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_雨境篇:第八章 赤璿
二人行至大夫人房中,陸寂離不露聲色地四下打量——此屋布置得極為別致,雖然陳設不多,但件件都是珍品,例如那放在地上用來給衣物熏香的鎏金臥龜蓮花紋五足銀熏爐,其蓋麵隆起,底沿一周飾有蓮花瓣紋,爐身上有五朵蓮花,花蔓相互纏繞,每朵蓮花上有一隻口銜瑞草、回首而望、憨態可掬的烏龜。下層蓮瓣鏤空,便於香氣溢出——僅僅是鎏金的做工,就足以讓人歎為觀止。
“這些器具價格不菲,看來上任家主對大夫人確實用情至深。”陸寂離不禁露出信服的神色。
霖鈴沒有立刻接話,而是走到妝台前,隨手拿起一支銀燭台,觀察燭台底部,然後才道:“這些並不是父親贈與她的。”她將燭台遞給陸寂離,示意他看一眼。
陸寂離接來,發現燭台底刻有二字“赤璿”。
霖鈴解釋道:“赤璿便是大夫人名諱。”
“這……”陸寂離將燭台放回原位,又拿起那個他十分在意的熏爐——果然,底部也刻著“赤璿”。
“說起來,我也是第一次仔細看這間屋子。大夫人去世後,父親一直命人打掃此處,規定屋子擺設要如生前一樣,不準變動,除了父親之外,隻有負責灑掃的老仆人才能進去。後來父親去世,這間屋子也被一直保留著,雖然他人不準輕易踏入的禁令已經不存在,不過也沒有人再注意這個地方。”她一邊說著,一邊將房中那些精美的物品都看了一遍,“這些東西,就樣式工藝而言,斷不可能是澹台家的——不,甚至不可能是霜境的。”
陸寂離眨眨眼:“看來大夫人果真頗具匠心啊。啊,對了,雖然說有些失禮,不知有否夫人生前留下的書信?或許能從中找出和烈金族
有關的信息。”
“無妨,書信於我等並無用處,若能幫到你,也算成就一樁好事。不過這些書信具體在房間何處,我也不太清楚,不如一起找找。”
好在,不過一盞茶都不到的功夫,兩人就找到了。
書信不過寥寥幾封,由落款看,均出自一人之手——赤慧。
兩人坐下,各自研讀起來,待他們看完,都長籲一口氣。
原來,這位名叫赤慧的女子,是赤璿的同胞妹妹。倆人身體都不太好,但是不知什麽原因赤璿從族裏跑了出去,偶爾寄信給赤慧。後來又有一段時間沒有了音訊。再收到赤璿的信時,她告訴赤慧自己已經嫁人,讓赤慧繼承“不滅焰”,不要再管自己。赤慧表示不能接受,因為姐姐才是“不滅焰”的繼承人,而且姐姐身體不好,再不回去恐有性命之憂。
最後一封信便是懇求赤璿回家的。那封信有好幾處筆墨暈開和紙張被打濕的痕跡——想來一個含淚寫成書信,另一人觸物生情,不免也落下淚來。隻是不知赤璿到底回信了沒有。
“大夫人有離開過霜境嗎?”陸寂離問道。
霖鈴搖搖頭,“根據最後一封信落款處的時間來看,已經是大夫人纏綿病榻之時,她不可能有力氣離開霜境。要說之前的話,聽赤慧的口氣,似乎大夫人自從離開烈金族後就沒有再回去過。”
“可你不覺得奇怪嗎,”陸寂離指著信的落款處,“寫信不是題字畫畫,為什麽每封信落款處都有一行小字來標注日期?”
“或許這是烈金族的習慣?”霖鈴猜測道。
陸寂離沉吟片刻,又道:“你說得有幾分在理,不過直覺告訴我可能沒那麽簡單。要不你把信都給我吧,我去烈金族問清楚。”
霖鈴想了想,同意了。“你想不想去祠堂看一下族譜和畫像?”
“還有畫像嗎?”那當然得看一眼。
兩人又行至祠堂。
霖鈴從架上拿下一本書,翻了幾頁後遞給陸寂離。
原來這便是族譜了。
族譜上記錄道:澹台雲真,有妻赤璿,烈金族人,其雙親為烈金族族長。赤璿入府時年十又七,淑嫻敏慧,擅製器具,曾為雨境皇族工匠。
可惜族譜對女子記載得向來不多,陸寂離往後翻了翻,果然題記赤璿的就這一頁而已。
“這裏有一幅父親親自畫的畫像。”霖鈴走到赤璿的牌位前,拿起一個卷軸,緩緩展開。
畫中有一位年輕的女子,身著草綠色色間銀白吳棉木蘭裙,披茶綠色底色翠紋碧霞羅。紅色的長發,頭綰別致的雙刀髻,雲鬢裏插著鑲水琉石鏤空雲煙銀簪釵,腰係水綠底撒花緞麵絛——這一身打扮配她的發色,卻不落俗套,反顯出一些瑰姿豔逸的美感。再觀她的動作,也是不同於一般畫像——她蹲著,伸出一隻手,手裏有一團火焰,火光照在她的側臉上——不得不說,作為肖像,還是特別了一點。
考慮到必須盡快去一趟烈金族,陸寂離明言自己不能在霜境停留太久,澹台遂立刻寫了一封通境文書,並親自送他到通道前。
“多謝澹台城主,改天我會再來拜訪的。”陸寂離雙手作揖,但是眉眼之間,除了肅敬之意,還多了一分淡水交情。
霖鈴點點頭,為他開啟了通道的門。
門打開,通道裏光芒漸亮,陸寂離走到門口,忽又轉過頭來,朝她揚起了一抹笑,露出嘴角邊一顆梨渦:“再會了,霖鈴姐姐。”
他看到她紅了眼睛,朝自己揮了揮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