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夢 情迷朝露
再次醒來，已不知過了多少天。隻感覺整個身體十分沉重，暈眩感早已漸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渾身的酸軟無力。
梧桐見我轉醒，將我的頭輕輕靠在他的肩頭，取出水囊，遞道我嘴邊，喂我喝了幾口。
“我......睡了多久？”我喃喃問道。
“三天三夜了......”身旁的聲音滿是疲憊。
我虛弱的抬頭望向他，苦笑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拿著水囊的手微微一抖，他低聲回應：“別亂說。你......隻是累了......”
“梧桐，我要魂飛魄散了......對不對？”我目不轉睛的凝視著他，撫上他的手，緊緊握住，生怕自己會突然消失一般，“這種異樣的感覺幾日前便開始了......我一直不敢告訴你。本想著，如果你不知道，我便能一直待在你的身邊，就這樣也不錯......隻是沒想到......竟會變得如此嚴重......”我握住他的手緊了緊，低聲問道：“梧桐，你能不能對我說句實話，我......還有多久？”
梧桐伸手抹去我臉上的淚，勉強撐出一個笑容，低聲道：“你別亂想。我不會讓你有事的。隻要找到朝露，你便能安然無恙的回到陽間。你隻是最近太累了，怪我太粗心，沒有照顧好你......”
我搖了搖頭，知道他是在安慰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有數，我知道自己應是大限將近了。我和他沒有時間再浪費下去了，我不要自己死時還抱著遺憾。
我輕輕靠上他的肩頭，摟緊他的胳膊，輕聲道：“梧桐，都這個時候了......你也不願跟我說句實話嗎？”
梧桐的手臂一僵，眼神漸漸黯淡下去，許久，才緩緩開口：“你與我不同，不能在這裏待得太久。凡人之身，本就受不住地府的陰氣，更何況是這極陰的幽冥穀。你現在，已有......離魂之兆......但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我不會眼見你在我麵前......我......做不到......你不要亂想，我們一定會找到朝露的，一定會......”
聽到這番話，我心中竟莫名的感到釋然。倘若真的如此，就這樣在他身旁魂飛魄散，也未嚐沒有什麽不好。至少，在自己生命終結之時，他，還陪在我的身邊。
梧桐，如若你不願停留在我的生命裏，那就讓我自私一次，起碼，就這唯一的一次。在我離開這個世界之前，讓現在的我，完全屬於，現在的你。就算我的魂魄此刻灰飛煙滅，但最少，我不會抱有任何的遺憾。我的靈元會一直在你的身邊，陪伴著你。
鬼使神差的，我突然抬頭吻上他棱角分明的唇，蜻蜓點水般，一掠而過。梧桐身子一顫，不知所措的看著我，我頭一次如此勇敢的正視他，深深望進他的眼眸。
“我不在乎......”我的臉微紅，仔細的看著他，想要將他的每一個表情都刻入我的心底。我眸光閃爍，心裏卻是從未有過的釋然，望著他詫異的臉，我莞爾：“朝露一直都找不到，我的身體又......其實，能否找到朝露，我一點都不在乎......梧桐......我很慶幸，你其實......一直都在我的身邊......隻要能與你在一起，就算是現在魂飛魄散了，亦有何懼？”
梧桐眸光搖曳，定定的望著我許久。就在我以為他又要推開我的時候，一雙手突然捧起我的臉，狂烈的吻便烙了上來。
他的吻如此灼熱，帶著心慌和長久的壓抑，不給我半分喘息的空間。我怔怔的張著雙眼，望進那雙幽深的眼眸，一瞬間，便似被吸入無底深淵。我雙手緊緊回抱著他，青澀而笨拙的回應著他。溫潤熾熱的唇緊緊壓迫著我，輾轉廝磨，悱惻纏綿。
他的手從我的臉上挪開，一隻手撫上我的後腦勺，另一隻手緊緊環住我的肩背，將我整個人都嵌入他的懷抱。我急促的喘息著，臉頰如火燒般緋紅，吐出的氣息都是滾燙的。他吻的越來越深，仿佛要將我整個人都吞噬一般，極力抑住心底的衝動，勉強控製著理性，又慢慢的將深吻轉成了淺嚐，溫柔的一點一點的吮吸著我的唇瓣。我的雙眼已經迷離，迷迷糊糊的被他親吻著，眼前仿佛綻開了無數朵白蓮，隨著微風起舞，搖曳生姿。
他的唇緩緩的離開了我的唇，帶著極度的不舍。額頭抵著彼此額頭，鼻尖觸著彼此的鼻尖。他的呼吸低沉而淩亂，握在我肩頭的雙手，微微顫抖，似在強忍著最後的一點理智。
我不知哪來的勇氣，突然伸手摟住他的脖子，仰起頭吻上他緊閉的雙眸，輕顫的睫毛，淚濕的麵頰，最後停留在他削挺的鼻尖。
梧桐的身子僵直著，灼灼的望著近在咫尺的我。
“梧桐......”我聲音輕顫，盡量遮掩自己的膽怯，摟住他的手卻越來越緊，“我......不想讓自己後悔......”
