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元宵佳節

“敵意,殺意。”

話畢,唐雀心中一凜,看他又不像開玩笑,就低頭看了看雀歌。雀歌並未有所反應,仍蜷縮在鷹背上睡眠。

這樣一來唐雀對雀歌抱了前所未有的好奇心,本來隻以為它是一隻活得時間頗久快成精了的小貓,但在白雲觀時卻能使周圍一帶的山貓臣服,在烏墩惹了一群貓,卻是對他抱有殺意的。那麽,它究竟有怎樣的身份,身上又有些什麽迷呢?

隻是它不會說話,即使會了,它不說,她也不會強問。萬事都圖一個“緣分”,她還是願相信天道。

天氣好,行程自然無阻,加之老鷹飛行速度頗快,翌日午時,從雲層中往下,已能看到起起伏伏一片連綿的終南山。大雪覆蓋了整片山穀,在空中看,猶如一條條巨長白龍在雲霧間沉浮。老鷹盤旋在天上,飛了約摸一刻鍾,忽而急轉直下,往其中一座山頭飛去,近了半山腰時,規格齊整的白雲觀便現出在眼前了。

這次江南之行用的時間近了一月,回到白雲觀後,唐雀隻覺異常親切,仿佛離家了許久,這時才切身的知道了自己早已將白雲觀當做了一個家,一個歸宿。青龍院朱雀院的師兄師姐們早早等在了觀門,待南君然和唐雀從鷹背上下來,紛紛都圍了上去,噓寒問暖的,尤其清煙清雨,一人摟了唐雀半邊身子,各送了個“麽麽噠”,害得唐雀有點兒不好意思。清玉自然也很開心,一會兒一個“清瓶”,一會兒一個“君然哥哥”,頭上的小鬏鬏隨著跳躍,很是歡快。

最後南君然道要去七星塔將這次江南之行所遇之事稟告給清德道長,唐雀又有些疲乏,急需睡眠,眾人才漸漸散了。打了個哈欠欲回朱雀院時,唐雀方想起給清玉捎了蟹殼黃,就喚住了他,拿了兩兜過去,另加一包麥芽糖,清玉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地閃,糕點未進嘴裏,眸中已盡是甜意了,最後道了謝,含了塊兒麥芽糖,喜滋滋地進了青龍院。

回到東廂後,唐雀實在困極,從櫃子裏拿出被褥,鋪好床鋪,鞋隨意一褪,外袍隨意一解,鑽進被窩裏,滿意地伸了個懶腰,睡下了。雀歌自然也進了東廂,一躍上床,在床尾的角落踩了踩,臥了下來,因天氣肅冷,暖了半天還未暖熱身下的褥子,於是蹭啊蹭的,很是“無意”地蹭進了唐雀的被窩裏。

這次江南之行南君然盡數稟告給了清德道長,還包括了蘇合與祁越何的事,清德道長聽罷,捋捋胡須,沉吟了片刻。“也罷,既然不得見,想是緣分還未到。隻是頗為惋惜,未嚐再見其一麵,想必觀主也是極為遺憾的。”

南君然道,“昨日從烏墩返行,清瓶似見到一騎驢方士,隻是不甚確定,故而她未細說,依弟子來看,這便是結緣了罷?今後許會遇見他。”

“結緣了?許是結緣了罷……”

就“方士天涯”討論了足足有一個時辰,最後無果,清德道長便與南君然一齊論了會兒道。香爐裏燃了沉香,小泥爐上還溫了壺茶,有茶有道,這個下午便也很快的過去了。

時光又匆匆過了幾日,這幾日依舊平淡和諧,偶爾起場風,偶爾落場雪,練功台的白梅開了串串繁花,清香怡人,風雪中尤為孤傲美麗。自臘八到大年三十,再到初一,舊的一年過去了,又迎來了新的一年。

大中七年,正月十五,上元節。

今年的元宵節與

往常一般熱鬧非凡,太乙縣早早便開始布置燈會,做了燈輪、燈樹、燈柱,連縣裏的大樹小枝上都掛了或大或小的燈籠。燈籠花式百出,有“闔家團圓”、“吉祥如意”、“花開富貴”,這些均是圖吉利,安了好名字,其實就是盞普通的圓燈籠方燈籠上麵兒描了些吉祥的圖案,另有精致些的,四角宮燈、六角宮燈、八角宮燈,垂了紅穗穗,描的圖案也就精彩許多,除卻意義吉祥的,另有“美人拈花”、“春遊”、“家宴”、“探春”等,規格高的有走馬燈,也是曆來最吸引人的,最受娃娃們歡迎的自然就是“兔子燈”“蓮花燈”“蟈蟈”一類的物形燈了。

上元節精彩的就是晚上,花千樹、星如雨,便是真真正正的實景。故而這日清早開始,除入關打坐的清樞道長、清海道長及清水外,其餘眾人齊聚一堂,飲茶聊天。午後去了太乙縣買元宵,唐雀有幸看了傳統手藝“滾”元宵,見那餡在江米粉裏滾來滾去的,又歡喜又新奇,就買了不少餡料的,有黑芝麻餡、花生餡、棗泥餡、豆沙餡,個個都覺得美味誘人。

晚飯自然是煮元宵,手工做出的元宵就是好吃,饒甜食吃多了發膩,唐雀也吃了不少。晚飯後天已然泛黑了,清雲道長道眾弟子皆可下山遊樂,與民同慶,故而眾人喜氣融融地結伴下了山,紛紛往太乙縣趕去了。

以往唐雀都是由清水陪著的,但自十三歲到今年十七,她卻是入了境,一直都未出觀,故而在今年這第四個沒有清水的年頭,唐雀和前年一樣,跟著南君然和清玉一塊兒活動。三人使了瞬移符到了山腳,還未近太乙縣,遠遠就瞧見夜幕中星河般明亮的綿延燈火,到了縣口,裏麵兒熱鬧嘈雜的氛圍已經溢出來了。踏腳進去,仿若進了星河裏的世界,滿目都是火樹銀花,直衝九霄。

唐雀跟著南君然和清玉一條街一條街地逛,還買了不少小吃和小玩意兒,著實開心。不一會兒,途徑了一個賣孔明燈的攤子前,南君然停住了,回頭問道,“清玉,清瓶,要不要買上幾盞,我們也去北頭放放燈?”

