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傳承_第四十一章:陣法大師

這家小店的牆麵灰仆仆,泛著一股煙熏火燎的焦黃,也不知道多久沒有粉刷過,地板磚也是磨出了花兒,紋路中黑乎乎全是擦不幹淨的汙垢。

環境如此之差,肖文靜張眼望去卻覺得寶光耀目,因為牆上也好、地上也好,到處都鋪滿了黃澄澄反射燈光的金屬羅盤。

她俯身摸了摸腳邊的一塊風水羅盤,觸手冰冷,比想象中更沉,精致的盤麵上刻滿密密麻麻的小字,正中間嵌著一塊圓形的玻璃,裏麵是堅定地指向南北方的指針。

這塊風水羅盤非常大,肖文靜不知道此類物品的常規大小是多少,她根據店裏其它羅盤的體積比較,這塊羅盤應該屬於最大的,直徑超過八十公分,擱在地上幾乎像塊沉甸甸的井蓋,試著上手拎了一下,她竟然沒辦法單手拿起來。

前方葉子襄似乎也被滿屋子的風水羅盤驚了一下,不過他慣常麵無表情,不像肖文靜一看就沒見過世麵,那青年進店以後直奔的後堂,葉子襄便自己找了條凳子坐下,冷靜地等待那青年從後堂出來。

不過五分鍾,肖文靜正在好奇地觀察牆上另一塊紅色的木製風水羅盤,細細辨認上麵細如蚊蠅的小字,聽到後堂的門口傳出腳步聲,和葉子襄同時轉頭望去。

兩人眼前一亮,看到剛才那位青年邁步而出,這會兒功夫他已經換了全套打扮,脫掉房屋中介公司統一的廉價西裝,改穿一身藍黑色的中式長直襟,袍角垂到腳麵,下麵也換了一雙厚厚的千層底布鞋。

不得不說他更適合這樣的打扮,肖文靜原來就覺得這青年長得小鼻子小嘴非常秀氣,是典型的南方人長相,此刻換穿了一件寬大長衫,行動間款款飄逸,愈顯得他整個人矯矯不群,平添一股現代都市中少見的書卷清氣。

肖文靜不由地瞟了一眼葉子襄,要說書呆子和頭巾氣,這位才是天然自帶的。

那青年不僅換衣服也換了作派,搖搖擺擺地邁著四方步出來,一撩長襟下擺,居然向兩人拱手作揖。

葉子襄肖文靜:“……”

肖文靜在心裏給他伴奏了一段西皮流水,看他徐徐張口,真怕他唱出來。

還好沒有,那青年朗聲道:“‘八宅派’六十三代傳人鄭吉,給兩位同行見禮了!”

他深深地一揖到底,而葉子襄和肖文靜隻能幹瞪著眼看,肖文靜是不知道怎麽回禮,總不能讓她蹲個萬福吧?葉子襄恐怕也沒興趣陪他玩複古。

鄭吉直起腰,也沒計較兩人的無禮,問道:“不知兩位同行為了什麽事找我?”

葉子襄立刻掏出包裏的照片,肖文靜也走上來,葉子襄把照片遞給鄭吉,她則用最簡略的話講明魏喜英事件的來龍去脈。

“風水陣?”鄭吉接過拍攝魏喜英家風水陣的十六張照片,“聽說你們‘三合派’葉家和‘金鎖玉關’林家在上輩和這一輩都是英傑倍出,怎麽你們不去找自己人,反而舍近求遠,問到我頭上?”

肖文靜和葉子襄對視

一眼,肖文靜知道他不慣求人,陪笑道:“這不是因為聽說‘八宅派’擅長陣法嗎?我們遇到的這幾個風水陣比較奇怪,求了好些人都認不出來。”

她是純屬胡說八道,不成想鄭吉看到照片,“咦”了一聲,附和道:“是挺奇怪。”

他舉高其中一張照片,肖文靜從旁邊斜瞥過去,正是刻在魏喜英家臥室梳妝台凳子上那個形如八卦的風水陣,鄭吉凝目注視了一會兒,先還不以為意,看著看著,眉宇間漸漸地浮現鄭重之色。

他足足盯了那張照片五分鍾才放下,用同樣的時間細細看完剩下幾張,思索片刻,又很快倒回前麵,表現得竟然與林教授一模一樣。

肖文靜大氣不敢吭,轉頭瞧了瞧葉子襄,他也和鄭吉同樣地皺緊了眉頭,鄭吉聚精會神地看照片,他則眼也不眨地看著鄭吉。

“跟我來。”鄭吉轉身奔進後堂,葉子襄快步跟上,肖文靜也連忙追在兩人身後,跨過門口時被絆了一下,她以為是門檻,低頭看時,卻是一塊倚靠著牆跟擺放在門邊的羅盤。

那塊風水羅盤隻有巴掌大,外表呈現偏紅的銅色,別看體積不大重量應該不輕,撞在她的腳踝上生疼生疼。

肖文靜瞟了它一眼便移開目光,剛要接著往前走,外套口袋裏的印章忽然跳了跳,重重地砸向她的腿側。

“哎喲!”肖文靜被砸得挺痛,條件反射地伸手捂住它,可隻要她抬腿,印章就繼續往她掌心裏撞。

什麽意思?她狐疑地看了看周圍,沒發現有黑色煙霧冒出來啊……

她第三次想要邁過門檻,印章也不依不饒地撞了她第三回,肖文靜終於靈光一閃,問道:“你想我帶上這塊羅盤?”

