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五章 何處是歸途
王信沒有理會爺爺的取笑,仍舊站在那裏望著迷茫的前方。清晨的江邊霧氣比平時更濃,他什麽都看不見,也無所謂看見。
他並未使小性子,也並未吃醋。有人保護妹妹是好事,他非常高興,內心充滿感激。隻是那位少俠不僅救了妹妹,也救了他,讓他覺得心裏不是滋味。
義父義母對他恩重如山,而今他們已遭罹難,全家上下百餘口就隻剩他們兄妹三人和管家爺爺。兩個妹妹年紀尚小,爺爺卻已古稀,他是唯一的男子漢,保護他們是他的責任和義務,但他卻無能為力。且休說為義父義母報仇,就連他們唯一的血骨都保護不了,並且連同自己竟然都需要別人來保護。而出手相助的,居然是與自己年齡相仿之人,甚至還有一個女孩子!王信無法原諒自己的懦弱無能。
再者,他懷疑那位少俠,並不是小肚雞腸,認為自己不如他,在王媛麵前沒有麵子而恩將仇報,故意詆毀汙蔑。少俠的目的的確值得商榷。而今多事之秋,他不希望妹妹再遭到任何災難。
他的想法遭到王嫿妹妹的質疑,他沒有麵目麵對他們,更沒有資格吃飯,除非自己能找出少俠居心叵測的證據,或者是安全的去處。
如今,他們權且逃過了一劫,但這僅僅是開始,往後還有無數的劫難在等著他們。任何時候都可能會有一夥官兵跳出來追殺他們。他現在最應該做的是盡快找到一個安全的避風所。站在這裏是懲罰自己不可吃飯,更是希望能想到辦法。可當下到處都是民不聊生,人心惶惶,他該帶著他們去往何方呢?
王信望著迷茫的前方無比惆悵。
“爺爺我們該去哪兒啊?你那麽高興,是不是已有了去處?”王嫿啃著饅頭再次問道。
“當然啊!天下那麽大,總會有我們的容身之所的。”王輝吃完饅頭,胸有成竹的在嘴上抹了一把。
“那太好了。”王嫿跑過去執起王媛的手,“妹妹,他已經走了,以後我們會有機會見到他的。去聽聽爺爺要帶我們去哪兒可好?”
王媛無奈的點了點頭,攜著姐姐回到王輝身邊。
“孩子,你們真不吃?”王輝收拾起包裹,“我們得出發了。”
“爺爺,你還沒說呢,我們去哪兒啊?”王嫿問道。
“我們先沿江走一段,看有沒有機會過江,等過了江再說。”王輝從地上爬起來。
“原來沒有啊?”王嫿有些失望。
“爺爺,等我先想好去哪兒再說吧。”王信依然望著遠方。
“何謂想好呢?”王輝笑道。
“我就是沒想好。”王信道。
“那就按我說的做。當下我們還不適合有太長遠的計劃,一切都在變化,意外隨時都在發生。我們隻能走一步看一步,見機而行。”
“可我覺得未雨綢繆才是最好的。”王信道,“這樣在遇到意外時我們才能更好的隨機應變。”
“孩子,不爭了,我的未雨綢繆就是擇機過江。此地隻是暫時安全,我們該走了。”王輝雖然一直笑著,但此時的語氣帶著老者的權威,不容更改。
“爺爺,你的意思是?”王媛似剛從對少俠的留戀中清醒過來,她指了指江邊。
“對,擇機過江!”王輝重複道,“立刻出發,沿江往下遊而行。”
“為什麽不是上遊?”王媛道。
“
嗯。”
王輝覺得奇怪:“若往上遊,走不了太遠往南就是大理往北就是吐蕃,不再是大宋了啊。”
“妹妹問得好!”王信豁然開朗,眼前一亮,轉過身興奮的走了回來。
“哥哥,此話怎講?”王嫿一頭霧水。
“我們為何要往下走,去往大理吐蕃有何不可呢?”
“異國他鄉,人生地不熟,我們如何安身啊?”王嫿驚道。
“無人認識不就更安全了嗎?”王媛讚賞的看了哥哥一眼,她未曾想到他能明白她的意思,不禁對他又增加了幾分敬佩。
站在路口時,王媛不僅是在留戀那個少俠,也在感恩於身邊這幾個至親至愛的人。上蒼派來一個少俠救下他們,再讓他們來保護自己,在她心裏,他們都是恩人。她不想他們為了她一直亡命天涯。雖然她與他們彼此在心裏都沒有把對方當成過外人,但她和他們畢竟沒有血脈淵源。如今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名門閨秀,而是一個朝廷欽犯,流浪乞丐,她不忍心他們陪著她受罪。找到一個世外桃源般的地方讓他們安定下來便是她最大的心願。爺爺和哥哥的對話提醒了她,大理吐蕃雖不是世外桃源,但那裏畢竟無人認識他們,她覺得相對來說要安全很多。
“如何安身?”王信對王嫿的提問竟有些慍怒,“王嫿,你可忘了我們四處流浪,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乞討生活了?”
“我沒有!”王嫿羞赧無比,“我至死也不會忘記那段日子。可是,你忘了現在有爺爺和妹妹。爺爺年紀大了,妹妹也從未吃過苦,如今都夠她受了。我們可以乞討,過回原來的日子,可他們不能,難道你想讓他們也和我們一樣嗎?”