身子突然一緊，梧桐已反手將我抱住，整個人壓了下來。或許是還
勉強克製著最後一點理智，他的雙手撐在我的身側，炙熱的氣息拂過我的臉頰。
“我怕......你會後悔......”他的眸光有些黯淡，聲音也喑啞著。
我望進他的雙眼，堅定道：“我說過......隻要與你在一起，我死都不怕......”
餘下的話音被落下的吻封住，變成纏綿輕柔的脈脈情愫，糾纏著我的每一寸肌膚。我不由抓緊梧桐的肩膀，隻覺全身的感官都異常敏感，身體微微戰栗，仿佛緊繃的弦一般。梧桐極為溫柔，似是怕弄疼我，唇上的溫柔纏綿，稍稍平複了我的緊張和羞怯。細密的吻沿著我的脖頸落至鎖骨，又到肩頭，漸漸的向下探去。他的身體很燙很燙，身上的幽香變得濃烈，緊緊熨帖覆蓋著我。衣衫漸漸退去，雙手撫上他滿是傷痕的肌膚，傷口已經愈合，留下一道道猙獰的痕跡。我不由的淌下淚來，小心翼翼的親吻著他每一道傷痕，似是想要撫平他的痛苦一般。彼此的身體相互糾纏著，燃起寸寸烈焰，仿佛池中並蒂相生、 嬌豔欲滴的火蓮。
火蓮熊熊燃燒，點燃了我身體的每一個角落。迷迷糊糊中，梧桐的唇又溫柔的覆了上來。我整個人都迷亂起來，一遍遍輕喃著他的名字。低沉而急促的喘息覆蓋了上來，兩個人都似要沸騰起來，潮濕的汗水伴著焦灼的欲望，繾綣糾纏著。
下一刻，身體像被撕裂一般，疼的我不由喊出了聲。炙熱的吻再度覆上，痛呼被完全吞咽，隻餘下令人沉醉的呻吟。
心中被一點點的填滿，那些過往的惶恐與不安，糾結與落寞，都顯得那麽無謂，隨著唇齒的糾纏一並煙消雲散。
梧桐......我心中一遍遍默默的喚他的名字。現在的我，終於......完全屬於現在的你。
洞裏的火光漸漸燃盡，無人添替，留下一地灰燼。洞外下起綿綿細雨，拍打著石壁，夾雜著泥土的清香，淡淡襲來。空中泛起魚肚白，灑下蒙蒙清輝，已是一夜過去。
醒來的時候，身上不知何時已穿好了衣衫。梧桐擁著我，輕輕吻著我額上的亂發，撫摸著我的臉頰。我蜷縮在他的懷裏，環著他的腰，一夜的纏綿足夠讓我羞愧不已，我不敢抬頭看他，隻把整張臉埋在他的頸間。
“你醒了？”額間印上一個溫柔的吻，聲音疼惜而欠疚，“夜裏涼，怕你凍著，幫你穿好了。”
我點了點頭，悶悶的“嗯”了一聲。
他用手指勾起我的下巴，望向我，眸中溢滿了霧氣，“對不起......我弄疼你了......”
