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從此世間無猴王
悟空的腳下旋出兩個赤色漩渦，裹住他的兩隻赤腳，漸漸，赤色向上侵襲燃燒，火焰燃成了追日逐月履，鑄成了赤金焰尾鎧，燃成了紫暉千縋冠，火焰褪去，在冠頂結下兩條鳳翎。
猴子在同時將幾乎一樣的披掛穿戴停當。隻是，他渾身是黑，隻留一雙殺氣騰騰的綠色眼睛，虎視眈眈地盯著悟空。
“妖怪，受死吧！”悟空大喝一聲，金箍棒開路，向前衝去，身後留下一道紅色殘影。
猴子卻不慌忙，冷靜地看著這一切，待悟空的棒子伸到眼前，側身一躲，抬起腳，用膝蓋狠狠頂在他胸口，將他頂飛了出去。
悟空胸悶，無法呼吸，幾下顫抖，終於咳出了一口悶氣，在高空俯視著被黑甲包圍的猴子，感到一陣莫名。他不是與我互通心脈的麽，為何我竟猜不透他思想？
忽然，眼前一黑，悟空愣神，卻見到猴子已到他麵前，神色怪異地看著他：“因為你被自己困住了。”嚇得他連忙向後翻了個跟頭。
悟空“哼”了一聲，“妖怪休要猖狂，邪不勝正！”
“那隻不過是一種安慰而已。”
“你滿口胡言，看俺老孫一棍子殺了你！”
“對了，猴子，就是要有殺氣。”
“呀！”悟空惱怒，掄起棍就要砸去，但猴子與他本是同根，棍來棍擋，拳來掌截，無論何招都被擋。
底下的猴子們看得疑惑，這兩個，究竟哪個才是我們大大王？
“紅色的，紅色的那個，我們的大王擁有赤炎的霸氣！”
“不不，是黑色的，我們的大王本領高強，讓天地黯淡無光，無光了不就是黑色嗎？”
老馬猴眯著眼，有些擔心，不斷撫摸著項上所掛齒鏈。大王，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悟空終於憤怒，往後躍了一大步，拔下一小撮猴毛，準備召喚出猴子兵助自己一臂之力。
“準備召喚猴子兵？他們死了你不會心疼嗎？”
悟空停下動作，吃驚得看著他。
猴子繼續說道，“不殺同類，不殺恩人，不殺兄弟，是為三不殺。”
“你在說什麽？”
“我在教你做妖的道理。”
“做妖？我是佛！”
“夠了！”猴子突然吼道，掄起金箍棒朝他砸來，雖然他早已看穿猴子的動作，及時架起金箍棒防禦，但是這一棍力之大，他險些招架不住，忙斜了棍子化開力道，趁猴子身體滑過去的瞬間對準他的腦袋轟出一拳。
卻又落了個空。猴子早已料到他會有如此反應，借勢一個空翻，一腳喘在他麵門，又接連對準他的胸口砸出幾拳。
悟空敗北，失去意識，從空中掉落下去。
悟空醒來發現自己坐在地上，背倚著粗壯的樹幹，空氣中遊蕩的香味告訴他依舊在花果山。眼前站著一隻赤身**的猴子，尾巴垂在地上。“醒了？”
悟空聽出是那隻猴子，“你救的我？”
“我說了，三不殺。”
“可我要殺你！”
悟空猛然起身，身上鎧甲燃起火焰，纏上手裏的金箍棒，朝猴子劈去。眼看就要劈中猴子，猴子卻一個側翻躲開了去，金箍棒在地上砸出了一個直徑一丈的大坑。
“你是殺不了我的。”
“今天我無論如何都要殺了你！”悟空失去冷靜，腦中傳來的“殺了他你才能普渡眾生”不斷來回敲著他的暮鍾。他渾身纏上了火焰，火焰發出奇怪的蜂鳴般的聲音。太上老君的煉丹爐不僅煉出了他的火眼金睛，還煉出他熔火的體質。
“吼！”他一聲怒吼，竟變成一隻巨大的火猴，高舉火拳，朝猴子砸去。
猴子暗叫不好，這樣下去花果山怕會成為火山。他騰空而起，躍離地麵千丈，看著地上噴著火的猴子，滿意地笑了，這才是妖王該有的脾氣。
“吼！”悟空再吼，蹬地而起，帶起滔天的焰火朝猴子飛去。火勢如此之盛，掠過樹梢，點著了幹燥的枝頭。火焰開始亂竄，從樹梢到樹幹再到地上的枯枝落葉，火苗逐漸膨脹，吞噬了高聳入雲的大樹，變得更加巨大，幹澀的風帶著它四處招搖，頃刻之後，大片的土地被火龍踩在腳下。
動物們十分恐慌，驚叫著四處逃竄。鬆鼠穿梭在樹枝上，從這一棵飛躍到下一棵，小羊跑得不夠快，在一聲尖叫後被大火吞噬。
小馬猴帶著猴子們向山頂跑去，“快，快往高處跑，這樣火就燒不到我們了！”猴子們麻利地爬上樹，一隻一隻從樹頂躍了過去。
