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六章 歸途在遠方

兄妹三人跟在王輝身後，沿江往下遊而行。一路上到處都有官兵，但凡水流平緩或江麵狹窄處，以及各個渡口皆有官兵把守，甚至各條官道上也有巡邏。祖孫四人不但根本無法過江，連在路上行走都甚有風險。往往他們還未走出多遠，前方便又有官兵出現，弄得他們人心惶惶。每當此時，他們隻得躲進蘆葦雜草，半天不敢出來，行了幾日，竟然走出不足百裏。經打聽，從百姓口中他們方才得知，原來官府早已下了海捕文書，畫影圖形，正在四處緝拿他們。

情況已然超出預料，兄妹三人皆很猶豫。按王輝所言，整個大宋早已民不聊生，恐怕再難找到安身之地。包括王嫿，兄妹三人皆有前日王媛建議去往大理吐蕃之意，興許那裏真的可以別立化外之基。然兄妹三人不能道出此意。爺爺早已講明，如今社會動蕩，他放心不下王仁王姣兄妹。三人隻好默默跟著王輝前行。

“孩子們，”王輝看出了他們的心思，“我們的困難隻是暫時。朱賊利欲熏心，不會對一件不能確定的寶貝緊追不放，他很快就會尋找新的目標，放棄追殺我們。我們一定要走出去，隻要過了這一陣子，待他解除海捕文書之時我們就安全了。”

“真的嗎，爺爺。”王嫿問道。

王嫿先前覺得大理吐蕃人生地疏，不適合王媛妹妹，覺得去和王仁王姣在一起更好，可妹妹的話更有道理，她又覺得不應該去打擾那對兄妹，後來爺爺的話也沒有錯，可未曾料到不管作何選擇，現實皆不允許。如果真是爺爺說的這樣，他們就將是無罪之身。王嫿本已無所適從，怎麽也不敢相信會有那一天。

“爺爺，此話當真？”王媛王信也問道。

“當然，我何時在你們麵前說過假話呢？”王輝果然是老者，見孩子們仍有顧慮，幹脆把話挑明：“我深知你們有所顧慮，爺爺答應你們，倘若再過一些時日朱賊仍未解除文書，我們就去往大理吐蕃。但眼下還是要去找王仁王姣，即便要走，我們得帶上他們，甚至還要找到你們的伯父伯母。既然大宋沒有我們的容身之地，我們就舉家遷徙。你們說這樣可好？”

“爺爺真是萬事周全！”王嫿道。

“爺爺，以後我們都聽你的，絕不會再有半分懷疑。”王信道。

“是的，爺爺，以後我一定聽你的。”

兄妹三人感動無比，連連承諾。王媛已經掉淚，再無法平複心中的感動。從與他們會合以來，哥哥姐姐和爺爺所考慮的一切都是為她著想，沒有半點私心，所有的爭論分歧隻是每人的角度不同，但他們對她的好是一樣的。

王媛常常覺得真有些承受不起這種好，一路上，她曾多次想過獨自離開。她是王氏真正的傳人，朱勔老賊也知道，隻要她離開他們，他們就會安全。朱賊要奪取他們家那所謂的寶貝，不會傻到放棄追殺她而去追殺他們。可她又怕離開後會讓他們傷心，

反而會給他們帶來麻煩。

而今，爺爺的話證實了她的想法，他們絕不可能放棄她。如若她真的悄然離開，他們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去找她。王媛左思右想，隻有無奈放棄。為使爺爺放心，她定要給他這個承諾。

“好好好。”王輝滿意的點著頭。

兄妹三人既已解開疑慮，待官兵走遠，他們走出草叢，繼續跟著王輝沿江而下。

冷靜下來的王媛發現，其實自己根本離不開他們，她對他們早已產生了深深的依賴。雖然在血緣上她和他們沒有半點關係，可是這麽多年的相處，他們早已成為了一家人。管家爺爺自不必說，那已是幾代人的感情。王信王嫿兄妹盡管時間稍短，但他們與她朝夕相處，同吃同住，也早已是親親的兄妹之情。

自從兄妹倆到他們家起，就一直對她特別關心照顧。在物質上是他們家給了兄妹倆照顧，但對於她的成長來說，這對兄妹給予她的卻更多。

王媛清楚的記得父親把他們帶回家的情景。兄妹倆如現在的他們一般衣衫襤褸，但是他們絲毫不曾自卑。見到他們時，她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一直生活在豐衣足食中的王媛，不曾想到過有人還會忍饑挨餓，有上頓沒下頓，而且在這種情況下居然有那般心態。父親讓她把他們當成自己的親哥哥姐姐，她非常高興。能夠成為他們的妹妹，她覺得是自己的榮幸。

從那時起，她就日日都有許多收獲。她分享給他們的不過是一些好吃的，而他們分享給她的，是他們在那麽幼小的年紀裏對艱辛生活的樂觀態度。他們讓她更加知禮懂事，在她心裏，他們何止是哥哥姐姐。