孔明燈可用來祈福,故而買的人不少,放的人更多,北頭有片空地,橫斜了一條小河,此時那河麵尚未破冰,不少人就來此放孔明燈。少男少女尤多,老人小孩不少,中年人相對就少了許多。那漫天都是星星點點的孔明燈,似要點亮整片夜幕,映得底下的冰河跟著閃亮起來,站在燈火下,一瞬間仿佛覺得自己來到了仙境。

唐雀和清玉一人捧了個孔明燈,南君然也拎了一個,到了北頭後,用了火折子燃了燈,跟著人群一齊放了出去。周遭的少女都閉著眼許願,許完了方將燈放出去,唐雀本也想著許個願,但想了許久,卻不知心裏究竟想要個什麽願望,手中的燈卻已飄飄忽忽地走了,漸漸和空中的燈盞交融在一起,不見了影子。

直鬧到月上中天,行人漸漸散去,三人才回了白雲觀。十五的月亮皎潔,不用燈都能將院子照得通明,洗漱完歇下時,唐雀做到窗前觀了會兒月亮,不知為何就突然想起一條通天的雲階來。若是真有一條雲階能夠通到天上,通到月亮裏,抑或通到一個未知的世界中,那麽現在這個世界是不是可以被否定呢?

以前隻知道莊周夢蝶,卻從未想過自己是不是莊周。

翌日天晴,太陽光布滿了山穀,漸漸移到白雲觀,透過

窗戶,灑進了屋裏。唐雀是被雀歌叫醒的,本來還迷迷糊糊做著夢,忽而聽到一陣“彭彭”敲門聲,勉強著睜開了眼,正好看到雀歌居高臨下地坐在她枕邊,高高舉起一隻爪——若不是她睜眼及時,怕是那一爪子就下來了。唐雀一個激靈,彈起來捏住了那隻爪子,“呔!你想叫醒我我沒意見,但能不能解釋為什麽這指甲伸那麽長?是不是要撓……”

“撓死我”還未出口,又一陣敲門聲,清煙的聲音在外響了起來,“清瓶?還未起麽?今日清樞道長出關,道要你去七星塔一趟。”

唐雀連忙鬆手,“欸——起了起了,正收拾呢。”雀歌順勢就跳下了床,昂著頭搖著尾巴走了。

觀主清樞先前打坐入了境,近一個月沒有消息,今日一出關,沒有喚四長老,也未叫清和,直接叫了清瓶。這導致唐雀有點點小緊張,不知道是不是將要發生什麽,還是有啥任務,滿懷心事地拾掇好,前往七星塔去了。

清樞居六層“開陽”,唐雀沿著木梯,進了開陽大殿。開陽殿呈“十”字分布,除卻“十”字中央一處空殿,擺了座銅丹爐外,其餘無一物。整座殿東南西北四條走廊,走廊盡頭是房屋,兩旁也是一排排鱗次櫛比的房屋。

清樞道長居在最北方的走廊盡頭,唐雀敲門進去後,隻聞一陣幽幽的沉香味。對著門的是扇六折屏風,檀木為架,軟煙羅為麵,雨過天青色,繡了太極八卦圖、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象神,屏風兩側各擺了個青銅博山爐。繞進去後隻見一張紅櫸木羅漢床,兩側擺了漆雕燈架,後頭牆壁掛了張巨大的畫像,東側有博古架、幾案類,西側則是櫃櫥類。

清樞道長正盤坐在羅漢床上,鶴發童顏,一杆拂塵斜躺在右臂彎裏。唐雀行了禮,清樞便示意她坐到旁邊。

待唐雀盤坐上羅漢床後,清樞道長道,“清瓶,你可知我喚你來是所謂何事?”

唐雀搖搖頭,“不知,請道長點明。”

“我存活於世,粗略算來已幾百年尚有餘,故而能窺得幾點天機。第一眼見你,我便知你非常人,乃魂魄所重生,原先那‘唐雀’早已離世,而你,你是‘另外的’。隻是天機不可測,我推算不出你的來曆。”

唐雀目瞪口呆。不想清樞道長道行竟高至如此,能推算出她隻是附在如今這具身體裏的一抹靈魂。唐雀眨眨眼,平複了下心情,回道,“正是。回道長,雖說難以解釋,但弟子的確是附身在如今這具身體上的靈魂,弟子來自千百年後,如今這些,於曾經的弟子而言,都是‘曆史’。”

清樞道長甩了甩拂塵,歎了聲“奇哉”,最後道,“怕是天意如此,我等也難以更改……罷,清瓶,此次江南之行,聽聞你於最後一日窺得一騎驢方士,可是真?”

“是。”

清樞道長方點點頭,“想是你與天涯大師有些緣分的。清瓶,今後你切莫違背初心,謹記於此,方能化劫。”而後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本章完)