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九章 落花城

嶽纖靈在一片嘰嘰喳喳的雀鳴聲中慢慢醒來,一睜開眼睛就被眼前大片明媚的陽光嚇了一跳,繼而目光轉動,看見風暗胤一如昨日的側臉。他似乎已經醒來,雖然沒有睜開眼睛,一腿伸直一腿屈起,姿態顯得十分放鬆。

“暗胤師兄?”嶽纖靈慢慢從樹洞裏鑽出來,小心翼翼的開口,生怕驚擾了他似的。

風暗胤應聲張開眼睛,目光轉動落到嶽纖靈身上,仿佛有瞬間的迷茫,不過太過短促,任誰也沒有看見。

“我們啟程吧。”風暗胤站起來,經過一夜露宿,身上衣裳卻絲毫不亂,依然是極好的風度。

這一日連嶽纖靈也不再堅持要走山路,臨近傍晚兩人就默契的走進了附近的城鎮。

這是一座很大的城,城門十分巍峨。

“落花城?”嶽纖靈抬頭看著城門樓上龍飛鳳舞的三個字,“名字很特別。”

“落花城千年前建成,名字取自當時城主夫人的名諱。”風暗胤在旁邊忽然解釋。

嶽纖靈瞪圓了眼睛看著他,“暗胤師兄,你竟然知道這樣的曆史。”

“偶爾從書上看到的。”風暗胤答,“這城裏有驛館,我們今日就在此落腳。”

他似乎曾經來過這裏,進了城就輕車熟路的帶著嶽纖靈找到了城裏最大的驛館入住。

驛館館主是一個四十餘歲,眼冒精光的幹瘦男人,看見兩個人稍稍斟酌了一下才問:“兩位住一間房嗎?”

“不,不,我們分開住。”嶽纖靈登時漲得滿臉通紅,連連擺手,根本不敢看風暗胤的表情。

“這……”館主意味深長的看了風暗胤一眼,見他的確沒有給出別的暗示才遺憾道,“兩位運氣甚好,今日正好還有多餘的房間。”

跟著館主上了二樓,嶽纖靈依然不敢去看風暗胤。她的房間和風暗胤的房間相鄰,即使遇到意外兩人也有照應,並不會發生危險。況且在這麽大的城裏住驛館,發生意外的可能也十分微小。

關門之後,嶽纖靈背靠著門板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下意識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還覺得十分燙熱。緩了好一會兒,嶽纖靈才慢慢恢複過來。連續兩日趕路,她也累得不行,直接就把自己拋到了床上。

驛館提供熱水,不一會兒就有人敲門抬進來兩桶熱水注入屏風後麵的浴桶裏,水汽彌漫了整個屋子。這時候能洗個熱水澡自然再好不過,嶽纖靈雖然累得不行還是勉強起身,邁到屏風後麵沐浴。

此時天熱,水涼得也慢,嶽纖靈足足在水裏泡了快半個時辰才出來,擦著濕漉漉的長發繞過屏風走出來。

剛好這時候又有人來敲門,嶽纖靈匆忙把頭發在後麵攏在一起,然後走過去開門。她臉上還帶著沐浴過後的紅潤,看起來十嬌俏可人。

門外站的正是風暗胤。他身上沒有任何變化,仿佛不用休息。

“我們得馬上出城趕路。”風暗胤直接對她這樣說,連解釋也沒用一句。

嶽纖靈隻是稍稍愣了一下,然後馬上回答:“好。”

說完嶽纖靈就頭也不回的跟著他下樓走出驛館。走出大門之際,嶽纖靈心跳得特比快,直到沒有事情發生才小小的鬆了一口氣,又看了一眼走到自己前麵的風暗胤,也不去想什麽因由,隻是跟著他一直往前走。

走出來的城門已

經近在咫尺,馬上兩人便可以順利出城。

嶽纖靈不知道自己臉上是否能看出緊張,但她在偷偷看風暗胤的時候從他身上看不出任何異樣,仿佛兩人隻是早就決定了要出城一樣。

一直走到城門口都沒有遇到任何阻礙,就在嶽纖靈幾乎要放心的時候,一個守門的將領終於攔住了他們。被攔住的瞬間,嶽纖靈心底沉了下來,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做了累贅。

“兩位大人留步,城主有情。”威武的將領,態度十分懇誠恭敬。

但他這樣並不能影響到風暗胤,他連眼神都沒有多停留,隻麵無表情的說:“我們現在就要出城。”

被這樣的無視,將領也沒有露出羞惱的表情,隻是抬頭看了看風暗胤,又暗示的看了一眼嶽纖靈,沉聲說:“還請大人三思,即便是為了後麵的大人。”

他這句話說出來,嶽纖靈的臉色終於徹底變了,麵對風暗胤投來的疑問目光無比羞愧的低下頭,“我剛才在驛館裏沐浴了。”

“水裏有什麽?”風暗胤聽完臉色不改,隻是終於第一次看向攔在前麵的將領,聲音變得極其冰冷。

“大人隻需到城主府一趟,其餘的事情小將並不清楚。”將領不敢與他目光相觸,低下頭勉強回答。

“帶路。”風暗胤簡練的說,不管神情還是聲音都看不出隱藏的真實情緒。

嶽纖靈默默的跟在後麵,連走上去和他並肩而行的勇氣都沒有,她果然做了累贅。

走了一會兒,風暗胤腳步忽然停下,嶽纖靈毫無戒備,險些撞到他背上,“怎麽了?”