臉頰瞬間如火燒一般滾燙，我羞怯的避開他的目光，喃喃道：“沒......沒有......”
耳畔傳來輕聲的低笑，他攬過我的後背，將我摟緊。他的下巴抵在我的額間，嘴唇輕柔的擦過我的額頭，挪揄道：“昨晚還那麽主動，現在知道害羞了？”
我尷尬的用手推了推他的胸口，嗔道：“你還打趣我......”
梧桐的笑容綻開，不再捉弄我，環在腰間的雙手又緊了緊。
我回抱住他，在他胸口低喃：“梧桐......”
“嗯？”
我抱緊他，向他懷裏鑽了鑽：“以後，無論發生什麽，能不能......別再趕我走？”
梧桐捧起我的臉，眸光如水，映出我的影子。他勾起我的下巴，低頭輕輕覆上我的唇瓣，輕啄了幾下才放開，複又摟緊了我。
沒有聽到他的回答，心下有些不安，我仰起頭望著他，威脅道：“梧桐......我要你答應我。”
“嗯......”他輕聲低喃，將我的頭靠在他的胸前，“我答應你。”
我伸手摟緊他，滿足的吸取著他身上的幽香，仿佛隻有這樣，才能讓自己相信，此刻，這不是一場夢境。隻有這樣，我才能真正感覺到，兩人是完全屬於彼此的。
“還不想起來？”梧桐輕聲問，摸了摸我的頭發。
我又向他懷裏縮了縮，喃喃道：“不想，就想這樣一直賴在你懷裏......就讓我這樣，再睡一會。”
鼻尖被他輕輕刮了一下，聲音卻十分寵溺：“小懶貓......”
陽光透過晨霧，斜射入山洞，仿佛注進了萬頃碧波。洞中的幽香越來越濃鬱，讓人迷醉，仿佛整個人都置身於花海之中。
我突然睜開眼，這香氣過於濃鬱，並不是梧桐身上散發的幽香，那又是什麽呢？
梧桐似也有所察覺，緩緩坐了起來，身子卻不自覺的一僵。我不由的仰起頭去看他，正對上梧桐那詫異的目光，此時怔怔的盯著前方。
“梧桐？”我輕喚了一聲。
梧桐沒有回答，仍是直直的盯著前方。我茫然的拉了拉他的衣袖，見他仍是不做聲，不由得轉頭，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刹那間，氣血上湧，我騰地坐了起來，目瞪口呆的望著眼前的一切，心如擂鼓般亂跳不停。
角落裏，如塵世
間的第一縷陽光投射下來，映著潔白的花瓣微微舒展。朵朵花瓣如瑩白剔透的玉石一般，周身都裹著幽幽銀光，無數的彩蝶從洞外聚了過來，圍著花朵盤旋起舞。每一片花瓣都散發著濃鬱的幽香，正是這溢滿整個洞中的香氣。花瓣中心舒展出幽藍的花蕊，交纏蔓延，如剛睡醒的精靈般伸著懶腰，不一會兒，又慢慢分散開來。一顆晶瑩剔透的水滴從花蕊的中央緩緩升起，帶著金色的光芒，熠熠生輝，照亮了整個山洞。
“這......這是？”我訝異的望向身旁的梧桐。
梧桐緩緩起身，不敢置信的望著眼前的一切，許久，才訥訥開口：“這......這是......朝露......”
朝露？
我的心突地顫了一下，似被重錘狠狠的敲擊著。千辛萬苦尋覓的東西，此時輕而易舉的出現在眼前，唾手可得。可是，見到朝露的一刻，為什麽我沒有預想的驚喜與歡愉，心中反而滿是沉沉的悲涼與不安。
“這是......朝露？”我不可思議的望向梧桐，聲音顫抖，想要再次確認般的問道。
“是......這就是朝露。”梧桐躑躅的走到那一片銀白麵前，緊緊的盯著那閃爍的金色水滴，“這就是，回魂丹......”
