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腳點

立腳點

伊萬走後,張章難得過了幾天平靜的日子,沒有勾心鬥角,沒有槍械彈藥,沒有聲色犬馬,就是靜靜的在屋子裏睡覺,在陽台上看海,在海岸線散步,完全的放空自己,發發呆,放鬆一下大腦。?

相比較張章的悠閑愜意,向碩那邊倒是有些忙碌,畢竟那麽多的工作總需要有人去幹,最起碼每天的工作匯報是必須交的,軍火的交易單是必須核實的,地下兵工廠的產量也要督促著,經常忙的見不到人。?

第三天早上張章例行去和這群特種兵出操,呃,應該說特種兵們在沙地上跑步,他就鬆鬆骨頭下下腰,特種兵們練習格鬥,他就打打太極,反正也算是鍛煉吧??

這邊正擰著腰把一隻手推出去,雷剛就遠遠的朝這邊走過來了。?

張章視線的餘角看到,當即又裝逼了幾分,極度的投入到手上的動作,直到人走近了,才恍然大悟的看過去。?

“有事?”張章手上不停,嘴裏問著。?

這些天也算是知道問題所在了,雷剛這人吃軟不吃硬,而且極度反感章四少的行為作風,所以他改變了策略,也不強逼著,自己做自己的,偏偏還非得讓他看到自己。?

說明白點兒,就是曲線救國。?

雷剛站定腳,點頭,“我需要一個可以練槍的地方。”?

張章手上一頓,做了個收勢,“菲律賓這裏沒有靶場。”?

“新的武器必須要用了才知道問題。”?

“那隻能把你們帶到工場去了,不過那裏條件不怎麽好。”?

“行,一次能去幾個?”?

“三四個吧,等下我帶你們去,把路認識了,以後就自己過去。”?

雷剛點了下頭,見張章一副還有事嗎?沒事我就繼續鍛煉的眼神看人,眉心頓時微蹙,轉身走了出去。?

雷剛確定自己果然摸不清四少的心思,說風就是風,想到什麽就做什麽,隨時拿著遙控器跳頻,讓他經常處於一頭霧水的情況下。?

當然,四少不粘著他當然是好事,前段時間粘得煩人的時候,他恨不得直接把人給揍得遠遠的,永遠不再看見。?

沒想到突然之間風向就變了,做什麽都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也不是說他就真這麽犯賤的覺得有失落感。?

說明白點兒就是有些落差,人之常情,遇見這種情況總是要想一下,確定自己是不是真有什麽地方沒做對。?

呃,當然了,做得太對也不行。?

下午張章帶著人去了工場,工場的負責人早早的就出來接他們,帶著他們一路往試靶場走,順帶著參觀下工場。?

雷剛他們幾個看到一堆堆的槍械就這麽散亂的擺著,還有不少零配件到處堆放,當地的菲律賓工人們穿著自己的衣服用雙手組裝槍械,頓時覺得頭都大了。?

齊純劍疑惑的問,“四少,你就不怕安全係數不夠,發生爆炸?而且,你給我們的不是這裏出品的吧?”?

張章笑了笑,“這裏沒有火藥,子彈不在這裏製造,就是個殼,有什麽危險的?最多就是用槍托子抽人。”?

“那我們的武器是?”?

“正規出品,質量保證。”?

齊純劍鬆了口氣,隨手拿起身邊的AK47看了看,“山寨的還挺像的。”?

張章也拿起一把顛了顛,“型號和威力半點不差,就是次品要多一點。”?

歐德轉頭四顧,“你這裏主要是以組裝為主啊,零配件怎麽來的?”?

張章笑了笑,卻沒說話。?

歐德頓時就明白了。?

說明白點兒,這個兵工廠就是做個樣子,實際上的配件和火藥都還是國內在做,畢竟讓四少掌握這麽大的武裝力量,國安局壓根不可能放心。?