印章不會出聲回答,但它用行動響應了她的問題,它飛快地平靜下來。

好吧,肖文靜彎腰撿起那塊羅盤,別看它小,也是沉得厲害,粗略估計接近五公斤,到底什麽材質能重成這樣?黃金嗎?

當然不可能是黃金,肖文靜也沒時間細究,她拿起羅盤印章立馬就老實了,於是把它牢牢摟在懷裏,提氣跑進後堂。

…………

……

這家小店的麵積不大,前方的店麵大概七八個平方,後堂更小一點,最多五六個平方,擺得下一張單人床和許多必需品。

肖文靜看出這裏是鄭吉日常活動的主要空間,床上堆滿了也不知道幹淨或不幹淨的衣物,角落裏扔著他剛穿回家的西裝,房間連個窗戶都沒有,空氣憋悶,充塞著人身分泌物的酸臭味,總之單身漢的生活環境要多慘有多慘。

她被空氣中的臭味熏得臉都皺成一團,那邊葉子襄和鄭吉卻渾若未覺,兩個男人擠在房間裏唯一一張桌案前,背對她正在看著什麽。

肖文靜往前走了兩步,看到桌案上堆滿了工具、材料,還有半成品的風水羅盤,她恍然悟出外麵那些羅盤都是鄭吉的作品,而他就是在這樣糟糕的條件下堅持完成那些精工細作的

藝術品,頓時覺得空氣中的酸臭味也沒那麽難聞了,這位大隱隱於市的“八宅派”傳人確實值得尊敬。

葉子襄站在鄭吉身後,鄭吉左手拿著一柄放大鏡,右手把照片送到鏡片下方,邊看邊道:“我知道你們那位林教授為什麽讓你們來找我,因為這不是一個己知的風水陣法,而是根據我們‘八宅派’的陣法原理自創的風水陣。”

他回頭發現肖文靜,命令道:“把你們如何發現這些風水陣的過程再說一遍,詳細些。”

肖文靜先看了眼葉子襄,後者點點頭,她這才隱去魏喜英的名字和隱私,詳細講述他們前後兩次探查魏家的經過。如何在初次勘查一無所獲,又如何在第二次勘查時使用了以人體為媒的笨辦法,最終艱難地尋到陣法。

她沒有提到印章和自己能用肉眼看到“死氣”,有些地方難免出現漏洞,葉子襄都會適時開口替她圓過去,睜眼說瞎話的本領之高強令她刮目相看,有些懷疑自我,真的能把他當成梗直的書呆子嗎?

當聽到前後兩次的“死氣”聚集地因為“回風煞”失效而變得不同,鄭吉重重一掌拍向桌案,震得滿桌子碎渣廢料都離地三寸,眉飛色舞地道:“陣中陣,局中局,好一個隨勢而為羚羊掛角的雙重陣法,這人絕對是大師級別,真正的陣法大師!”

葉子襄冷冷地道:“可惜這位陣法大師沒把他的所學用在正道上,我的客戶被他害得妻離子散,他的手法越高明,人品越低劣。”

鄭吉張了張口,似乎想要為他認可的陣法大師辯護,葉子襄卻不給他這個機會,緊接著又問道:“通過這些陣法能查到那人的來曆嗎?和你們‘八宅派’有關?”

這後一個問題簡直問得多餘,肖文靜心下歎息,你當著和尚的麵問禿子,就算有關人家能承認嗎?她覺得自己之前真是想多了,葉子襄果然還是個不通事務的書呆子……

鄭吉果然搖了搖頭,可能是見到肖文靜懷疑的目光,他認真地解釋道:“‘八宅派’的陣法原理就是把陽宅八個卦位的坐山分為二種,乾坤艮兌為西四宅,坎離震巽為東四宅,黃石公的《八宅通書》和趙九峰的《陽宅三要》裏都寫過,不是什麽敝帚自珍的稀罕玩意兒,其他流派的同行用這個原理布陣也很常見。”

“那他的布陣手法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嗎?”肖文靜也問道,“你不是說他是陣法大師,一般大師應該有自己的個性,能從這點認出他是誰嗎?”

鄭吉想了想,又搖頭,“就像我之前說的,這人的陣法講究‘隨勢而為’,超脫如‘羚羊掛角’,他的布陣手法已經到了返璞歸真的地步,雖說不見得比任何已知的風水陣高明,但比之固有陣法更合乎當時的環境。就好像……就好像他根本不需要計算,而是能夠通過肉眼看到‘生氣’的流向,百分之百地準確捕捉到氣眼!”

肉眼看到“生氣”?

鄭吉的話讓肖文靜和葉子襄心頭巨震,兩人不約而同地轉頭,驚愕地互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