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五十八章 天真
房間裏很暗，七月坐的太師椅後麵是一架非常大的書架，上麵擺滿了看不出內容的無題書，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而另一側，卻燃著一鼎香爐，有香霧從上方緩緩升起。
嶽纖靈未和她遲疑，放下茶杯道：“我今日在街上看見了溯月，她來雙城做什麽？”
“溯月？”七月微微皺眉，想了好一會兒才反應似的，“你是說寮海宮那個女修？”
“是。”嶽纖靈想起白日裏溯月得意鮮活的樣子，就覺得心裏被仇恨蠶食得十分痛苦，恨不得立刻殺了她。
七月似乎很不在意的捋了捋耳邊垂下來的一縷發絲，搖頭道：“真不知道你問她做什麽，她在寮海宮也入不了什麽台麵，這次來雙城名為曆練，其實還不是想結識個把難修，她在寮海宮也不大受待見。”
嶽纖靈聞言隻是諷刺的嗤笑了一聲，不知怎麽的忽然想說話，“七月姑娘一直在說別人的事情，可願聽一聽我的事情？”
“纖靈姑娘的事情……我們也是知道的。”七月神情有些尷尬，猶豫了一下才這樣回答。
嶽纖靈這才想起暗事軒是什麽地方，又自己自嘲的嗤了一聲，“是我一時忘記了。”
“你我投緣，這一次你也不必給我靈石了，有緣下次再見。”七月也不知道是為緩和尷尬還是真的覺得和嶽纖靈投緣，擺手說道。
“如此，多謝。”嶽纖靈也不和她推辭，站起身撣了撣裙幅，“我先走了。”
“嗯。”七月也站起身，神色似乎有些古怪，跟著嶽纖靈走到門口，然後又看著她離開，上一次她並沒有這樣做。
嶽纖靈心裏裝著別的事情，也沒有發現七月的異樣，匆匆出了暗事軒，就在街上胡亂走起來。
這時候已經很晚，她也不知道到底有往哪裏走，走來走去就出了城門，又來到沉河邊上。夜晚河邊更是寂靜，河邊上竟反不起一點兒月星光輝，顯得周圍十分幽暗。
像之前一樣，嶽纖靈沿著河岸一路的往下遊走，河岸的沙很鬆軟，她每走一步都能在上麵留下清晰的腳步。不過這一次還沒有走出很遠，她就感覺後麵有人走了上來，回頭毫不意外的看見朗煥正走過來。
“看你這麽晚還沒有回去，我就想出來尋你。”朗煥走到她旁邊解釋，白衣在這樣寂靜昏暗的夜裏也同樣俊朗。
嶽纖靈沒有說話，隻是繼續往前走，又走出很遠，才悶聲說：“師兄，我一直喜歡暗胤，以後也不會變。”
聞言朗煥苦笑了一聲，有些坦然又尷尬的解釋：“你別誤會，我對你沒有別的意思，隻是同門之情。我雖然是流火軒大師兄，但大多數師弟師妹都是對我敬而遠之，我就是拿你當一個親近一些的師妹。”
沒想到自己回錯了意，嶽纖靈有些窘迫的低下頭，好在這樣的夜裏她到底是什麽表情朗煥也看不清楚。
“不過我也的確是心疼你，你
是不會知道自己現在變成了什麽樣子，和當初一點兒也不一樣。”朗煥溫柔的看著她，“不管是我還是門主，又或者是譽致師弟都是想看你好的。當日在桃源秘境的事情我也依稀聽聞了一些，暗胤師弟當初那樣做，也不願見你現在這般，你不要太自苦了。”
“我這樣子，不是為了什麽。”嶽纖靈的聲音有些哽、有些苦澀，“我聽過的勸慰太多，的確暗胤肯定不會想讓我像現在這樣才舍命救我，可是我放不下，就算再怎麽告訴自己別辜負暗胤的苦心也做不到。所以我怎麽說自己傾慕暗胤，其實最在意的也是自己的心意。你看，就因為我放不下，所以即便辜負暗胤的心思我也不肯讓自己放下。”
她說得混亂，朗煥聽得卻是心疼，有些明白她該是痛到了什麽樣的地步才能像現在這樣，人簡直都要瘋魔了。
“師兄。”嶽纖靈忽然轉過頭目光灼灼的看著朗煥，“我得知溯月是為了結識男修才來雙城的。”
“你……什麽意思？”朗煥有些遲疑的問她，“想讓我做什麽？”
嶽纖靈慢慢低下頭，看著腳下踩住的沙，聲音冰冷好像是數九寒天凝結出的霜花，“我想讓師兄假裝結識她。”
“你！”朗煥怎麽也想不到嶽纖靈會說這樣的話，當場氣結，瞪著她說不出一句話。
“我知道這勉強師兄了，師兄隻當我說昏話了吧。”說完之後，嶽纖靈自己也覺得過分了，又苦笑了一聲。
朗煥沉默的站了一會兒，壓著怒氣問：“那個雙夕還需要你治多久？”
“再有三兩日足矣。”嶽纖靈不明所以，很老實的回答。