一路輾轉來到地下室,雷剛才知道為什麽張章說環境差。?

這裏基本要變成倉庫了,角落裏堆砌了各種槍械的不合格配件,空氣汙濁,光線黯淡。?

雷剛在裏麵轉了一圈,又仔細看了眼遠處的靶子,搖頭道,“這裏不行,隻能勉強用用。”?

齊純劍也點頭,“這光線太傷眼睛,空氣也有問題,也不說咱們要多好的環境,但是這裏不能呆的太久,最多就是試試手。”?

張章聳肩,“隻有這裏有隔音效果,開槍製造的噪音很難不引起警方注意,當地的警察正好還想方設法的找我麻煩,到時候搜查令上直接一句私藏槍械,我就得讓人進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雷剛想了下,點頭,“知道了,我會讓隊員們輪流過來試試手。”然後仰頭看了眼天花板,“不過燈必須得換。”?

張章表示同意,卻搭上了齊純劍的肩膀,“你那玩意兒我可找不到地方了啊?你把火藥當飯吃都行,就是別點著了,我給你運過來的貨可都是原裝正品,別擔心,到時候保證有響。”?

齊純劍點頭笑,“那是當然了。”?

雷剛的視線落在張章耷拉在齊純劍肩膀上的手背,眉尾微挑,不自覺就有點兒想偏了。?

張章在地下室裏陪著雷剛他們呆了一個來小時就離開了,總體來說大家都沒什麽意見,覺得這批槍械的質量當真不錯,改裝的也順手。?

在車上的時候張章得瑟得笑,“你們以為我在糊弄你們呢?說是正品就是正品,和你們在部隊裏用的那些家夥是同個地方出來的,這批武器從中國偷渡到菲律賓可不容易啊,國安局花了挺大的力氣,以後再偷渡什麽,可就得你們自己幹了。”?

“我們還要負責偷渡軍火?”齊純劍瞪圓了眼。?

“怎麽的?交易時候的武器難道讓我自己扛過去?”張章白了他一眼,“放心,那幾條路線我都會跟著你們走一趟,就是辛苦點兒,沒什麽危險。”?

“不是怕危險什麽的……隻是……”齊純劍摸了摸後腦勺,“沒想到事兒還真挺多。”?

張章點頭,“12個人是少了點兒,咱們盡力試試吧,不行我再招些人手過來。”?

“四少,等下我有點兒事要和你仔細談談。”雷剛突然開口道。?

張章愣了一下,然後點頭,“行。”?

回到別墅,張章就把雷剛帶到了書房裏。?

雷剛剛剛坐穩,就迫不及待的開口,“我們的任務是進入金新月,並盡量探查他們的毒品銷售網,幫你運武器……是任務外的行動?”?

張章笑了笑,“那你說,我為什麽要和伊萬解約?身邊一點人手都沒有,我還做什麽生意?”?

雷剛抿緊了嘴角,“我聽說他們都臨近退役。”?

“是的。”張章點頭,“退役後如果他們願意,國安局會吸收他們,所以,除了你之外,剩餘人可能要和我在一起很久。”?

“他們不能進到後勤部門?”?

“大材小用了不是?後勤部門都是高材生,他們擱那兒也不合適。”張章這句話說得狠,明白點就是指他們都是一群武夫,不適合幹文職工作。?

雷剛沉思了一會,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臉色越來越差。?

張章歎了口氣,“我知道,跟著我很危險,所以不會強求他們留下,但是機會隻有一次,如果到了年齡幹的出色,調到後勤也不是難事,但是他們總需要做出點成績是不是?”?

雷剛抬頭看他,目光灼灼,“你知道特種兵的危險程度嗎?”?

“不知道,但是我可以想象,可以理解。”?

“這些年我們都是用命在拚,從部隊退下來還得拚命,你們國安局做的是不是過火了?”雷剛語氣很差,帶著火星,顯然很不認同國安局對這批特種兵的安排。?

