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山下一遊【一】

唐雀往後看,才知“生靈”是指方才那些被攔腰截斷的灌木。南君然繼續說,“她們也皆是有靈氣的,隻還未成形,便慘死於此。師妹,你且先回關吧,我需留下超度她們,後還需拜謁一層‘天樞’,將今日之事記錄在冊。”

唐雀抱著穢往回趕的時候,耳畔忽而拂過一陣輕風,南君然的聲音似響起,“若這‘穢’形似蛇,你可還會舍身救它?”

唐雀一驚,忙回頭,卻隻見一片樹影婆娑,遠處青山並起,白煙嫋嫋,卻沒有一襲著象牙白長衫的身影。她低了頭想了想,疾步朝前走了。

——當然不會。大多女生都不會。

從後院繞回大門,約摸花了半個小時,從正院回朱雀院,還未計算出時間,唐雀便被一柄長劍攔住了。

“你!你你你!我說過我記住你了,清瓶是吧?你竟帶了如此妖邪之物回觀,莫不是心存不善,欲害關內弟子!”小清玉包子臉通紅,一柄長劍直指唐雀。

怎麽?又想搞事是吧?——唐雀對著這張正太臉實在叫不出“清玉師兄”四字,想了想,說,“我們不要互相傷害,清雲道長教導大家要和平相處,共創和諧美好社會,攜手走向光明未來。”

清玉明顯不懂她在胡言亂語什麽,彎眉一蹙,長劍便又往上指了指,直逼唐雀咽喉而去,“休得胡言!早覺你是奸佞小人,果不其然,今日竟被我逮到妄想帶這邪物入關!有我在這兒,你就斷了這歪念,乖乖束手就擒!”

九歲模樣的正太拿劍指著十二歲的人精,這畫麵怎麽想怎麽詭異甚至中二感爆棚。唐雀仔細想了想,想起今早清水說過的“素來隻和清和師兄親近”,眼珠子一轉,有了主意,“這隻小獸名‘穢’,正是昨日那以水為媒的邪物,今日我巧遇清和師兄,師兄道我無甚經驗,便容我跟他收妖,以身體力行,增長見識。後清和師兄感道家自然,不妄殺諸生,便給了‘穢’一個機會,托我帶回觀內,以正氣養之,褪其戾氣,以積善行德。”

果然,此話一出,清玉執劍的手鬆了鬆,大眼睛眨巴眨巴,似在考量唐雀的可信度。鑒於上句話引用了“清和師兄”,加之唐雀懷裏的穢一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瞅著清玉,清玉粉潤的臉微微一紅,收了劍,“哼,我且信你一次,待君然哥哥回來我便去問他,若與你所言有出入,我便不再手軟!”

說罷便朝青龍院的院門走去了,頭上綰的小鬏鬏一晃一晃的,可愛的緊,晃得唐雀差點跟著入了青龍院。

回了朱雀院後,清水正修習法術,見唐雀帶回一隻穢,嚇了一跳,待唐雀用“清和師兄”解釋完畢,她才放了心。低頭一瞧那穢溫順可愛,與書中所畫實在不同,心生歡喜,抱著揉了又揉,始終不舍放下。不多時,清水又抱著它到院裏玩耍,吸引了清雨清煙過來,沒一會兒正房四個大弟子也被吸引來了,於是乎這隻毛茸茸的可愛生物便居在了朱雀院。

穢以氣為食,故也不必擔心它的飲食問題,且性格變得格外溫順。對於這點,唐雀還是頗為得意的,南君然從後院回來後特意來了朱雀院一趟,看唐雀獻寶似的對他這樣說,隻笑了笑,敲了敲她的額頭,便離去了。

日入時分,朱雀院四小弟子進灶房煮飯。熬了花生山藥粥,添了幾塊棗幹,香噴噴甜糯糯,又各配一碟扁豆,雖簡單,卻因材料新鮮,大鍋熬煮,倒是美味非常,自然淳樸。

今晚輪到清水和唐雀刷鍋洗碗,點了一豆燭燈,倆人各搬了把椅子,邊洗邊聊。清水道,“絲果子再不摘可就老了,到時隻能用來洗碗,明兒咱用絲果子燉湯喝,打碗蛋花,滴兩滴香油。對了,灶房的米快用完了,香油、醋也沒了,明日我向清雲道長請示,咱倆下山采買去。”

唐雀本用紮一捆的老蜀黍抹盤子,聽此話一陣驚喜,盤子也不要了,往水盆裏一扔,伸著濕手就往清水身上摟,“真的麽?!真的麽?!可以下山麽?太好了!我可是從沒……可是許久沒有逛過街了!”