有一隻紅毛猴提議，不如去水簾洞吧？那裏有水，火怕水。小馬猴沒有同意，“那是大王睡的地方，我們哪裏可以進去。快，快往山頂去！”
盡管猴子的身手十分敏捷，但依然比不過風的速度。風向火龍指示猴子逃離的方向，接著，火龍就奔了過來，以遠超猴子的速度。
“吱吱！”在幾聲尖叫中，年邁的猴子先被火龍吞噬，毛發燒著時發出“劈劈啪啪”爆裂的聲音。
“爺爺！”一隻年幼的馬猴見到自己的爺爺被大火吞噬，痛苦地喊道，想要回身衝入火中。
小馬猴一把揪住它朝後一扔，大聲吼道：“快，快走，不要管落在後麵的猴了，跑！用力跑！”
小馬猴自己沒有跑，看著半空的悟空，淚水劃過它多 毛的臉龐。大王，您究竟怎麽了？
“馬猴，再不跑你也要被火龍吃了！”
小馬猴回頭一望，大火正在逼近。它抹了一把臉，“嗖嗖”幾下就躥到了隊伍的最前方。
“跑！用力跑！”
猴子已經不想去管悟空，再不出手，花果山就要變成火葬山了！他略施法力，改了瀑布的走向，將這一壺瀑布引到半空，灑向花果山，奈何火勢太大，一時半會還熄不了，他便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
忽然，他感到一陣劇烈的疼痛。悟空燃燒的火拳正擊中他的後背，燒掉了背上的猴毛。火燒及皮膚，將其烤得焦黑。
“嗬！”他呻吟一
聲，依舊保持這個姿勢不變。隻這一壺瀑布，要想澆滅這大火著實需要不少時間。他心裏清楚，兩者不可兼顧。
悟空所化的火猴又轟出一拳，悶聲轟在猴子的後背上。猴子喉嚨一甜，嘔出一口血，落在火上，化成一股白煙。
“吼！”火猴展著雙臂朝天咆哮，炫耀著自己的力量。
炫耀過後，一拳接一拳，流星般的拳頭落在猴子的身上。
猴子依然保持著施法的姿勢不動彈，身體不斷冒著白煙，還有“呲呲”的毛發燒焦爆裂的聲音。沒有黑甲護體，猴子承受如此多的攻擊已是極限。他的雙眼已經模糊，吐出的鮮血如同暴雨朝地麵落去。
他已失去意識，但是身體的本能使喚著他維持這個姿勢。他知道猴子們需要他，花果山需要他。
他保持著這個姿勢，直到最後一根火苗被澆滅。
他已經沒有力氣去收回身體。僵硬的，後背完全被燒焦的身體浮在空中，即將接受最後的審判。
“吼！”猴子又是一聲驚天吼叫，兩拳相抱，朝猴子的後背重重垂了下去。
站在山頂的猴子們明顯聽到從空中傳來的清脆的“哢嚓”骨骼碎裂的聲音。
猴子呈“V”字形重重朝地麵落去，摔在地上，血肉模糊。一雙永不瞑目的眼睛浸在腥紅的血液中，望著天上燃燒的火猴。
“吼！”火猴又是一聲吼叫，從天上落下，將猴子踩進土中。一隻不甘的眼珠從他的腳趾縫中跳了出來，滾了出去。
悟空終於變回了原來的模樣，但是被眼前的景象嚇呆。
漫山遍野的黑土，燒焦的屍體散發著迷人的肉香，有幾棵倔強的樹木即使被燒毀了身體，不屈的靈魂依然挺立著，為迷路的魂魄指引回家的道路。山頂有一塊底部燒焦的巨大岩石，站著一群幸存的猴子，正驚恐地看著自己。
這，是我幹的嗎？他注意到了自己沾滿鮮血的腳，緩緩地挪開，見到了深陷土中的一隻永不閉合的眼睛，浸在鮮血中。
他嚇得退後了幾步。
觀音卻出現在了半空中，端著淨瓶，一臉滿意。“悟空，你幹得很好。現在，你可以回到唐僧身邊，保他去西天取經了。”
悟空注意到了觀音手中的淨瓶，乞求道：“觀音大士，你法力超群，能妙手回春，可否請淨瓶一用，將花果山恢複原貌？”
觀音惱怒，隻說“一切自有定數”便不再回答，拂袖一揮，現出一隻金箍，浮在悟空眼前。
“悟空，此番西去困難重重，為普渡眾生，也為你自己，我贈予你一頂金箍，戴上他，你才能夠真正成佛。”
悟空雙手接過金箍，隻覺沉重無比。戴上它，我就能夠成佛了嗎？他瞥到為保花果山而被自己活活打死的猴子一隻眼正盯著自己。他也看到站在山頂張望著這一切的猴子們。他也看到屹立在焦土中，永不妥協的靈魂。
“謝菩薩，悟空定將師父平安送至西天！”
金箍已戴，從此世間無猴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