“上次勞你替我療傷才能盡快痊愈,此事不必放在心上。”風暗胤沒有回頭,聲音也不洪亮,隻是一個字一個字全飄進了心裏。

嶽纖靈呆愣愣的看著他的背影,眼睛裏幾乎水光泛濫,但在最後還是強忍住,使勁抿著嘴唇“嗯”了一聲。

和城門的巍峨截然不同,城主府看起來並不龐大,但是顯得十分雅致,仿佛女子住的地方。不過據說,落花城現在的城主並非女流。

將領帶他們道城主府門前便離開,自有府裏的管家走出來迎接他們。

相比剛才的將領,管家的態度略有些諂媚,微微彎著腰對兩人說:“勞煩兩位大人親自前來,城主正在裏麵等候。”

風暗胤不說話直接走進去,嶽纖靈也乖巧的跟在他後麵,不說話也不問任何事情。

管家卻直接把兩人帶入內宅,來到一座種滿了花的院子外麵,然後朗聲對裏麵說:“城主,我把人帶來了。”

“進來。”應聲響起的,是一個聽起來十分年輕但帶著陰鬱的男聲。

管家於是退後兩步,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

風暗胤連看也不看他,直接走過去。嶽纖靈落在後麵看了管家一眼,皺了皺眉頭。

穿著一身雪白衣裳的年輕男人坐在睡榻旁邊,聽講腳步聲也沒有抬頭看一眼,目光一直垂落在睡榻上,專注的盯著躺在上麵的人兒。

走得這麽近,嶽纖靈依然難以感覺到睡榻上的人兒的氣息,便知道此人不是氣若遊絲便是早已魂歸西天,心裏忍不住微微一歎,不管榻上的人和年輕男人是什麽關係,男人這般神情也算是性情中人了。

“今日冒昧請兩位大人來府,其中得罪之處請多海涵。”

年輕男人終於舍得抬頭看過來,“在下羅昊,是現在落花城的城主。兩位大人隻要有方治愈我妻,在下什麽都能為兩位大人做。”

“驛館的水裏放了什麽?”他說了這麽多,風暗胤卻好像沒聽見似的,冷冰冰的問。

羅昊目光自然落到他身上,臉上不悲不喜,隻是搖頭平靜回答:“兩位大人不過來看一看我妻,我是不會說的。”

雖然不想成為累贅也不想在這裏耽擱,但羅昊的樣子還是讓嶽纖靈生出一絲憐憫之心,有些小心的對風暗胤低聲說:“我就過去看一眼吧。”

風暗胤沒說話,也算是默許了她。

於是嶽纖靈直接走過去低頭看向榻上的人兒,因為毫無準備,嚇得直接捂住了嘴巴。她怎麽也沒有想到,榻上的人兒會滿臉毒瘡,墨綠色的膿水還在不斷從毒瘡裏流出來,近距離之下看著極為恐怖惡心。

嶽纖靈收回目光不敢再看,轉向羅昊問:“城主夫人這身毒瘡是如何生出來的?”

羅昊卻目光溫柔的看著榻上的人兒,忽而慘淡一笑,“是我做孽連累了她,如果大人能將這一切轉到我身上最好不過。”

“我做不到。”嶽纖靈皺緊了眉,這樣的毒瘡她簡直聞所未聞,更不必說治療了。

不知是不是已經早有準備,羅昊聞言竟然一點兒沒有露出失望的表情,甚至連一個眼神也沒有落到嶽纖靈,依然專注的看著妻子說:“既然如此,煩兩位大人在府裏暫住一夜。我會讓人在屋裏焚香,大人身上中的迷散明日即解。之前是我得罪了。”

聽聞還要在這裏住一夜,嶽纖靈慌忙回頭看向風暗胤,隻見他極慢的對自己點一點頭才安心下來,後退了一步,餘光瞥見榻上的人兒,忍不住好心說:“城主還是離夫人遠些為好。”

羅昊猛然抬頭怨怒的瞪向她,仿佛她說的是什麽十惡不赦的話。

嶽纖靈沒想到自己好心會被這樣怒視,當下不再說話走到風暗胤身邊,兩人一起走出院子。

管家還等在院子外麵,看見兩個人走出來一點兒也不奇怪,隻平靜道:“兩位大人請隨我去客苑休息,客苑已經焚香等候。”

踟躕了許久,嶽纖靈終於抬頭看著風暗胤說:“這次我太過疏忽,下次一定不會如此。”

“嗯。”風暗胤應了一聲,看著她的目光十分平靜,一點兒看不出有情緒的流露。

誰也不知道,就在兩人走出院子之後又過了半日,在榻上苟延殘喘了數載的城主夫人竟漸漸斷了最後的生息。

“阿蘿?”羅昊日日守在她旁邊,雖然早知道會有這一日,但仍然不甘心的伸手撫在她的臉,即便手上沾滿膿水也毫不在意。

“阿蘿……阿蘿……”他不斷叫她的名字,卻得不到任何回應,最後眼神終於慢慢轉變,從不敢置信變成絕望,最後變得無比瘋狂。

現在正是夜深人靜,城主府裏忽然傳出一聲無比淒厲的嚎叫,讓人聽得頭皮發麻。

這一夜,城主府起火,僥幸逃出來的人都在事後回憶當夜看見城主宛如修羅一般抱著一個人在火海中狂笑狂哭,形如惡鬼。

與此同時,風暗胤也同樣抱著一個人站在比鄰的屋頂上,麵無表情的看著化成一片火海的城主府,然後又低頭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嶽纖靈,轉身幾個起落便消失了蹤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