清水一邊兒躲她的手一邊兒用自己同樣濕的手捏她的臉蛋兒,“真的,我說真的就是真的,這次輪到咱倆下山,下回便是清煙她們,對了,還會有倆師兄一起隨著,一次四人,輪著來。”

躲著躲著倆人撓起癢癢來,也不顧地板又濕又滑,“咯咯”滾作一團。直鬧上半個多時辰才把灶房打掃幹淨,回去洗漱歇息了。

穿著中衣躺在鋪子上,蓋著薄被,月兒光透過綠紗窗亮堂堂地照進來,仿鋪了一層流水。“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唐雀著實想起這四句話來,並且奇跡地沒有背成“地上鞋兩雙”什麽的。她又想起上一世,心裏微有惆悵,但看著旁側清水滿足沉睡的清秀小臉兒,想著這幾月白雲觀的經曆,心裏又滿足起來。

不管如何,她唐雀有幸重生在這個時代,遇上這麽一群同伴,實屬難得。她定會好好珍惜這些人。

翌日清早,太陽還未升起,唐雀已早早地爬起來了。清晨空氣清新,院裏梧桐、雜草野花盈盈閃著露珠,天邊兒雲彩金燦燦的,乘著晨風從山隙裏擠過。唐雀鋪好床褥,穿衣洗漱,末了去灶房時,看見正房四大女弟子正肅立簷角養氣。

清靈、清幽以及清簾、清璞。懸山頂的屋子,四人翩翩道袍,各立一角,閉目養氣,以感天地之道。映著曠天金雲,那飄然仙氣便自然而然地顯露出來,著實令人心生肅穆。

唐雀雖不懂得什麽道法,但跟著清水那麽久,也耳濡目染了一些,加之清水頗會些小法術,飽了唐雀眼福的同時也教了她些簡單的。比如上次去菜園子裏新建的雞舍裏取雞蛋,裏麵兒滿滿堆了草垛,唐雀深一腳淺一腳地踏進去,欲看看雞窩在哪個旮遝裏,不料那母雞正在孵蛋。護妻的公雞見唐雀傻愣愣地闖進來,約摸著在心裏估算了番唐雀的戰鬥力,沒有威脅,於是楞著

倆眼、趾高氣昂地從草垛飛下,尖喙直指唐雀腦門……唐雀很慶幸自己提前學會了畫疾形符。

掛著一腦門雞毛回到朱雀院時,一向溫良恭儉讓的清水愣是沒忍住,“哈哈”笑得捂住肚皮。於是唐雀摸摸下巴,慎重思考了番,覺得自己目前應多學一些比較容易的法術,不求自保,隻求能打個雞,逃個跑。於是幾日後又學了一招“辣眼睛”——這是唐雀自己取的名字,顧名思義,就是“召喚符”,召喚一些奇怪的東西比如辣椒麵什麽的,對付敵人若出其不意使用這招,那殺傷力簡直爆表。唐雀親自對著那隻大公雞試驗了這招,為了愛護動物還特意少了分量,果見那隻大公雞辣得滿院子“咯咯咯”地亂竄,自此見到唐雀都乖乖地垂下腦袋,一副“大佬您請”的樣子。

清水感慨一番,“雀兒你正兒八經的沒學會,歪門邪道倒研磨出不少。”唐雀就說了四個字,“兵不厭詐。”清水回,“這叫‘惟小人不能惹’。”唐雀繼續回,“‘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間接承認了清水定義的“小人”身份,所以清水低頭思量了很久,還是沒找到什麽反駁的話。

欣賞了四大女弟子的飄然身姿後,頭頂梧桐的枝葉忽而“沙沙”響起來,唐雀下意識以為是“喜歡變成蘿卜的變態桃花臉”,不料抬頭一瞧,看到穢不知何時蹲坐在梧桐樹上,狐狸似的尾巴搖幾搖,倆大眼盯著屋簷上的弟子們發呆。梧桐花落盡了,蒼翠綠葉間立著這小小萌物,竟也顯出幾分蕭瑟。

它自邪氣而生,有意識來便以邪氣為食,不懂人情世故,自也不曉得何為“對錯”,還差點命喪劍下,孤身一獸,著實另唐雀有點兒心疼。唐雀拍拍手,吸引了穢的注意,穢低頭,朝她動了動耳朵,又搖搖尾巴,順著樹幹爬下來了。

唐雀摟住它,臉伸前蹭了蹭它的臉,安慰道,“小家夥,你別難過,左右咱倆都是孤身一人,你今後便依靠我吧,我雖然什麽都沒有,但照顧你還是有餘力的。”

穢聽懂了似的,蹭了蹭唐雀,忽而伸出小舌舔了舔她的手,萌得唐雀當場便有些頭暈,差點控製不住自己倒在地上。

安慰好這小獸,它繼續爬到梧桐上去了,閉目、直挺挺地坐著,似乎在吸食養氣。白雲觀正氣浩然,唐雀觀看一會兒,見它沒什麽不良反應,也就放了心,轉身朝灶房去了。

今晨的早飯便是簡單的稀飯、水煮蛋,另還蒸了幾屜白菜包子,簡單有滋味。吃飽喝足後,清水便去玄武院請示清雲道長了,不多時便樂滋滋地領了銀子回來,說清雲道長同意下山了。唐雀興奮地一蹦老高,摟著清水的脖子“麽麽噠”了一下,而後兩人收拾了番,到了前院與同去的清久、清無師兄會合。

清久清無看著像是弱冠年華,實際年齡怎麽也得大如今的唐雀兩個輩分,他們雖麵目無奇,但道袍束發,清姿纖影,也是一股不俗之氣。四人互相告了禮,齊齊往山下出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