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_雨境篇：第五章 天劍一別

白鳶順利到達西淩之後，以其天人之姿，大義之辭，以及堯沐君的親筆書信，很快博得了孟瓊君的信任。他順利將信交給了正被軟禁的薑炎，而後立刻去了瘟疫最初開始散布的那個村落。

原本寧靜祥和的一片小村子，現在方圓十裏都沒有活物的痕跡了。

白鳶服下一顆丹藥，便頭也不回地朝村裏走去。

村裏家家戶戶都掛著白布，有的門敞著，遠遠能望見裏頭的棺材，應是家人還沒來得及給他下葬就自己染病不起了；有的人家根本連買棺材的錢都已付不起，隻是匆匆用草席一裹下葬，留下一個小小的墳包，連塊石碑也無；甚至沿途有些森森白骨，衣服還尚鮮豔，想來是他們還未離開村子就已無力走出去，最後隻能橫屍街頭。

這哪裏是人間，分明是森羅鬼城。

白鳶見得此景，隻覺胸口一陣難受，同時解除瘟疫之患的決心也變得更加堅不可摧。

走到村子盡頭，便是義清河下遊處。

昔日渾濁的水如今卻是清澈見底，隻是水麵上殘留著些許不明的浮沫，順著湍急的河水流向遠方。

這就是問題所在，和白鳶心中所猜測的分毫不差。

下遊河水向來水流緩慢，泥沙多淤積，可是實際情況卻截然相反。

引起這種現象的，是一種名叫“水咒”的邪祟。顧名思義，是需要人在水域中下咒術召喚才會出現的邪祟。其寄生於水中，漸漸以水域中的水為體，可大可小，常常膨脹以形成水災。但僅僅是水災卻不一定就能爆發範圍如此之廣，威力如此之大的瘟疫。

這也就證明了，今年義清河水暴漲時間過長以致瘟疫散播之時，實乃人為，並非巧合。

白鳶理清思緒後，手中一捏靈訣，口中默念真言，“斬靈術，散！”

頃刻間，一個浪頭竄起，一股青煙從中冒出，飛快向四周散去。

下一刻，浪回河中，河水顏色馬上暗淡了下來，流速也恢複了正常。

白鳶心中卻不輕鬆。

水咒易去，瘟疫難收。

————————————————————噙雪長鳴一聲，離開了天劍峰。

今日的天劍峰，沒有任何煙霧從峰頂的院子裏

飄出。看來鏤塵師叔沒有在打造什麽新的兵器，這可真是個請他幫忙的好機會。

陸寂離悄悄溜進後院，四處找尋鏤塵吹影。

“師叔？師叔？”裏裏外外尋了個遍，沒有見到鏤塵身影。

莫不是……在鑒兵台？

可惜鑒兵台在天劍峰西側，如今噙雪已經離開，自己的烏木劍也不在身邊，所以也不能禦劍飛行；僅憑輕功，根本無法立刻到鑒兵台啊正當他懊惱自己為何隻帶一把刀傍身時，一道人影從天邊而來，禦劍降臨！

“你這個混小子，真當我眼瞎耳聾嗎？”

聽到一聲嗬斥，陸寂離心中一驚，“師父！”

他的頭上挨了一記暴栗。

“就算我沒有抬頭看到噙雪，難道我就聽不見它的叫聲了？小聰明倒是不少，能有幾個派得上用處？”永夜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陸寂離隻好苦著臉聽著，誰讓他竟然著了噙雪的道，可惜了他的美人蕉！

待師父罵夠了，氣出夠了，陸寂離仰起臉：“師父……為什麽師兄要把我送回來，難道我不能跟著他出去遊曆嗎？莫師弟也是很早就離開了，我哪點比不上他？難道師兄是覺得我麻煩？”

永夜看他一臉委屈加傷心的樣子，撇了撇嘴，最後還是歎了口氣。

“你從小就是個麻煩精，他若真是嫌你礙事，早就該一去不回了。之所以讓噙雪將你送回來，是因為我明令他不準把你卷進那些事裏。”

“什麽？”陸寂離脫口而出，心中回憶過往種種——他一直以為自己是根據自己的意誌才沒有決定過下山的，然而現在看來，很有可能是在大家的引導之下，他才根本沒有下山的想法，愣是在摘星崖修行了七八十年。

他自小也讀了不少書，對於山下的世界，多多少少還是有些認識的。

可是他從來沒有好奇到想要親眼去看一看，那些地方是不是和書裏描寫得一樣。

他也從沒想過要去結識其他人。

因為他覺得山上的一切都很好很好，他沒有什麽目標，也沒有什麽煩惱。

是什麽原因，讓師父寧肯他留在山上胡鬧，也不願意他下山？

永夜看見他一臉迷惘的樣子，解釋道：“從我見到你的第一天

起，我和鏤塵就看過你的命盤，你一旦出世，就必然遭遇不詳。你大哥當年費盡心思把你送到我們這兒來，就是為了能夠讓你平安長大。所以我會竭盡全力，不讓你受到分毫傷害。”

陸寂離低下頭，心中五味雜陳。半晌，他又抬起頭：“……可是師兄他呢？這次他下山與以往遊曆不同，一去可能數載不返，我不相信師父沒有為他卜過卦。結果是什麽，您心知肚明，可您就這樣眼睜睜地看他這樣下山去嗎？”

“夠了！”永夜氣得背過身去。“難道我看到卦象的時候我不難受嗎？難道他要離開之前我沒有阻止過他嗎？你師兄，他覺得隻要沒有被我逐出師門，他就幹什麽都行。現在連你也是這樣，是嗎？”

陸寂離聽得出這憤怒後的痛心。師兄被師父培育了一百多年，師徒間感情深厚，師父如何舍得他為了救天下蒼生而犧牲自己。

得道成仙，並不意味著棄情絕欲。

“師父……卜卦所得是真，那無論如何結果都不會改變，您的阻攔都將毫無用處。但寂離相信，人在做，天在看，天道酬勤，人定勝天。即便人算不如天算，寂離仍要一搏。我知道師父辛苦養育我七十載有餘，若我隻是普通人，壽數也將盡了，大哥九泉之下，必定是銘感五內，別無所求了。師父授我的一身本事，與其白費，為何不用來幫助師兄？他和我不一樣，他是有濟世之誌的人，當年他拋棄富裕榮華，為的就是問道成仙，以利天下人。雖然我能力比不上師兄，但至少，我可以讓師兄的勝算變得大一些。我相信這是正確的，也是正義的。懇請師父同意我下山。”寂離說到此處，俯身一拜。

永夜閉上雙眼。

“你要記住，逆天改命，需要付出的代價，比你得到的，還要多得多。路是你自己選的，你自己去走吧。混出息了就回來。”

“師父放心，我們一定會回來的。”陸寂離見他終於答應，連忙應道。

“還愣著幹什麽，快點會鳴鹿台收拾去。不讓人省心的傻小子。”永夜將手中佩劍往後一拋，就頭也不回地朝鏤塵住的院子走去。

“多謝師父！”陸寂離道謝之後，立刻禦劍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