張章笑了起來,“雷剛,原來你也不是雷鋒。”?

雷剛怔了一下,深深的吸了口氣,壓抑著什麽般的開口道,“我隻是希望大家在退役後能夠過上安穩的生活。”?

“那麽你呢?”張章深深的看著他,“如果說換成你就快退役了,你也是這個想法嗎?從部隊出來,找個穩定的工作,過自己的小日子?”?

“如果可以的話。”雷剛抬頭看他,目光對視,黝黑的眼中卻有些遲疑。?

“其實我也是。”張章一下抽風的笑了起來,擺了擺手,“行了,別那麽掙紮,我知道你想讓隊員們有好日子過,我保證,絕不會把他們當炮灰用,我會珍惜每個人的生命,如果可以,我死了都不讓他們死,行不行?”?

雷剛嘴唇微微開啟,眉頭瞬間緊蹙,總覺得張章想偏了,而且這種尖銳的自嘲卻讓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雷剛……”張章收起笑,正色開口,“我也沒你想的那麽複雜,其實我和大部分人一樣,如果可以退下來,我也未必願意繼續幹下去,腦袋別在腰帶上的日子一點都不好玩,但是……”?

張章想了想,組織了一下語言,“但是有時候,有些事情並沒有那麽多的選擇,我隻是學會了怎麽去調試自己,那麽你呢?你為什麽會選擇當特種兵?軍隊應該也給了你選擇,但是你不是依舊站在了這裏嗎?這年月,走在路上都會被車撞死,哪裏會沒有危險?再說了……”?

“你能幫忙嗎?”?

雷剛這句話說的突兀,張章還在努力營造的悲壯氣氛,就這麽被硬生生的打斷了下來,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瞪著雷剛看了好幾秒,直到雷剛的臉上染上了幾分赫然,才突然發現雷剛這是在求自己。?

這個男人竟然在求人??

這是一種更大的衝擊,讓張章的腦袋怔了半響,才有些遲疑的開口,“你和你的上級有反應過嗎?”?

雷剛不自在的咬住了下唇,緩緩搖頭,“對於他們來說,這是離開軍隊前的最後一次任務,並且連轉業的單位都定下來了,國安局是個好單位,我……覺得沒有質疑反對的理由。”?

張章慎重開口,“國安局珍惜每一個人才,總後勤負責統一安排調配,我插不了手,但是……”看著雷剛突然黯淡了幾分的眸光,張章忍不住做出了保證,“我會盡力和我的上司談談,而且在這些日子裏,盡量保證他們的安全。”這是張章能夠給出的最大保證,他不是國安局的高層人員,能夠左右的程度實在有限。?

雷剛也知道這樣逼著四少不對,但是乍然聽到兄弟們從部隊出來,還得在外麵出生入死,心裏就很不是滋味。?

這批戰友有的比自己要大幾歲,有的還比自己要小一點兒,都是正值壯年的時候,沒留在部隊總歸是有點兒原因,但是也不能這麽安排,讓人覺得像是想把最後一點餘熱擠出來般的糟蹋。?

他甚至期盼這是國安局背著軍方的安排。?

雷剛離開後,張章把剩下的飲料一口喝盡,悠長的歎了口氣。?

真是個好人呐,為自己的戰友操心,可是這份心為什麽就刺得自己胸口微微疼痛??

他其實很想問雷剛——如果說你覺得讓自己的戰友來幹這份工作很危險,那麽國安局常年在外拚搏的那些特工們呢??

他轉頭看向窗外,夕陽西斜,碧浪的海麵染成了粼粼橙色,遲暮般的黯淡色調。?

立腳點不同,看待的事物也不同,無關信仰,隻是偏移的選擇。?

至少在那個男人心裏,還沒有真正的站在國安局的角度上去想事。?

晚上向碩回來,張章本來又想拉著他聊天,結果沒談一會,向碩就開始點頭犯困,張章這才確定,自己給自己放的假也該結束了,還是專心投入到工作裏比較好。?