兄妹倆到家次日就誓要跟管家爺爺學習武功。他們在乞討時受過不少欺負，他們要用武功來保護自己，保護王媛。王媛不喜歡舞刀弄槍，從不跟父親和管家爺爺學習武功，兄妹倆的話讓她大為感動。她在心裏已然認定他們就是她的親人。

那日，在刑場之上，兄妹倆本欲與朱勔拚一個魚死網破，給父母報仇。但他們知道他們的武功還沒有達到對付那麽多凶殘官兵的能力，為了保護她，兄妹倆隻得放棄。他們和管家爺爺一起阻擊官兵，掩護她逃跑。

王信在去往大理吐蕃的問題上和她有了共識，王媛對這個哥哥更加親近了幾分，依賴也隨之增加了幾分。隻是在他看她時，她會有幾分羞怯。

哥哥的眼神從一開始就是那樣，從未變過，她也從未覺得有何異常。可自從在那個少俠眼中見過這種眼神後，王媛就再也不敢和哥哥對視。懵懵懂懂的她，不知一個陌生人為何能和哥哥有同樣的眼神；是那個作為陌生人的少俠想要以哥哥的身份來替代王信，還是哥哥有了陌生人的想法，亦或是兩人的想法完全一致？

每當和哥哥對視，她就會不自主的想起那個少俠。可是，她始終無從知曉那個少俠有那般眼神時心裏所想為何，也無從知曉哥哥所想為何。

王媛知道的，是此時的她不應有此等亂七八糟的想法，隻是她總是控製不住。起初，每當看到哥哥的眼睛她就會想起那個少俠，待時間稍長，即便沒有看到她也會想，想他抓住自己時的

場景，想他抱著自己時的場景，想得她自己悄悄臉紅。

王信感覺到了妹妹對他的信任和依賴，也感覺到了她對那個少俠念念不忘，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一路上，他竭盡全力的去照顧她，希望能讓她對自己的信任和依賴更多一點，甚至能取代少俠在她心中的印象。

王媛極少出過門，不善走那些崎嶇道路，當前路有深溝高壘，他就會把她背過去；隻要看到她氣喘，他就會停下來，讓她歇一歇；她渴了，他就會立刻給她遞上水壺，餓了他就立刻去附近討吃的，他對她的照顧完全是無微不至。當然，他對爺爺和王嫿也是同樣的照顧。

“哥哥，你真好！”他的無微不至的照顧讓王媛特別感動。

“妹妹，這是我應該的。我一定要照顧好你。”王媛的感動讓王信心裏樂開了花。

然而，王信的行為卻讓王嫿心裏常常有一種莫名的嫉妒與醋意。

王嫿知道她不應該這麽想，王信照顧妹妹是天經地義，就連她也有責任和義務。可是，每當看到王信對王媛百般體貼時，她的心裏就會有一種控製不住的嫉妒與醋意，總覺得王媛要把王信從她身邊奪走。

隻有王信對她也同樣照顧有嘉時，她的心裏才會好受一些。多年來，她不僅習慣了他對自己的照顧，而且早已產生了很深的依賴，隻是她不敢說出來。她怕別人知道她對他有依賴，更怕別人知道她對妹妹有嫉妒與醋意。

可她的此番想法即便深藏心底，妹妹王媛還是全部知曉。這些年，王媛雖和王信王嫿，以及王仁王姣皆朝夕相處，同吃同住，但隻有王嫿才和她滾在一個被窩裏，她倆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同吃同住。她對她的了解自然比誰都要深，她知道王嫿比自己更離不開王信。

一路上，王媛努力的做到自力更生，每當王信上前幫助她，她都盡量推說自己可以，並讓他多照顧王嫿，隻是她的身體太不爭氣。王媛很恨自己。她暗暗發誓，等安頓下來，一定要跟爺爺學習武功，她不能一輩子靠別人來保護自己。

王媛多麽希望追殺他們的官兵能少一些，好讓他們能盡快趕到贛州與王仁王姣兄妹團聚。隻要安頓下來，自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需要很多的照顧，哥哥就可以少照顧她一些，姐姐也就會多一分安心。

想起王仁王姣，王媛不禁想起兩年前在家裏與他們朝夕相處，同吃同住的情景。可想到自己現在的樣子，王媛不免心生感慨。如今時過境遷，即使見麵，恐怕也不會像當年不愁吃穿，整天都在一起玩耍學習那般快樂了。而今她家道中落，沒有了物質支持，相反還有官兵追殺，恐怕不但不會再有快樂，反而會生出很多矛盾。

她又有了退卻的念想，隻是她已經答應了爺爺，不能再反悔。

王媛再次成長，她已懂得何謂生活，何謂艱辛。她把一切都放在心裏，裝得眉開眼笑的和哥哥姐姐一起跟著爺爺前行。盡管他們的前途充滿千難萬險，王媛卻一點也不再感到害怕。她相信爺爺常說的老話，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他們終究會有好起來的一天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