服,倒不是說夜南許是什麽小人,而是因為,喬初滿身都是大大小小的傷口,有淤青,有鞭傷,還有不少刮傷。而他,需要給她治療傷口。他是大夫,在他的眼裏,病人都是一樣的,沒有男女之分。

夜南許的目光忽然定在她的右手手腕上,上麵纏了厚厚的幾層布,卻並沒有塗藥,也沒有包紮的特別好,隻是亂七八糟地纏起來止住血。

夜南許的臉色有些黑。

這樣子處理傷口的方式,明顯就是不要自己這隻手了。

她到底在想什麽?到底為了什麽?

夜南許一層層解開布,向來淡漠的眼神裏多了一絲波瀾。手筋斷了,血液雖已經凝固,卻還是有些粘在布條上,傷口結痂卻還是看起來觸目驚心。夜南許抬眸看了看桌上的紗布,微微用力,帶著血肉的布條從喬初手腕上撕下來。

鳳淩走進房間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公——”

夜南許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鳳淩收住了口,鬱悶了。

公子您老人家到底要幹嗎,喊我來又不讓我說話。雖然聽鳳肖和忘憂說了這個小乞丐的事,但親眼看見的話還是會驚訝。他的眼力不差,看得出來,床上的人是個姑娘。

她的手……

鳳淩心裏一抽,當時一定很痛。就像忘憂當時一樣。

沒錯,忘憂,他的妻子,也是一年前從山穀那裏掉落下來的,所幸山穀裏的土都很軟,而且落葉很厚,懸崖也沒有多高,所以她雖然掉下來卻並沒有多少損傷。隻是,忘憂當時身中劇毒,多虧了公子她才能夠活下來。

那麽,這個人又是誰?

公子他……

聳聳肩,管那麽多幹什麽,反正,公子自有自己的打算。他想管也管不著。

夜南許為她塗了藥,動作特意放輕,喬初卻還是手指微動,似乎是很疼,疼到即使昏睡還是會顫抖。

塗了藥,重新包紮。才開始清理身上的傷口。

鳳淩在一邊靜靜地看著。公子似乎是很小心地在為她治療。神色莫名,公子從來都不會外泄自己的情緒,所以很多時候,即便是他們這些跟了他很多年的人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但是,他們不知道,並不會代表著什麽。

夜南許從來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

“鳳淩。”夜南許叫了他一聲。

“公子。”夜南許一邊包紮傷口一邊對著鳳淩吩咐,“去幫我采一種草藥。”

“公子,是什麽草藥?”

“還顏草。”

嗯?

鳳淩看看喬初,猶豫了一下出聲問道:“公子是因為她嗎?”

夜南許點頭。

“鳳淩明白了。鳳淩一定采回還顏草。”

還顏草,顧名思義,就是能夠愈合傷疤,恢複原來皮膚的一種藥草,這種藥草很好用,也就注定了不好采摘。因為它們大多都是生長在懸崖邊上,而且,這種藥草的葉子可以治傷,根卻能使人中毒。所以就算是很多人都想要,卻並不一定有遇見它的機遇。

隻是凡事都有例外。這裏是忘憂穀。

忘憂穀別的沒有,就是草藥最是不缺。所以還顏草也很常見,唯一要說有危險性的,那麽就是它的根了。鳳淩以前曾經為了忘憂采過一次還顏草,所以,這也沒有什麽難度。

還有,鳳淩雖然平時和鳳肖一樣嘻嘻哈哈沒大沒小不拘禮數,但是關鍵時刻卻從不含糊,心思細膩。這就是夜南許讓他來的原因。

喬初

覺得自己好像站在一片雲彩上,前方,是娘親和爹爹的笑容。她們在對著自己揮手。這時候她穿著的不是早已破爛的灰色衣服,而是女孩子穿的羅裙,白色的,帶著粉色花邊的羅裙。她抬起腳,提著裙角朝著二老的方向跑過去:“娘親,爹爹!”“阿初,來娘親這裏。”

喬初跑到娘親的跟前,中年美婦摸著她的頭發:“阿初長這麽大了啊,真好,這樣娘親也能放心了。”

“跟著我,再沒有人敢欺負你。”

“你怎麽還是學不乖呢?”

“我隻相信我看到的,你有什麽話說?”

“喬初,若是靜憶和孩子出了什麽問題,你就拿命來償!”

“大概你死了,大家都會好過。”

場景轉換,是小時候看見過的戲台子,台上是一花旦,看不見是怎樣的臉,在唱一支陌生的戲。

她抹了臉,長袖遮住額角,唱著郎情妾意的調子。不明亮的戲台上隻有她一個人,忽然,光線亮起來,台上的女子忽然拂開了袖子,臉上塗抹的脂粉油彩全都消失,露出了一張素白的臉,那張臉,赫然就是喬初!

……

場景一次次的轉換,所有的人都在逼她,喬初在夢裏不斷地往後退,再後退……

夜南許皺眉看著躺在床上的喬初,手掌輕輕放在她的額頭之上,嘴邊一聲輕喃:“疼嗎?”