王信本以為隻要離開這是非之地就可以讓爺爺和妹妹不再受苦,不曾想到生計的問題,不免麵有愧色,再次轉身啞然離開。
“我能吃苦!”王媛有些委屈,更是感動,她內心明白,他們是怕她受苦,擔心她,隻是這種擔心她卻不能承受。她已經長大,他們卻把她當小孩子,這是不信任,甚至是被輕視。
“我可以吃苦的,相信我。”王媛悲從中來,“是我連累了你們,如果你們覺得我是個累贅,完全可以不管我,但你們要相信我。”
“妹妹!你不要這樣說,”王嫿無比難過,趕緊拉起王媛的手,緊緊握在自己手中,“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怕你……”王嫿難過得說不下去。
“孩子們,不要說了,大家都是好心,都在為彼此著想,既然這樣,我們都不應該覺得誰是誰的累贅,誰又對誰不信任。團結才是最重要的,我們應該一條心,不要有多餘的負擔,更不要使性子。聽我的,我們先找機會過江,就算要去大理,過江後也是可以去的。但不管去何方,我們先離開這裏。好嗎?”王輝總是那幅笑臉,讓兄妹幾人倍感溫暖。
“不,爺爺。”王媛道:“哥哥說得沒錯,我們應該先有一個目標,然後才能隨機應變,我們就去大理吧,吐蕃也行。”王媛帶著幾分央求幾分撒嬌的說道。
“唉!”王輝無奈地搖搖頭,“我自有去處,我們先離開這裏。”
“爺爺,你真有去處?”王嫿轉憂為喜。
“有。”王輝道。
“爺爺,你不要騙人了,我不會相信的,你先答應我。”
“我何時騙過你呀!”王輝在王媛道腦門上戳了
一下。
“那你告訴我們呀。你不是說我們要團結,相互信任嗎?”王媛生氣了。
“好好好,我說,”王輝無奈至極,“去我老家贛州,和王仁王姣在一起,這行了吧?”
“爺爺!你是說我們去和王仁王姣在一起?”王嫿高興極了。
“不去!”王媛臉上卻無半點驚喜。
“妹妹,你這又是為何?和王仁哥哥王姣姐姐在一起不好嗎?前幾天你不是還說很想念他們嗎?”王嫿問道。
“我是想他們,但是我們不能去。”王媛道。
“我也不去。”王信也說道。
“哥!”王嫿道,“你們倆能否不要這樣,兩年前我們與他們朝夕相處,情感那麽好,就如親兄弟姐妹,去又有何不好呢?”
“方才我說可去大理吐蕃你不是想得很具體嗎?為何現在想不到了?”王信轉身回來。
“哥哥,此話怎講?”王嫿問道。
“姐姐,你不怕連累他們嗎?”王媛道,“我們是逃命,他們現在是安全的,我們要把追兵帶過去讓他們也無家可歸嗎?”
“哦!”王嫿恍然大悟。
“兩年前爹爹把他們趕回去,他們那麽小,要獨立生活,想必這兩年受了不少苦。如今他們可能剛剛適應,而我們這時去攪擾,他們會怎麽認為?我們王家太平富貴時把他們趕走,現在落難又去找他們,我們成了什麽人了?”王媛道。
“孩子,話不能這麽說,你怎全把壞事往自己身上攬呢?”王輝道,“當年不是你爹爹把他們趕回去的,而是你伯父王諾伯母胡蓮。他想鍛煉他們自食其力的能力。他們從小就在王家,已經在王家待了十幾年了。你伯父不想讓他們形成依賴才這麽做的,與你父親無關。你們家對我們家恩重如山,眼下正是我們報答的時候,怎能說麻煩呢?”
“爺爺,你不要說了,反正我不去。”王媛心意已決。
“我知道你是好心,不想連累他們,怕把官兵引過去。但是你隻看到了一麵。如今的世道,百姓本就沒有多少好日子,那朱賊早已把整個大宋都攪得天翻地覆了。你剛才不是說他們興許吃了很多苦嗎?沒錯,他們現在很可能正在吃苦。我們去不是給他們添麻煩,而是幫助他們,我們一起去度過難關不好嗎?”
王輝表情嚴肅下來,眼裏藏著淚水,“他們的父母不在他們身邊,這兩年我也有些擔心。而今,我是分身乏術,想要照顧你們,也想照顧他們,唯一的辦法就是讓你們在一起。至於安全問題,我們先找到他們,然後再搬上幾次家,朱賊不至於找到我們。如今王家已經傾家蕩產,唯一的就隻有你伯父在鄂州搭理的那點生意了。等安頓好了,我再去哪兒看看,弄些錢來,再圖後計。你們覺得這樣有何不妥呢?”王輝說完沉重的抽了口氣。
“爺爺。”三人都流淚了。
爺爺一向非常樂觀,這是第一次在他們麵前這樣。就連昨天家裏發生那麽大的事情,他都堅強的挺著,堅持著沒有哭,沒有倒下,努力的給他們做榜樣,給他們信心,做他們的精神支柱。這一路上他早就為他們作好了謀劃,但他們卻不理解他的一片苦心。現在他是真的傷心了。兄妹三人羞愧無比。
“對不起,爺爺,我聽你的。你不要傷心。”王媛說。
“爺爺,我們都聽你的。”王信王嫿也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