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三十五章 英雄有淚
王媛終於如願以償,把她日夜思念的人盼到家了。雖然有未能見到未來婆婆的遺憾,但他回到了她的身邊,她還是無比的開心。
當從他懷裏爬起來後,她就像變了一個人,那所有的痛苦和煩惱,全都被趕走了。她變得開朗活潑起來。
王媛蹦跳著跑了出去,在自家門口的空地上玩鬧似的打了一套拳法。然後又一陣風似的往外跑了。
吳瑉站在屋門口微笑著看著如一個天真孩子的她,眼神裏充滿著長輩的寬容,也充滿著情人的愛憐,一直到她消失。
當王媛消失在拐角處時,他卻再也笑不出來。隨之出現在臉上的,是無比的痛苦。他抬眼望著屋頂,仔細打量一番,再低下頭,掃視了一圈屋子,發出一聲沉沉的歎息。
吳瑉此舉甚是怪異。他明明心中有苦,但卻矢口否認。可就算難言,說不出,或者是不想讓王媛擔心,但他怎又愧疚?這一切隻有他自己才明了。
是的,他非常明了,也正是如此,他才不說。他不想讓王媛兄妹擔心是次,其實,他知道,不告訴王媛,她才反而更擔心,最重要的是他不知該如何出口。
一種無法言說的痛在一個男人心中深埋,而隱瞞對象竟是自己最愛的人,這本身就是一種無法言說的痛。痛之又痛,痛之至極,就更無法言痛。吳瑉似乎在承受一種酷刑,而這酷刑的行刑者,正是他自己。
吳瑉似乎不能承受,但他必須承受。他隻能這麽懲罰自己,然這並非他喜歡自虐,歸根結底還是他不知如何出口。
人生,總有很多事情迫不得已,隻是他不明白,為何老天要讓他,以及如王媛這般本是善良無辜的人遭受那麽多荒唐的災難。這世間怎有那麽多十惡不赦的壞人,整日陰謀算計,許多好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還要遭受不白之冤。
如果一個人一直處在別人的陰謀中而毫無警覺,興許他是
可悲的,但從某方麵來說,這也是一種慶幸。當他就算知曉也無法擺脫這種陰謀的時候,其實他還不如不知自己已經上當。他雖是一個受害人,但他會因為無知而少掉許多痛苦。而他若是知曉而又無法擺脫,那他就會無比痛苦,而當他求生不能,求死亦不可時,這便是人間最殘酷的刑法。
吳瑉此刻承受的便是這種刑法。之所以不想告訴王媛,他是怕她承受不起這種痛苦。
他想一直隱瞞下去,讓她就如方才這般快快樂樂的活下去,直到永遠。可是,他知道,自己的隱瞞恐怕最終有一天仍舊會真相大白。那時,她無疑會接受不了,接受不了那無情的現實,更接受不了來自他這個最愛她的人的刻意隱瞞。那樣,那本就會讓人無法承受的痛苦便會翻倍般壓上她。吳瑉不敢想象那種後果。亦不敢想象,如若真到那一天,他將如何麵對她,將以何麵目去麵對她。
而最重要的是紙包不住火,邪壓不了正,他的這一切擔心是遲早會發生的事情,絕非杞人憂天。如今的隱瞞最終將是一場徒勞,也會適得其反。這亦是一種痛苦。
吳瑉再次打量著他親手建造起來的屋子,打量著這個家。家!好珍貴,好難得的家!
他早已無家,一直四處流浪,這麽四海為家。這個所謂的家,注定將又是一個臨時住所,他不會住得太長,注定有一天他又會被迫離開,再到別處去開辟臨時住所。吳瑉打量它的眼神帶著無比的眷戀,不舍。
不舍的還有這裏的人。天下無不散之宴席,他注定也會與他們分開,包括那個他最愛的人。分開也許還是最好的結局,也許還會反目成仇。不是他無情,也不是她無情,而是現實太無情。
想到此處,吳瑉不禁潸然淚下。打從父親出事起,無論多少困難險阻,他從未流淚過,可如今,他卻再難控製心中那份悲憤與淒涼。英雄難過美人關,早已不知有多少人為情所
困。而他,自認不是英雄,但他卻有人之常情,而他流淚又並非僅僅為這兒女私情。
吳瑉所悲,乃如今之世道。天下如此之多的百姓流離失所,一切緣由,歸根結底都是那金鑾殿上的皇帝老兒所為。所謂上行下效,主梁已歪斜至極,大廈豈有不傾之理!
昔日,他聽父親講,當年哲宗駕崩之時,奸相章惇就曾言道:端王輕佻,不可以君天下。隻因章惇乃是奸相,無人肯信,向太後亦有意扶持,那作為端王的趙佶便登基做了皇帝。
皇帝登基之初,確也清正廉明。曾發求賢詔言曰:“其言可用,朕則有賞;言而失中,朕不加罪。”其詔書寫得情真意切,百姓皆欣然,以為章惇果然禍國。然而,如今天下皆知,章惇雖為奸相,但其眼光何其獨到,隻是後悔已晚。如今,除了皇帝老兒自己破敗江山,恐怕無人能撼動其帝位。
吳瑉本無意對朝廷品頭論足,他不曾有過任何大誌,隻是想守著父母,做些小本生意,賺些辛苦小錢,娶妻生子,過平淡日子。可是,那皇帝老兒卻連如他這般平頭百姓最樸實的願望也要剝奪。他不由得不為這樣禍國殃民的帝王歎息。
以他之見識,大宋江山將不會太久。昔年,他與父親到各國做生意時就曾知曉,整個大宋周圍,有許多鄰國虎視眈眈。隻因那時大宋強盛,自壇淵盟約後,無人能再犯。可如今的皇帝隻沉迷那山水書畫文物古玩,不理朝政,百姓早已民不聊生,豈能長久。
天下將亂,他擔心,如若真到那時,王媛如此柔弱良善,將該如何生存。他欺瞞之事能否堅持到那時,她又會不會真的與他反目,他還是否有機會保護於她。
悲莫悲兮心不由己,痛莫痛兮身不能!吳瑉心中如同翻江倒海,思潮起伏,久久難以平複。他忍不住大喝一聲躍出屋外,拔劍而起,如同麵臨大敵一般瘋狂的舞弄砍殺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