身後是懸崖,喬初一腳踩空。

長長的眼睫動了一下,喬初睜開眼睛,眼前一片陌生的白色。

“醒了。”好聽的聲音響起。

喬初很是疲憊地看了看站在床邊的夜南許。

這個人,長得真好看。

“……神仙嗎?”略帶沙啞的聲音,她一定睡了好久。

夜南許正要說什麽,卻見喬初的眼睫晃了晃,又閉上了眼睛。

夜南許失笑,他算是哪門子的神仙。

喬初已經換了新衣服,安靜的躺在那裏,他看著她,眼裏有著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明媚。

如果可以,就這樣,讓時光緩緩地、緩緩地向前,直到滄海靜默成桑田。

若是你有痛,便好好睡吧。

鳳肖被祈雲國的少年天子一紙書信喚回了祈雲國都雲城。鳳肖一走,忘憂也就沒有人可以欺負了。而沒有鳳肖和忘憂的爭吵聲,那麽很好,忘憂穀就會安靜下來。

“公子,您就讓我看看嘛。我不會搗亂的。”忘憂跟在夜南許身後不停地嚷嚷。好吧,其實忘憂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要去看看那個救回來的姑娘而已,因為自己也有同樣的經曆,同病相憐嘛……

夜南許想也沒想就拒絕:“你不能看。”

切!還不給看,公子您這是金屋藏嬌嗎?

夜南許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麽:“不是,你太吵了,她需要休息。”

忘憂撇嘴,還是去找鳳淩吧,還是相公對自己好~~~~

夜南許推開門,她還是在睡著,沒有要清醒的跡象。

他走過去,輕輕地解開她手上的紗布,準備給她換藥。

換好了藥,夜南許手指頓了一下,又解開了她的衣服,她的身上有些鞭痕,那是很久之前的傷,她一路過來,沒有管,就任由那些傷口裂開,流血。

夜南許第一次,看不懂一個人。

明明就連睡夢中都會喊疼的人,怎麽會就這樣放著傷口不管?

喬初睡得迷迷糊糊,恍惚之間覺得有人坐在自己身邊,四周飄溢著淡淡的藥草香。手指動了動。夜南許感覺到她的動作,正在塗藥的手停下來,靜靜地看著她。

睡了那麽久,就算是有心逃避,時間也夠久了。所以,醒來吧。

“醒了?”

喬初睜開眼,看著眼前一襲白衣的男子,腦子裏想起以前聽過的一首詩。

“青樓斜影疏,良人如初顧。纖手如玉脂,淡妝勝羅敷。引君入香堂,言詞論今古。君心城切切,妾意情楚楚。盟定三生約,共譜月下曲。豈料鴛鴦棒,分飛相思苦。縱有抱柱信,不能容世俗。公子世無雙,陌上人如玉。不能同世生,但求同歸土。”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再找不到更好的形容。

眼前的人一襲白袍,衣服上隱隱繡有幾片青竹,容貌如畫,眉眼精致。黑瞳深邃掩蓋了所有情緒,卻隱隱湧動著流光,嘴角一抹溫和有禮的笑意,周身是淡漠出塵的氣質。

喬初看的出了神。動了動手腕,疼。

“不要動,傷還沒好。”

夜南許修長的手指提前一步按住了她,阻止她起身,然後動作靈活地為她纏上紗布。

“要喝水嗎?”夜南許問道。

喬初點點頭。

夜南許走到桌子邊倒了一杯溫水,然後又回到床邊,伸手扶起喬初。

喬初沙啞著嗓子說了一聲謝謝。

“你好好休息,什麽都不要想。”

喬初掙紮:“我這是——”

夜南許看著她,不自覺流露出上位者的霸氣:“好了,你困了,睡吧。”

喬初隻覺得腦子昏昏沉沉的,不知怎麽竟然真的睡過去了。

………………

喬初又開始做惡夢,深夜裏,下著大雨,那個黑衣男子拿著劍朝自己刺過來,鋒利的劍尖在雨水的衝刷下愈加發亮,令人心顫,她一步步地後退,她想大聲呼喊卻發不出聲音。她看著劍刺進了自己的心髒。她低頭看見了自己的血,連著雨水流出來染紅了衣服,染紅了夜,也染紅了她的眼,心口傳來不可抑製的疼痛。她慌亂地伸出手,不知道抓住了什麽,隻是覺得很溫暖,於是就那麽抓著,緊緊的。

夜南許剛給她蓋好被子準備離開,就被她抓住了手,他微微掙了一下,想要把手抽出來,未果。他回過頭,細細打量躺在床上的人。

睡的不安寧。

鬼使神差的,他伸出自己的另一隻手揉了揉她的額頭。

表情頓住,他有些發愣的看著自己的手,心底一片巨浪滔天。

不過須臾之間,嘴角揚起一抹溫然的笑意。

他反客為主握住她的手,想要給她一些安全感。

喬初的夢魘漸漸散去,她舒展了眉頭,沉沉的睡下。

…………

夜南許開門進了屋子,喬初坐在床沿,看著自己的右手手腕,見夜南許進屋子,眼睛彎了彎。

喬初已經醒了好幾日,而在她清醒的這些日子,她對夜南許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謝謝。

謝謝他的不放棄,謝謝他的耐心。

夜南許不需要這些客套話,盡管他知道她是真心的對他說這些話。

她身上的傷口已經好得差不多,除了手腕。那麽,心裏的呢?

夜南許坐下來,看著喬初:“你知道的,我是大夫,我能救你身上的傷。可是,我也隻是大夫,你心裏的傷,我無能為力。”

喬初撇開臉。生平第一次,喬初想要逃避。

“如果你心裏的傷好不了,那麽,就算是身上的傷口好了也還是不會快樂。”夜南許繼續說。

喬初都明白,她需要的,隻是時間。夜南許知道她聽得進去,也就不再說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