第二天,張章偽裝身份回國述職,向碩要留在菲律賓處理公事,他隻能單身前往,雷剛怕他不安全,硬要派人跟著,張章想都沒想,就翻了雷剛的牌子,結果雷剛還真跟著自己走了。?

張章的居家服其實也很休閑簡單,換成鞏誌身份的時候,除了稍微年輕陽光了一點,竟然沒給雷剛半點驚豔的感覺。?

張章覺得自己太失敗了,早知道要改變策略,那之前就該一直裝逼下去,最好在家裏的時候都穿西裝套風衣,梳個大背頭,怎一小馬哥的造型。?

可說到底,他又不是女人,雷剛要是真能從他身上產生驚豔,怕也是離彎不遠了。?

五個小時的飛機,到北京的時候依舊是那個點兒,接車的還是那個人,這次那名聯絡人算是學了規矩,一路上什麽都沒問,直直開到了張章的住處。?

張章一路把雷剛領回家,雷剛進了屋還真是愣了一下,仔細的看了一圈,又看了眼張章。?

張章把行李丟在一邊,“怎麽?以為我在北京也有豪宅呢?”?

“不。”雷剛搖頭,隻是沒想到會是這種風格。?

張章的房間也就80來平,完全開放式的風格,也就是說不光客廳和臥室的牆壁打通,包括浴室也用大幅的落地玻璃完全展露了出來,一眼望過去,房間裏有什麽物件都能夠清清楚楚,聽說選擇這種裝修風格的人,有部分是因為心理有著巨大的秘密而渴求在一個空曠幹淨的環境。?

“知道為什麽在一樓嗎?”張章脫下外套丟在沙發上,往臥室走。?

雷剛瞬間明白,“有地下室?”?

“嗯,當初建樓的時候,這裏的圖紙就被改過,不過設計風格是我選的,怎麽樣?好不錯吧?”?

張章笑眯眯的說,把一個擺在櫃子上的小草人拿了下來,黑溜溜的眼睛衝著雷剛,“這是我從非洲帶回來的,聽說還是個神祗,保安產的,呐……”張章獻寶般的遞了過去,“漂亮不?”?

雷剛接過小草人仔細看了看,粗糙的做工,五官也很簡單,手和下半身吊著細密的麻繩,翻轉的時候,小草人的眼睛光華流轉,透露出幾分詭異的感覺。?

雷剛抬頭又看了眼架子,上麵零散得擺放了不少極具各國風格的藝術品,顯得有些雜亂,屋子裏似乎也有不少這種東西掛著。?

張章又拿了個小東西下來,遞給雷剛,“呐,第一次過來,送你個禮物,保平安的。”?

雷剛凝目看過去,是個掛在脖子上的平安符,金色的綢緞料子,上麵繡著色彩鮮豔的地藏菩薩。?

張章又遞上前了一點,“拿著啊,又不收你錢,當初我可是預約了三個月才開光拿到。”?

“你信這個?”雷剛接過平安符,手感有些重,他捏了捏,也不知道裏麵裝了什麽,很硬的手感,於是雷剛又抬起頭,“你在裏麵裝了鋼片?”?

張章笑了起來,“嘖,手感不錯嘛,放了個0.5mm的納米陶瓷塊,就是防彈衣的那種,咱們高科技和迷信兩手準備兩手抓,誒,我說,送你的東西是不是該先戴上,再給我露個笑臉?”?

雷剛手指在平安符的布料上又摸了一下,還真的笑了起來,很淺的笑,嘴角微微上勾,而眼角下彎星點,眸色黝黑深邃,讓張章又有了熟悉的感覺,心跳加速。?

張章暗自唾棄了一下這不靠譜的心髒,急忙轉過了頭,往臥室走,然後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接著又丟給雷剛,“無聊就自己看電視,我睡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