“我在這裏再等幾日，你和我一起回蜃羅門。”朗煥毋庸置疑的說，“你想報仇誰也不會阻止，但是在確定你有足夠保護自己的實力之前，我會和門主說不讓你隨便下山。”
這樣說完之後，朗煥就做好了嶽纖靈激烈反抗的準備，然而嶽纖靈卻再一次讓他意外了。他竟一句反對的話也沒有說，隻低聲回答：“好。”
這樣奇怪的表現讓朗煥忍不住又細細的端詳她，生怕她是一時敷衍，卻見她一點兒也沒有不忿，臉色平靜如死灰，“纖靈……”
“我魔怔了。”嶽纖靈平靜而坦然的對他笑，“修煉也好、進階也好，我願意去做任何事情，隻要讓我殺了那幾個人。我知道自己現在什麽都做不了，所以回去我就會閉關。用不了七十年，暗胤回來之錢我一定能殺了他們。”
朗煥已經活了百年之久，見過許多心懷仇恨的人，也見多了殺戮，但是像嶽纖靈這樣平靜卻冷厲的卻是第一個，連他也想不明白嶽纖靈到底有什麽樣的執念，能做到現在這般。
三日之後，雙夕果然徹底被嶽纖靈治愈。正午過後，嶽纖靈直接握住她的手腕為她探了一番心脈，直接道：“雙夕，你現在已經和尋常人無異，以後想出府還是做任何事情都可以。”
雙夕最初茫然的看著她，花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睜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看了看自己，又捂著嘴看著嶽纖靈，“纖靈姐姐，你說的是真的？”
“我在城主府小住就是為了醫治你，城主和青遠為了讓我來花了很大力氣。尤其是青遠，你莫要辜負他。”嶽纖靈覺得最後還是要說這些，到底青遠的預言讓她心虛安寧了許多，她也願意做一些事情作為回報，雖然青遠可能並不在乎。
雙夕聞言似嗔似惱的低下頭自語，“誰讓他多事的。”不過她雖然這樣說，眼圈還是顯而易見的紅了一片。
“我也要走了，日後多保重，有緣我們再見。”嶽纖靈瞥見她如此也不再多說，就要起身去和城主辭行。
多日來兩人相處的情誼卻是真的，雙夕有些戀戀不舍的跟在她後麵一起走出來，期期艾艾的問：“姐姐，你真的不能留下嗎？哪怕再多住幾日？”她自小身邊就沒有投緣的玩伴，所以對嶽纖靈格外依戀。
回頭看著她的樣子，嶽纖靈心有些柔軟，微歎了一口氣就伸手在她頭上輕輕拂了拂，聲音淡得好像是天邊的薄雲，“你還記得曾經問我是否有傾慕的人嗎？”
“記得，姐姐說沒有的。”雙夕茫然的看著她，一點兒也不明白她為什麽這時候提到這件事情。
嶽纖靈第一次主動的握住雙夕的手，一起一邊往大堂走，一邊輕聲的說：“我心裏有傾慕的人，他是我的師兄。”
“是朗煥！？”雙夕太單純，有些按捺不住的打斷了她的話，憤憤不平的攥住拳頭。自從第一次見麵，她就十分不喜朗煥，所以這一會兒才格外激動。
按住她的手搖一搖頭，嶽纖靈淒然苦笑了一聲，“朗煥隻是師兄。我傾慕的那個人，為了救我被困在了一個十分危險的地方。我要為他也為我自己報仇，我要殺了那幾個人，所以我現在就要回宗門去閉關修煉，明白了嗎？”
雙夕還一點兒也不懂得掩飾自己的情緒，臉上頓時堆積起滿滿的同情，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似的，“姐姐，我什麽都不知道，我還總是纏著問你，對不起。”
“和你沒關係，那些人早晚會付出代價，我會讓他們生不如死，後悔對我和暗胤做過的所有事情。”嶽纖靈笑著說。她以前並不十分愛笑，反而經常拘謹的低著頭，但是離開桃源秘境之後卻常常笑，笑容中帶著難以言述的意味。
雙夕並不知道什麽，隻是第一次聽見嶽纖靈這樣說話，再看著她臉上的表情不自覺打了一個寒噤，挽著她的手也不自覺放開了。
嶽纖靈低頭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手，似乎也沒有多意外，隻是從容淡然的看著稍稍遠離她的雙夕，“你真天真，這世上的事情本來就是這樣。而你能這樣無憂，隻是因為有人為你遮風避雨，你該要珍惜。”
說著，她就不再理會雙夕，自己徑直走向大堂，留下她自己呆呆的站在原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