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猴子
楚門破碎，那頭是漫天的蒼翠，巨樹高聳，一隻嬌小的鬆鼠上跳下竄，摘下枝頭的果實朝下扔去。地上有隻小兔，吃力地拿著籮筐迎著。果實入筐，差點又彈出來，小兔不得不搖擺身體使果實安分地待在框內。直到裝了滿滿一筐，鬆鼠才躍了下來，幫小兔一起運送。
悟空聞見了彌漫在空氣中桃花的香味。他記得這個味道，每當花香肆漫時，再過兩個月便是桃子成熟的時節，那時候滿山的粉紅，滿山的猴子滿山跑，裝滿了水簾洞。洞裏放不下了，就放在半山腰的空地上。
水簾洞除了猴子外，無人無物敢進去，它們也就放心地在半山腰享用拳頭大小的桃子。大的悟空吃，小的猴子們吃，吃完的果核隨手一扔，有時會落在地上，來年又長出一顆桃樹，有時會砸中樹枝，有時會砸中其他動物，引得一陣抱怨。
這裏是花果山。悟空記得。見到花果山他就笑了，毫無防備的笑，在這裏，他才能夠卸下全身的盔甲，將內心的憔悴與疲憊忘得一幹二淨。
他剛抬起腳，又想起了死去的老馬猴，那浸在鮮血中猙獰的雙目，為何死死盯著自己？它這樣做，究竟是為了什麽？
不得已，他又收起了抬起的腳，盯著鬆鼠和小兔遠去的背影發呆。也許，我已經不再屬於這裏了。
蒼茫的聲音響起，在他頭頂蕩漾。“去吧，去殺了他，這樣，你才能夠普渡眾生。”
去殺了他？悟空抬頭看去，依然隻有無窮無盡的黑暗，究竟是誰在說話？他記得這個聲音，卻又想不起究竟是誰。
“殺了他，我就可以普渡眾生了是嗎？”悟空問道。
“對，隻有殺了他，你才可以普渡眾生。”
既然如此。悟空還是邁進了楚門那頭。赤腳踩在柔軟的草上，有些奇怪的瘙癢，但是這種暢快讓他喜悅。他知道，在這裏，有老馬猴。
在地上走了幾步，他縱聲一躍，跳到樹上，尾巴卷住樹枝在巨樹之間蕩了起來。搖晃的樹枝撥弄著他歡快的笑。
畢竟是隻猴子啊，怎麽也變不了這好動的本性。
他輕車熟路，知道自己要去哪裏。還剩幾裏時，尾巴卷上樹頂，將自己狠狠地扔了出去。
他飛過半山腰的空地，見到了玩耍的猴子們。飛過大岩石，見到在上方
棲息的老馬猴。不，應該叫做小馬猴。飛過咆哮的溪流，衝進水簾洞中。
此時，有一隻和他看上去一模一樣的猴子正在洞裏睡覺。
“你來了？”那隻猴子仿佛知道他會出現，閉著眼睛說道，“是如來派你來的吧？”
“休要猖狂，你應叫他佛祖！”
猴子“哼”了一聲，“佛祖？他也配？”
“他普渡眾生，如何不配？”
“他普渡的隻有自己。”
“你這頑劣之徒懂何佛法慈悲！”
“你不頑劣？你懂佛法？”
悟空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色色空空，空空色色，動次打次動次打次…”
悟空怒，舉起金箍棒懟上猴子的天靈蓋說道：“猴子！不尊敬佛祖會遭到報應的！”
猴子忽然睜開了眼，怪笑著看著他：“你終於明白了。”
悟空不解：“明白什麽？”
“你說，不尊重佛祖會遭到報應的。”
“那又如何？”
“你為何不說‘不尊敬佛法’會有報應？”
“佛祖即佛法。”
“所以你們追求的不是深深念念的大乘佛法，而是如來？嗬，挺潮流的，還懂追星。”
蒼穹之外飄來聲音，“悟空，殺了他，你才可以普渡眾生。”
猴子不怵，再“哼”道，“所以，你打算聽他的話？”
“沒錯！”
“普渡眾生？”
“如何？”
“他連你都渡不了，還渡眾生？”
“佛家理論高深，豈是你這等妖猴可以理解的！”
猴子冷笑，“我雖是妖，但我卻沒有忘記在我內心根深蒂固的本。既然如此，動手吧。”說著，他將手伸進耳朵，掏出了一根和悟空手中一模一樣的金箍棒。
猴子妖氣凜冽，悟空不敢大意，退了幾步，迅速躍起，掄起金箍棒卯勁砸下。
但猴子也非凡物，雙手高舉，以金箍棒阻擋金箍棒。力量猛烈碰撞，衝擊震碎了洞內的石凳石碗，連瀑布都被震斷了數秒。
洞外猴子察覺到了動靜，紛紛聚攏過來，在洞外“喳喳”喚
個不停，又沒猴敢進去，怕惹怒了大王。
悟空驚歎，好一隻妖猴！這就是蟄伏在我體內的妖猴吧，居然這般強大。
猴子卻不動聲色，站在原地，腳下的土地已經塌下去半尺，但他依然不為所動，渾身充滿著霸王之氣，冷冷地看著悟空。
悟空猛吸口氣，祥裝攻他正麵，卻在轉瞬間變換了路數，直指他腰間捅去。再一次戳中了金箍棒。接連幾招，招招如此。
他倆互通心意，猴子怎麽會猜不透悟空的路數？隻是猴子卻隻守不攻。
悟空聽到洞外沸騰的叫聲，明白猴子們已聚集在此，為了不傷及無辜，他喝到：“要是有本事，咱出來打！”說完，縱身一躍跳出洞去。
猴子亦跟了上去，他並不是因為悟空的話。他像悟空一樣，怕傷及無辜。他跟在悟空身後，看著他搖擺的短裙，有些悵然。你真的是我嗎？為何甘心做如來的走狗？
悟空在半空停下，轉過身來望著他，從他眼中看到了失望。
“為什麽？”猴子問道。
“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甘心做如來的走狗？”
“你應尊稱佛祖！”
“你是妖他是佛，兩者隻可敵對怎會友好？”
“佛祖答應，等我幫助師父取得真經後讓我成佛。”
“成佛對你這麽重要？”
“重要。”
“比家人重要？”
家人？悟空苦笑，“我哪來的家人。”
“那你看那裏是什麽。”
順著猴子所指望去，悟空見到地麵上黑壓壓的一片全是聚集在一起的猴子。他認出了老馬猴，老馬猴正舉著手，對其他猴子嚷嚷道：“快看，我們的大王要收拾妖精了！”
“他們…”悟空竟答不上來。
“你已經被成佛迷惑了心智，丟失了自己。”
悟空怒喝，“是非不分，黑白顛倒，休要妖言惑眾！待我收拾了你這妖精，再陪師父去取經！”
猴子飄在空中，緘默，如同一柄長劍刺破了這天空。一股妖氣正在升騰，圍住了猴子。猴子抬起頭，看著他，滿眼的殺氣。
“那麽，就讓我看看，到底是妖盛，還是佛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