我整個人手足無措的愣在原地，腦中已亂成了一堆漿糊。
隻見梧桐緩緩伸出手，那顆金色的水滴便落入了他的掌中，瞬間點亮了整個掌心。
心髒越跳越快，手心溢出了冷汗，我望著麵前頎長的背影，此刻為何會莫名的讓人感到如此的蕭索蒼涼。
我急急的喚了聲他的名字，他沒有回頭，仍隻是怔怔的站在那裏，望著手中的金色，一動不動。
渾身不禁顫抖起來，莫名的不安湧上心頭，我幾步來到他的背後，伸手便抱緊了他。
“梧桐......”聲音顫抖，卻帶著一絲殷切的期望。
懷中的人背脊僵硬著，身體似在微微顫抖，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
“梧桐！”我喊了出聲，從未像此刻一般，如此的心慌，如此的害怕失去。仿佛昨夜的一切皆是一場夢境，夢醒之後，他又會消失在我的麵前，從此再也不會出現在我的世界。
“梧桐......”我聲音哽咽，用力的將他的身子扳轉過來，雙手捧著他的臉，逼迫他看向我的眼睛。
“嗒”的一聲，有什麽溫熱的東西滴到了我的唇上，兩滴、三滴......如斷了線的珠子，是那麽的苦澀，那麽的憂傷......這是似曾相識的味道，是不願愈合的傷疤。
他緊緊的閉著眼睛，別過臉去。手中緊緊握著的金色水滴，微光流轉，似一顆滾燙的碳，燒灼著他的手掌，也煎熬著他的心。
我心下一橫，伸手試圖想要搶走他手中東西，然後扔的遠遠地，任誰都再也找不到。不料，卻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僵在空中。
麵前的人緩緩睜開眼睛，幽深的雙眸強忍著決堤的淚水，執拗的握著我的手腕，不肯放開。
“梧桐......”我已在乞求，淚水不停的淌下，“你答應過我的......無論如何，你都不會再趕我走......你答應過我的，梧桐......你不能食言......你不可以食言！”
腕上的力度越來越大，似乎要將我的骨頭捏碎，但無聲的回應更讓我痛不可耐，心口被刀刻似得不斷淌著血......
“你知道的......就算勉強讓我回魂，沒有你......我也不會獨活！”我倔強的看著他，向他下了最後通牒。
眸光似火，他終於開口，一字一句道：“你若輕生......你我便永生永世不複相見！”
我望著他，訝異的說不出一句話來，隻感覺淚水滾滾而下，模糊了雙眼。
手腕一扯，整個人被拉進了滾燙的懷抱。灼熱的唇壓了下來，從未有過的失控與激狂，不似在親吻，更像是在噬咬著我的每一寸肌膚。口中的腥甜翻攪著靈魂的最深處，一遍遍的擊碎著我心底最後的希望。他是存心的，存心讓我記住他，記住他烙在我身上的每一處印記。眼淚順著眼角不停的滑落，早已決堤，收不回來。
他的唇離開了我的唇，劃過臉頰，停留在我的耳畔，炙熱的氣息撩撥著心神，卻是那樣的痛不欲生。
“碧落黃泉，永世相隨......”
我倏地轉頭凝視著他，卻被更為狂熱的吻封住了口。唇舌糾纏，似道盡了漫長的等待，無盡的愛戀，永世的情愁......
多少年後，每當我回想起那雙似閃爍著千言萬語的眼眸時，都不禁流淚歎息。
時光的流逝，無法消匿我心底的思念，那段無法追溯的往事，並不會隨著歲月的更迭而淡忘。它是流光逝川的剪影，一望無盡的等待，更也是我一世魂牽夢縈的相思。
碧落黃泉，永世相隨。
梧桐......等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